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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一句,馮策篩糠似得抖了起來,張開嘴里頭卻也是黝黑一片,連舌頭都被人鉸了去。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你哪里還是人!”江小蠻呼吸急促一邊哭著一邊卻總還是要哀求著薩妲放了他。 “既是你兄長,小蠻,不過你也配他一道,若是愿意呢,我便放他一條生路……” 話音未落,就聽見角落里被割了舌頭的人發出長而悶的嘶吼,就在這陣駭人的算不上呼喊的聲調里,但見馮策一下子跪直了身子,也不知從何使出的力氣,瘋了似得朝石墻上撞去,頃刻間便軟倒了下去斃了命。 這一場變故生于瞬息,江小蠻眼看著薩妲跌撞著起身,幾乎是撲著過去阻止,可是仍舊沒來得及??粗锹淅锏箶赖娜?,她心下狠狠抽痛了下,而后空茫一片的,面上倒是發著顫的,竟還莫名扯了個淺笑去。 …… 這日夜里,偏殿里果然等來了風塵仆仆的男人,他甚至連戎裝都未及換下,想是聽了蘇比的信,才在各部里議定了國事就直接趕了過來。 地牢中的事提耶也知曉了,甫一過來,他就拉過了江小蠻的手,在瞧見耳垂邊明顯尚在滲血的傷痕后,不由得凝目斂眉,沉聲道:“我已為薩妲尋了個好歸處,待時局平定些便送她入高昌?!?/br> 說著取過瘡藥,拉了人細細又涂了遍藥去。 “蠻兒,我不會娶阿史那,先前大局未定不便與你說,方才各部集會時,已經議定了此事?!?/br> “是叔祖近來又擴了疆土,還是娶我消弭胡漢的世仇更好些?……提耶,我想離開了,我想出宮?!?/br> 第65章 .對飲1在你肯好生自己吃喝前,我便只…… 說完了這句話,江小蠻就那么安坐在塌上,抬了頭看向他的面容里,泰然到令人不安。 提耶沒有多說,垂下眉睫沉默了片刻,連挽留都沒有的就應了:“好,既如此,我現下就命人與你收拾行裝?!?/br> 下弦月掛在枝頭的時候,江小蠻就被帶到了王城西南的一處鬧中取靜的土墻前。此地緊鄰著龜茲城內最繁茂的一座集市,推開門便可瞧見夜色里連綿的群山,已經三更多了,左右人家皆是一派靜謐,唯有蒼穹遠山映照著這土墻高低的市井。 說是讓她離宮,可他卻親自與她共騎而來,隨行的一隊侍衛在前一個院落邊就下馬栓韁了。 深吸了口涼冷夜風,江小蠻才勉強從那地牢中的慘象里跌入了現實。背后是提耶溫暖寬厚的胸腹,腦子里無端閃過小時候跟阿兄溜出宮吃點心的場景,她挪了挪身子,愈發覺著后背的溫度黏的難受起來,便想要跨出腿率先下馬。 戰馬頗高,才將腿翻挪到同一側,耳邊就傳來句:“小心些,你自個兒不好下去?!闭f罷提耶扶住她腰身,當先熟練得翻下馬去,穩落在地后,兩只手輕輕一抱,便將她整個人托舉著抱了下去。 分明是細致入微的關切江小蠻只覺心頭愈發疼澀起來??v然知道兄長在菖都時犯的錯,可她還是不能接受,就在這異國的王廷,也許就在離自己方圓之內,也許就在她安睡或是吃喝的時候,阿兄卻受盡折磨,最后以那樣一種慘絕的姿態自決在她眼前。 大涼的命脈雖蹇,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今日這一切,實在都與她脫不了干系。若是早知這一場,那她絕不愿與身側這人相識。 然而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國中事物繁多,你自回便好?!睆妷合路胃械牧淹?,江小蠻背著身子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沒想到提耶根本不打算走,他上前牽過她的手,挽了馬韁便朝院內走去,隨口答了句:“皆已經料理妥當了,宮苑里我也住不慣?!?/br> 江小蠻用了些力甩脫他的手,顧忌著城內的漢民和韶光寧兒等人,她還是不愿直白表露心緒,只是委婉隱忍道:“我是想一個人……安靜幾日,好好想想?!?/br> “你連言語亦不通,孤身一個漢人,如何生活?!?/br> 見她仍是垂著臉也不回話了,提耶也知道喪親之痛的滋味,多說無益,他沒再多勸而是牽了韁繩先自入院安置了那匹棗紅良駒,然后快步出了院門,走到依舊矗立的人兒身邊,略俯身牽過那只涼冷的手,不由分說的就拉了人朝里行去。 日升日落,月出月隱,出這院落不過百步,便可拐入城內最繁華的一條街巷,雖說比不得大涼西、東市的盛況,也是西土諸國中少有的喧鬧了。 可是一連旬日,江小蠻都只是悶在屋里,連院門都不肯出去一次。 看得出來,這處院落是刻意布置過的,同菖都城西兩人共同生活過的那一所十分相似,就連灶具桌椅,也是仿了漢制的來。 那年正月別后的光景,提耶沒見到,不曉得她在城西小院里,焚了那把弦琴又是如何日日買醉,混沌癡狂度日的。 如今江小蠻被他半是強迫得安置于此,對著頗為熟稔的居所,更是將悔恨茫然日漸發酵,曾經的眷戀愛慕,蕩然無存了。 “把這碗甜湯喝了吧?!币娝质侵缓攘诵┢瑴吞闪艘徽?,提耶終是有些急了,端了碗坐到床邊,就要動手去強喂了,“到底要我如何才好?本就虧了身子,這兩日怎么連一頓像樣的都不肯吃了?!?/br> “就是不餓罷了?!贝采先瞬粠榫w得揮開他的手,不卑不亢的辭色反倒昭示不可逾越的鴻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