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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了蓮貴妃一道起身,回頭見女兒還愣在御座旁,景明帝又放高了聲音道:“蠻兒啊,想什么呢,還不快與你那情郎報信去?!?/br> 分明是父親尋常調侃兒女的趣話,兩邊宮女聽了一個個如木偶泥塑般,一點表情都沒敢露,倒是本在恍惚深思的江小蠻鬧了個大紅臉。 她沒好氣地隨意行了個禮,出殿門指使個女官,尋了乘小轎就急急朝鴻臚坊趕去了。 . 鴻臚坊的徽派小院內,一群訓練有素的白衣死士候在外院,凜風吹過,他們卻是連呼吸都泯滅了般,幾乎要融進積雪未消的蕭瑟天地間。 “消息可靠嗎,阿哥?”肆意常掛的笑容在阿合奇臉上消失不見,他瞧起來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書房中,提耶背著身子默立窗前,他右手卡著串念珠手串。窗隔被盡數撐起,他雙目湛然,只是靜靜地瞧著外頭天地間的素白。 “若是消息可靠,為了朅末,我同外頭那些個,拼去個幾條命,就算是在那昏君的枕頭底下,也未必不能得手!” 說這些話時,這個健朗陽光的大男孩面目凝重,是一派壯士赴死的凄然之態。 “不可?!贝扒暗母叽竽腥私K是開了口,他略偏了身子,側臉線條剛毅俊美,“還有些時日,切不可輕舉妄動?!?/br> 桌上攤開了張宮城圖紙,兩個剛要再細談一番,忽的院外頭傳來女子傳報聲:“玉真公主大駕,院內可有人在?” 兄弟兩個對視一剎,書房門推開的瞬間,連帶著外院里的泥塑般的白衣死士并阿合奇,十余個大活人,一下子消失得無聲無息了。 院門開的時候,江小蠻還在固執地同兩個隨行護送的女官對峙。 “回去吧,快回去呀?!彼闹?,喝令不成便上前動起手來,“還沒哪個敢這樣跟著,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應的嘛,再不走,信不信本公主回去叫父皇罰你等……” 便是強硬喝令,她也是音調軟糯,下手推人間,就像是小孩兒家鬧別扭一般。兩個女官自是分毫不怕她,可聽了最末一句,皆是不由自主得顫了顫,對望一眼,才終是恭敬地回宮復命去了。 院門開闔的聲響,叫她威脅人的話哽在嗓子里。 江小蠻回身,縮著腦袋眨巴著眼,對上一個熟悉寬厚的身影。 視線朝上游移至半,看到他撐在門側的清瘦手掌時,她就已然心口狂跳,盤算著究竟該如何同他說賜婚之事。 . 清冷的書房內,提耶彎下身去圍塌底下取了炭盆,引燃后又順手將窗隔放了下來。 桌上的茶盞恰好還熱著,熱氣騰騰的水柱傾瀉,斟滿了一個普通的素瓷杯盞。 他伸手作了個請的動作,也是心中沉郁煩亂,不覺言辭直白了兩分:“快喝些水暖暖身子。公主昨日才脫困,該是在府里養傷壓驚,現下過來,可是有事?” 一句話無心插柳得戳中了她心事,江小蠻捧了個暖呼呼的杯盞,水霧一縷,裊裊蒸騰而上。雖只有一線,她卻頗想將整張臉盡數擋在水霧后頭。 順了順呼吸,想要說時,卻又一口氣緊張得扼住心尖肺腑。 要怎么說呢,先前叫人還俗,都是父皇以生死偶然脅迫成的。此番卻是連問都沒問,就隨著阿兄的婚事一道發了上諭。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 聽得耳邊追問,她眉睫不自覺得一顫,心虛到極點一般,忙灌了一大口熱茶去。 纖細喉間滑動,她抬眼,在對上他視線的一瞬,張口道:“我餓了,提耶,你教我生火做飯吧?” 提耶一頓,深刻眸光略掃她一眼,應了聲也就領了人同去了外院廚間。 說是一同生火做飯,可江小蠻養尊處優,雖是萬事瞧一遍都會的,可做飯講究個手熟。垛草堆在她手里才冒了些煙,就被提耶搶了過去。 舀水生火,切菜燉煮。男人像是長了四五只手,各處皆能一個人料理妥當,舉動間卻又是不慌不忙,絕不顯半分生疏忙亂。 江小蠻本是想同他一道,最后卻只落得個在小凳邊看火的職責。 所謂看火,也就是拿了把火鉗子,靠在廚間最暖和的灶眼前烤火罷了。 今兒日頭不錯,巳末快正午了,日陽透過小窗,照得這廚間罅隙畢現,米湯的香氣,稻草的散灰,還有被水霧暖陽包圍在其中的,那個摘菜煮飯的男子,眉宇間的俊朗用心。 好一副人世煙火氣,紅塵適歸處。 就在提耶炒青菜的檔口,熱油刺啦一聲爆出油香菜香。江小蠻捏著火鉗子,憑空狠狠開闔了下。 “那個,若是讓你一輩子這般同我處著,會不會不高興?!?/br> 菜鏟貼鍋邊翻炒了兩下,碧綠油光的青菜熟了,提耶習慣了她三不五時這樣的告白,盛起菜來,“啊”了聲只平和道:“一會兒吃不慣,我送公主回府用膳?!?/br> 第38章 .偽諾“你、你當真情愿?” 見這一句話分毫沒起作用,江小蠻心口沉甸甸的,在小馬扎上坐正了身子,放下鐵釬子的動作頗有些引頸就戮的意味。 她再不說,禮部的文書就該早一步來了。 “父皇早上下了旨意,將鄔家jiejie與我阿兄賜婚了……” 莫名說到鄔月蟬,本以為他根本聽不懂,卻未見提耶端菜的手頓了下。 “嗯,勛貴人家,到時候菖都城又該熱鬧起來?!彼赞o淡淡,示意她過來吃飯,“飯食簡陋,公主隨喜吃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