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那當然。崔九,你還不信我嗎?”阮瑾往后一躺,大咧咧地半躺下來:“這東西,若不是我去的巧,輕易還拿不到呢!你可知道,這是誰家的鋪子?” 崔九打開香粉盒,身后的仆人便捧上一個四層的嵌寶梳妝臺來。貴族出行,莫說梳妝臺了,便是家具等自己帶的都有。崔九這做派,只能算是尋常。 另有一美婢從身后走出來,跪坐在側,拿青蔥玉指沾了香粉細細替他鋪上,力道輕柔,上得仔細,鋪完了半邊臉便讓開,叫崔九自己看鏡子:“郎君請看,阮郎君還真是所言不虛,這粉上上去之后,薄若無物,反而顯出肌膚的細嫩光澤,吹彈可破,當真是上佳珍品?!?/br> 崔九看著自己對比明顯的兩邊臉,忍不住大笑起來:“好!巧兒,來,替我把這半邊臉也上了?!?/br> 那巧兒自然應是,腰身微挺,直著半邊身子替崔九上粉,細細腰身看得阮瑾眼神一暗,他旁邊的美婢便不依了:“阮郎你好狠的心,奴就在這兒,阮郎的眼卻不知飛哪兒去了!” 她美眸輕掃,輕顰淺嗔,似是發怒,偏偏面上帶著嬌笑,叫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實在是個味道很足的女子,阮瑾遇上她,也只有低頭認錯的份:“都是我不好,叫我們卿卿傷心了。卿卿說,怎么罰我?” 卿卿掩嘴笑道:“奴怎舍得罰阮郎?不如這樣,阮郎方才那粉,賞奴半盒,可好?” 阮瑾俊俏臉上浮現出為難之色,崔九一看便笑了,他此刻已上完粉,順理成章地把那香粉盒往自己梳妝臺里一扔。 “阮郎,素來你紅顏知己最多,珠寶首飾,誰若得了一份,其他人都得有一份一模一樣的,我們還說呢,哪天你阮家的家財都得叫你散盡了不可??赡銖牟话櫹旅碱^,今兒這是怎么了,反倒吝嗇起來,叫人看了豈不是笑話?” 阮瑾哼一聲:“你少在這說風涼話,想糊弄過去,我可告訴你啊,沒門兒。那盒子香粉,我可盯著呢!” 崔九叫他說破,也不慚愧,只替他滿了一杯佳釀,推到他小幾前:“阮郎,請飲” 阮瑾欣然受下,才剛喝了一口,就聽崔九道:“是不是平邑郡主府下那間鋪子?” 噗—— 阮瑾一口酒沒含住,驟然噴了出來! 崔九尖叫著跳起來,身后巧兒趕忙讓人拿水和帕子過來,阮瑾胸前也濺了不少酒液,急忙喊人。 兩家奴仆忙得不可開交,打水、擦拭、換衣……好半天,兩人才重新坐下來。 這回崔九學乖了,坐在阮瑾幾丈開外,神色戒備。 阮瑾為自己叫屈:“誰讓你專門挑我喝酒的時候說話了?” “誰知道你喝個酒還會噴出來?” 兩人怒目而視了一會,阮瑾才長嘆一聲,揮手讓旁人都退下,偌大廂房,只剩下兩人。 “你也聽說了?” “自然,沸沸揚揚傳得滿長安都是?!贝蘧盘?,替自己斟了杯酒,清澈的酒水倒映著他的下頜,喉結抽動了一下:“我祖父聽聞了,差點沒一頭撞死?!?/br> 崔家是累宦世家,這樣的家族自然不會輕易在朝代更迭中倒下。 事實上,他父親,前朝的吏部尚書郎,到了何鞍主事,反而官升一等,成了吏部尚書。諸曹使司也都沿用舊吏,新帝除了均田免賦之外,對貴族一等并無輕慢,甚至還以禮相待,這無疑是安了舊貴族們的心。 世家不動,意味著他們手底下的人也不會動。 保存了自身,難免又覺得愧對了舊主,尤其是平邑郡主這樣嫡親的趙室血脈。往常那位殿下身跡不顯也就罷了,大家都裝著不知道她還在長安,眼下她不但被封了郡主,還因這名下的鋪子而聲名大噪起來,這就讓他們這些人很難辦了:到底是去拜見呢,還不是不拜見呢? 這是否是新帝給的一個考驗呢? 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也唯有你,膽子夠大,竟敢去她的鋪子里買東西?!?/br> 崔九似笑非笑地看向阮瑾。 阮瑾毫不在意,仰頭喝完了酒,暢快地吸了口氣,拍案喊道:“痛快!” “人生在世,能有幾多痛快時刻?我是阮家獨子,從來都是率性而為慣了,即便新帝知道了,也不會動怒,何況他要是想安撫世家,便不會動我。既如此,我怕什么?”他橫了一眼崔九,手指在桌上輕敲起來,“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 他閉眼吟唱,歌聲蒼涼悲切,與方才的風流公子形象截然相反,崔九也情不自禁跟著他唱起來:“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胸臆抒發完,阮崔二人各自默默了一會,才不約而同的舉起酒杯,相撞痛飲。 “九郎,你可知我在殿下鋪子里,遇到了一位掌柜的,是誰?” 崔九挑眉:“總不可能是殿下自己吧?”如果是,他回去就可以準備給祖父守喪了。 “雖不中,亦不遠矣?!比铊衩匾恍?,沖他勾勾手指。 崔九謹慎地把酒杯酒壺挪遠了一點,然后才附耳上來 “果真?這這這……陳家還不得鬧翻天了!” “這下可好,你看陳家如何應對,就知道你該怎么做了?!比铊俸僖恍?。 * 正如崔九所言,陳家此時鬧翻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