病嬌權臣籠中雀 第70節
“抑或說,少師已不滿如今的位置,想要站在更高處,俯視天下人?” 謝鈺往后退卻一步,避開潑濺至靴邊的酒液,語聲仍是平靜:“謝鈺從未想過?!?/br> “先帝臨去前,曾留下最為精銳的一支鐵鷹衛,隱在暗處,蓄而不發,以確保這趙氏江山,不會落到外姓人手中。謝鈺手中并無兵權,更未曾生過異心?!?/br> “這是宮中秘辛。唯圣上與本王知曉……圣上對你還是真是毫不諱言?!表樛跛剖蔷埔馍嫌?,以手支額,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天下熙攘,皆為利往。少師認為站在陛下身邊,比當本王的心腹更為有利?” “王爺醉了?!敝x鈺垂眼:“謝鈺不知道王爺何出此言?!?/br> 他語聲略停,復又道:“若王爺在意的是洪齊之事。臣與洪齊不過是一段私仇,無關其他?!?/br> 順王抬手自幕僚手中接過新奉上的銀杯,看著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晃動,如夜色濃沉。 “謝鈺,相處了短短一載的養父母,真值得你做到此等地步?” “若本王是你,反倒會感謝皇城司之人代為動手——畢竟他們的身份,才是你永遠見不得光的軟肋?!?/br> 謝鈺沉默。 順王亦不再多言,只瞇起一雙銳利的鷹眸,徐緩道:“既如今私仇已了,程門關之役,也該提上議程?!?/br> 謝鈺頷首:“程門關之事,萬壽節后圣上自會給王爺答復。還請王爺稍待一二?!?/br> 順王執杯注視他良久,終是擱下手中杯盞,抬手對旁側喚道:“班良?!?/br> 一旁的幕僚躬身上前,將一張畫卷展開,遞至謝鈺跟前。 順王的語聲隨之響在花廳內,斂了方才的鋒芒,帶著素日里爽朗的笑音:“本王有一遠房侄女,與你年歲相當。如今尚未婚配。無論是門楣,才德,亦或是容貌,皆是上上之選,絕不會辱沒了你?!?/br> “謝鈺多謝王爺抬愛?!敝x鈺卻并未垂眼看那畫卷,只斂眉道:“以臣的出身,不敢耽誤旁人。還請王爺收回成命?!?/br> “日前本王倒是聽人提起過你一些私事?!表樛醪⒉灰馔?,只曲指叩著幾面,并不在意道:“你養在外頭的女子,無妨納回做個妾室。本王的侄女出身名門,性情賢淑,識得大體,自不會如庸俗婦人般拈酸吃醋?!?/br> 謝鈺握著銀杯的長指驟然收緊。 稍頃,似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遂垂手將袍袖落下,只平靜答道:“謝鈺不敢高攀。還望王爺恕罪?!?/br> 順王面上的笑意收起,抬起一雙鷹眸注視他良久。 似是明白強求亦是無益,終是一揮袍袖道:“罷了?!?/br> 他說罷,便端起案幾上的玉壺,大步往屏風外行去,只揮手道:“謝少師似也不想與本王飲酒。那便趁著還未宵禁,早些回返?!?/br> 一旁等候的幕僚亦收起了畫卷,對謝鈺比手道:“少師,請?!?/br> “昨日謝鈺已宿醉一場,今日若再飲酒,唯恐誤事。還望王爺見諒,待改日,謝鈺定當親自向王爺賠罪?!敝x鈺對那幕僚微一比手,亦抬步往府門的方向行去。 待那鸞鈴聲自府門前遠去,恭送謝鈺的幕僚也隨之回到了王府的書房,對上首全無醉意的順王躬身道:“王爺,謝少師已回返?!?/br> 說罷,又將謝鈺說過的話,與順王重復一次。 順王緩緩捻動著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鷹眸微瞇:“若說魚死網破,倒也為時過早??珊辇R之死,必不能輕縱?!?/br> 他徐緩開口道:“迦南香,不必再送?!?/br> “是?!蹦涣殴?,徐緩開口:“屬下猜測,所謂萬壽節后再給答復,亦不過緩兵之計?!?/br> “只恐,夜長夢多?!?/br> 順王捻動著扳指的動作徐徐停住,眸底似有冷意漸起。 他抬手,自暗格中取出一沓火漆封口的秘冊拋入幕僚懷中,一字一句道:“若是萬壽節后,程門關一役被下旨駁回。便將這沓秘冊送至陛下龍案之上!” 再鋒利的刀,若是不聽使喚,便是會傷到主子的兇器。 必不能留。 -完- 第67章 ◎“這段時日,我會去別業中小住?!薄?/br> 夏日里晝長夜短, 仿佛漫天的紅云方散,一彎圓月便已懸上了中天。 沉香院上房中,折枝方用罷晚膳, 正對著妝奩將釵環卸下。 方取下束發的青玉雕蘭花垂珠發簪,便聽懸在門上的湘妃竹簾輕輕一響。 折枝回過眼去,卻見半夏隨之打簾進來,面上滿是笑意, 連聲對她道:“姑娘,鋪子那頭送最近一段時日的賬本過來了?!?/br> 折枝聞言杏眸微亮, 忙起身往長案前的玫瑰椅上坐了,迫不及待地抬手催促道:“快拿過來瞧瞧?!?/br> 半夏笑應了一聲,將手里裝好的賬冊放在折枝跟前的長案上。 折枝抬手,翻開上頭的封頁。 秋草的夫君不愧是多年的賬房了,即便是開張那般忙碌的時日里, 每日的賬目亦是理得整整齊齊。 一眼望下去, 頗有賞心悅目之感。 折枝就著燭火翻看了一陣, 試著去讀賬本上的第一行字:“寒山梅花……” 剛讀出四個字, 卻驟然被卡住。 折枝蹙眉停頓了半晌,終是只得跳過第五個字, 看了看第六個,見是個子字, 便也大抵猜到了意思, 遂重新念道:“寒山梅花帕子一方,入一兩三錢銀子, 出一兩五錢銀子?!?/br> 半夏驚詫道:“姑娘如今都能看賬本了?” 折枝抿唇笑了笑:“不過是跟著哥哥學了本百家姓, 又學了半本千字文, 練就個三腳貓功夫。想看個賬本, 還得連蒙帶猜的?!?/br> “近日里哥哥事忙,等他得空了,還是得快些將余下半本千字文學完,再學些旁的才好?!?/br> 她說罷,又低頭往第二行看去:“吉祥如意雙……” 她又被卡住,想依著方才的法子,跳過幾個字去看,可卻見后頭竟是一連串不認識的字,這回卻連猜也猜不出來了。 只得輕嘆了口氣,將賬本子合上,輕聲道:“果然還是不成?!?/br> 半夏遂將賬本接過去,略想一想,又道:“奴婢方才往前院里拿晚膳的時候,聽見小廝們說謝大人回府了?!?/br> “既然您看不懂,何不去問問謝大人?” “不成?!闭壑u頭,拿團扇點了點她的額心,小聲叮囑道:“置辦鋪子的事,我可是瞞著哥哥的。若是拿賬本去問,可不是露了餡了?” “奴婢一不留神給忘了?!卑胂倪@才回過神來,慌忙將賬本藏到屜子里,卻又遲疑道:“那姑娘,要不,拿去給蕭先生看看?” “總不能成日里勞煩先生——待這幾日忙完了,我還得再尋個能放在柜臺上的吉祥物件,將先生的白玉貔貅換下,歸還給他才好?!闭壑@著氣輕輕搖頭,拿團扇抵著下頜略想了一陣,徐徐道:“今日夜色已深,便也罷了。待明日里,使些銀子,去前院里尋一位識字的丫鬟過來便好?!?/br> 她說著,似有幾分困意上涌,便以團扇掩口輕輕打了個呵欠,慵然道:“那便這般。我先往浴房里洗沐去了。明日辰時便起來看賬?!?/br> 半夏‘噯’了一聲,往浴房里給她備水去了。 * 大抵是昨夜在美人榻上將就得著實艱難,待回到了寬大柔軟的拔步牙床上,折枝近乎是一挨枕頭便睡了過去。 直至次日辰時,半夏帶了識字的丫鬟到了院子里,折枝才匆匆趿鞋起身,洗漱過后,也未來得及描上妝容,戴上首飾,只素著一張蓮臉,簡單地換了衣裳便讓那丫鬟進來。 隨著湘妃竹簾輕輕一動,一名深青色比甲的丫鬟走進上房,對折枝盈盈福身道:“奴婢是前院里伺候花草的二等丫鬟芷蘭。父親是府內賬房,曾教過奴婢識字算術?!?/br> 半夏也笑道:“芷蘭最是嘴嚴不過。素日里丫鬟們嚼舌根的時候,從來見不著她。姑娘大可放心?!?/br> 折枝笑應了一聲,自屜子里拿了賬本給她:“那便好。上頭寫了什么,你照實讀出來便是?!?/br> 芷蘭低眉應聲,雙手將那賬本接過,依著折枝的意思,徐徐念道—— “寒山梅花帕子一方,入一兩三錢銀子,出一兩五錢銀子?!?/br> “吉祥如意雙鴛鴦鎖邊繡花枕兩只,錦被一張,入五兩四錢銀子,出六兩銀子?!?/br> “遠山行旅八幅繡屏一座,入十兩銀子,出十二兩銀子?!?/br> 折枝以手支頤,細細聽了半晌,一雙瀲滟的杏花眸漸漸染上幾分憂色,只是當著芷蘭的面,并未多說些什么。待念完后,半夏給了銀子將人送了出去,這才自語般地輕輕嘆道:“還是少了些?!?/br> 這樣一錢一錢,一兩一兩地存下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還清欠謝鈺的銀子。 半夏正打簾進來,聞言卻笑道:“姑娘這繡品鋪子才開了幾日?能有這些進項已經很好。待時日久了,熟客多了,想必生意還會好上不少?!?/br> 折枝聞言,眸底仍是憂慮。 可待時日久了,京城里若是有了其余繡品鋪子,之后的處境如何,還得兩說。 折枝秀眉輕蹙,正輕輕啟唇想說些什么,卻聽見垂落的湘妃竹簾又是輕微一響。 紫珠自外打簾進來,福身對她道:“姑娘,謝大人來了?!?/br> “哥哥來了?” 折枝一慌,方才想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只慌忙抬手,將賬本藏回了屜子里。 屜子剛闔上,指尖還未收回春衫袖底,便見謝鈺挑簾自門上進來。 折枝見他一身月白色常服。便彎眉自玫瑰椅上站起身來,一壁暗自抬手示意半夏與紫珠去月洞門外守著,一壁輕彎了彎杏花眸道:“哥哥今日可是得空,不去宮中上值?” 謝鈺輕應了一聲,抬目看向她。 小姑娘坐在臨窗的一處長案后,身上只隨意穿了件云白色的對襟上裳并一件木槿色繡海棠羅裙。青絲未綰,素著一張蓮臉,似是倉促間起身,還未準備妥當。 可那雙杏花眸波光瀲滟,并無半分方起身時的困意,反倒是笑得過于熱切了些,似是要掩藏些什么。 謝鈺垂手,長指緩緩捻動著她一縷未綰的青絲:“meimei在房里做什么?” 折枝掩下心底的慌亂,只彎眉道:“原本是想讓半夏給我拿繡棚過來,將前幾日未曾繡好的一副喜鵲登梅圖給繡好。卻不曾想,半夏還未動身,哥哥便過來了?!?/br> 她說著,又伸手輕帶了帶他的袖口,軟聲道:“不知哥哥今日里可得空?折枝想接著與哥哥學千字文了?!?/br> “這些時日里,哥哥忙著圣上萬壽節之事。那半篇千字文都擱了大半個月了,若是再耽擱下去,折枝怕是要將之前學得都忘了?!?/br> 謝鈺輕笑,卻搖頭道:“千字文,改日再學亦不遲?!?/br> 折枝輕愣了一愣,正有些惴惴想著是不是鋪子的事被謝鈺發覺了的時候,卻見謝鈺自妝奩前撿起一柄牛角梳,輕聲問她:“meimei素日里喜歡綰什么發髻?” “百合髻?!闭壑ο乱庾R地答道。 待回過神來時,謝鈺已抬手替她順起了長發。 他的長指微寒,執著牛角梳理過她長發的動作卻輕柔,大抵是刻意收斂了力道。 折枝的長發被握在他的掌心中,不敢輕舉妄動,只得摸索著著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牛角梳,小聲道:“折枝自己來便好?!?/br> 謝鈺避開了她的指尖,耐心將一縷糾纏的青絲解開,這才垂眼道:“這段時日,我會去別業中小住。大抵要許久才能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