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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還是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站在院中,同夜色融為一體。他在思量對策,一旦開口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哎呀,外頭凍死了?!币魂囷L過,江小蠻鼻尖已聞著血腥氣,她終于覺出事情有異,卻只是上前,試探著挽過提耶的胳膊:“里頭爐火還燃著,灶上水也滾著呢?!?/br> 就在她拉著人,剛要跨進廚間,外頭忽然喧鬧起來,甲胄撞擊的行軍聲中,似乎是羽林衛在拿人。 “大人您看,那處門前有血!” 聽得這一聲暴喝,江小蠻瞳孔驟然一縮,她猛地仰頭看向身邊的男人,伸手扯去了他蒙面的布巾。 只見他雖然目光如常,仔細分辨,口唇卻明顯失了血色。 “快!快去內院換了衣服,這里有我擋著?!?/br> 提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去了內室。 門被拍得震天響,直到外頭羽林衛發了怒,作勢要踢門了,江小蠻才深吸口氣,上前準備開門應對。 然而一雙大手忽的越在她身前,等她回過神時,提耶已經下了門栓,面色如常神態淡然地拉開了院門。 他一身雅白睡衫,在夜風里衣擺飄揚,臉上神情委頓,明顯是才睡醒的模樣。 “諸位大人深夜造訪,所為何事?”他未帶兜帽,頭上是新生的一層短促絨毛,還是依從前的習慣,合十恭謙。 “有宮人盜走了寶物,例行搜查。大人見諒!”帶頭的羽林衛見他光著腦袋,氣度斐然。又僅著了單薄的一層雅白里衣,當即就把對僧人的懷疑卸了,只是在周圍見了血跡,懷疑賊人是避入了這些院落中。 “不妨事,諸位大人請便?!碧嵋c點頭,神色也變得清醒緊張起來,他合十讓開身子,院門大開,羽林衛魚貫而入。 在他們轉身正要散入內院廂房時,江小蠻看見那單薄高大的身影微不可查得晃了晃。她忙上前撐了他一把,又想也不想的,從厚重道袍中伸出手來,一下拉住他的手。 掌心交握,她的手嬌小綿軟,提耶被這種柔若無骨的觸覺震了震。下一刻小手又從他掌心溜走了,他一時分神,便沒來得及去阻止。 “你是宇文家的次子吧?”江小蠻壯著膽子上前,攔在了那個領頭的將領身前,“阿兄同我說過,爾等辦事總是拖沓無功,這都快戌末了,可別耽誤了我安寢時辰?!?/br> 站在一眾羽林衛前,襯得江小蠻越發稚氣無用起來。她聽阿兄說過這位新上任的宇文參將,唯恐他真搜著些什么,索性便先發制人,想著盡快打發他們。 “哪里來的小道士,敢這樣同大人說話!”軍刀出鞘,他們大都是貴胄子弟,有不滿夜間突加的巡查的,被她這等口氣惱了,當下就要動手。 領頭的宇文崇是馮策的心腹,眼前的小道士包的跟鵪鶉一樣卻還在瑟瑟發抖。那眉眼中驕橫天真的樣子,還有那極富特色的小圓臉。他立刻猜到了眼前人的真實身份,一邊呵斥手下收刀。 “沖撞了貴人,萬望恕罪?!庇钗某绻Ь垂笆?,眼底的猜疑不減反增。 嫡長公主夜半訪僧,竟然不惜名節也要表明身份,會不會同今夜的賊人有所關聯? 就在兩方僵持之際,提耶不著痕跡地望了眼墻外老樹。只聽樹下立刻沉重的落地聲,兩道黑影身形如電地從門外掠過。 “快追!”羽林衛齊聲抽刀,宇文崇大喝著鷂子翻身直上坊墻,也就是眨眼間,院內撤了個干干凈凈,危局頓解。 “殿下何必……”提耶終于撐不住,神情冷峻地捂住腰側,“夜不歸宿,若是傳揚出去……” “別說話?!币娝H開始滲血,江小蠻心口慌得發顫,上前就要去扶他。 可提耶卻按住傷處,忍著疼站直身子又恢復了一貫的從容?!盁o妨,夜深了,殿下略等等,一會兒我送你回去?!闭f罷,揮開她獨自快步朝里屋去療傷。 她被擋開在側,一路緊緊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是觸了哪根筋,自顧自認真道:“傳揚出去才好,最好全菖都的貴胄都知曉了。反正是你,就是你了!” 第29章 .殺戒1‘結角百年,生死不離?!毶?/br> 羽林衛追著黑衣人離去后,戌正后的院落里靜得只剩兩人的腳步聲。 “反正是你,就是你了?!?/br> 這句話音調頗低,甚至黏黏糯糯的帶了些孩童般的稚氣??勺志溟g的顫動重音,難掩說話人的氣勢和決心,像是在發狠賭咒了。 提耶背著身子,當即停下了腳步。 望著他寬闊清瘦的脊背,江小蠻一下就慌了。她的身體里本就流著截然不同的兩種血液,若她是男子,那本質里是個偏執貪求的紈绔子弟。能力所及時,對著羽林衛,對著會袒護包容自己的貴妃,她就懶怠收斂,恣意順興。而一旦對著捉摸不定的旁人,也就徹底蔫了。 她清楚地看到僧人脊背僵直,似是抬手撫了下項口的那顆天珠。接著她又聽著聲低啞若無的嘆息,見他轉過身來,以為是要徹底同自己說個清楚了時,江小蠻倒退了三步,恨不能將自己的耳朵堵上。 “我深夜負傷而歸,公主緣何一句不問?!彼寄繙睾?,止語微頓了下,忽的淺勾了薄唇,碧玉色的深刻眼眸一錯不錯地看向面前的女孩兒。 這個轉瞬即逝的神情,在凜冽夜色下,驚心動魄。江小蠻一時看呆了,連如何回答都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