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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阿合奇的嘲諷追問,他始終只是沉著臉,問多了便是一句:“武備圖一日未得手,她便一日不能出事?!?/br> 交贖金的時辰就定在十八日黃昏,江小蠻一直被困在地窖里,無望和恐懼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地窖內少女人數的減少,越發難以克制。 昏昏沉沉的,她被強行喂了三日加料的食水,以至于江小蠻開始懷疑,倘若再這么下去,就算賊人不動手,這些蒙汗藥也會將她吃傻了去。 迷蒙間,她依稀瞧見一雙熟悉的渾濁眼睛?;位文X袋仔細一看,那人衣衫襤褸,手腳上卻不見潰爛,正是下元那天在東市坊門前行乞的老婦! 原來這一場災禍,竟全是自己好心所致。江小蠻別過臉,滿心里是不可置信的悲憤。 自己那一套,唯恐錯過真的可憐人?,F在身處這野蠻骯臟的地窖,實在是顯得自己太過可笑。 堂堂大涼嫡公主,許就是要死在自己的濫好心里了。淚水充斥她眼底,江小蠻幾乎已經放棄了獲救的希望。 老婦與兩個新擄來的少女換衣,面無表情地走到她身前,趁人不注意,忽的佯作跌倒,俯在她耳側低語道:“丫頭莫怕,一會兒有人來救你,只管跑,可萬莫報官?!?/br> 她頓時瞪大了杏眸,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瞧向她。 只是老婦不再多言一句,陪著蒙面人將最后幾個迷暈的少女扛出去后,從外頭鎖上了地窖門。 . 二刻后,南市一處偏僻的巷子里,乞丐老婦在同馮策指完方向后,利刃閃過,脖子里血線乍現,頃刻間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沒了聲息。 馮策一身暗紅色交領常服,朝同樣常服出行的宇文崇擺擺手,便有人上來將老婦死不瞑目的尸首拖了下去。 他望了眼老婦所指的方向,沉默著駐足了有盞茶時間。宇文崇不敢擾他,侍立其后,絲毫沒有看見少年的模樣。 往日清冽如竹菊的一雙眸子里,蘊藏了狠毒、偏執、糾結、不忍,已是幾近癲狂。 “大人!您的手……” 刀刃陷進掌心,刺痛讓他驟然間回了神。 他是要位極人臣的,卻為了這個meimei屢屢心亂失足。他不能尚主,不能讓一個女子毀了自己的仕途。只有兵權錢糧,才是男兒生當于世唯一的依憑。明明是一步都不能走錯,可前日他竟難以自制,無法自控地推拒了天子賜婚…… 粉雕玉琢,胖乎乎的圓臉女娃娃,腳帶金鈴,紅繩扎了兩個沖天辮,朝他喊“阿兄”…… “傳令下去,賊人不在南市,叫兄弟們朝城西去尋?!?/br> 利刃“鏜”得回鞘,馮策唇角微顫,狠狠闔眸甩去心頭光影。他伸手去曳馬韁,呼吸間只覺心口刀刮一般疼??墒撬^也不回地踩蹬跨馬,在揚鞭離去的那一刻,他神經質地嗤笑了聲,自覺是丟了長久以來的心魔,一時間好像天大地大,暮色四合,他眼底卻一派光明。 羽林衛未及尋人,到了交贖金的時辰,卻又跟丟了喬裝來取銀子的人。 地窖內那點殘燭終于燃盡,江小蠻獨自一個,還沒為幽深黑暗驚恐多久。正上方傳來開鎖的聲音,有人罵罵咧咧地從木梯上爬下來。 “老東西弄回來個什么玩意兒,害老子為點銀子差點折在官差手里!” 那人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去角落里又點了盞亮些的油燈。他回過臉來,但見是個獨眼的高胖男人。 被他那一只眼盯著時,江小蠻嚇得低呼一聲。 這人面上似被火燎過,兇神惡煞的,獨眼發出獸類的光芒。三日來,這是江小蠻頭一回見到未曾蒙面的賊人,瞧她的眼光就如瞧死尸一般。 “這位……哥哥,我家中金山銀海,你們可以再去要些,起碼,起碼五百金……??!” 到底是從未歷過生死兇險,到了這個地步,江小蠻再克制不住理智,見那人朝自己過來,淚水不受控制地紛墜而出。她驚叫了聲爬著避開,回頭哀求地繼續游說。 “小丫頭不錯,不似那等蠢笨的?!豹氀勰腥硕自谒砬耙怀?,邪笑著伸手拽了下她耳畔凌亂垂髻,“那你來猜一猜,上頭的人叫我下來歇上二刻,你說我會如何???” “啊”尾音如幽魂惡鬼,轉了幾個調門。 “你們不能殺我!”她面色慘白,雙目空洞地重復著,已經是被嚇得神志都混亂了。 “這樣吧?!豹氀勰腥艘彩怯行┢v,徑自盤腿坐下,用一把匕首貼著她頰側來回摩挲,“爺今兒個沒多少玩的勁頭,你乖乖聽話服侍一回,也少吃些苦頭?!?/br> 腥臭的酒rou味從他嘴里撲面而來,這令人作嘔的氣味,幾乎將她逼瘋。 在男人伸手將她按住的時候,她猛地一顫,瀕死的恐懼讓一顆心奇異得安靜了下來。 “哥哥,其實你同我喜歡了三年的阿郎很像呢?!币膊恢悄睦飦淼挠職?,她忽的抬手撫上那張被火灼過的臉,半是哭腔半是稚氣地誠懇道:“可惜他到如今還不愿同我相好?!?/br> “呵,你喜歡個獨眼毀容的郎君?”獨眼男人惡聲惡氣地,倒是順勢將匕首放到了地上,“年紀不大,倒是會編瞎話?!?/br> 江小蠻立刻搖頭落淚,杏眸中滿是柔情:“近看來,眉眼更神似了。只是這眼睛,哥哥可還疼的厲害?” 說罷,小手輕拂深黑色皮革眼罩,蹙眉落淚的,全然是一副心疼不忍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