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罪狀 第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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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時嶼半垂著腦袋,帽檐擋住了他小半張臉,雙眼隱藏在陰影里看不太清。    小雨徹底變成了大雨,雨水滴落在靳舟的發梢,沿著額頭滑到嘴角,染上了苦澀的味道。    “行吧,算你狠?!苯坶L長地呼出一口氣,他就不該指望楊時嶼對他敞開心扉。    反正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靳舟不想再站在這里淋雨。    他轉過身,背對著楊時嶼朝繁華的大馬路走去,不過就在這時,他的眼前突然被陰影籠罩,拍打著他臉頰的雨水驟然消失。    楊時嶼把棒球帽按在靳舟的頭頂,越過他的肩膀往前走去:“會?!?/br>    第13章 我失戀了    靳舟不喜歡別人碰他的腦袋。    或許是男人的尊嚴在作祟,他總覺得被人碰了腦袋,那樣會很沒面子。    如果有同學對靳舟這樣做,那他一定會還回去,哪怕從教學樓追到cao場,他也一定要禮尚往來一下,這樣才算扯平。    但當楊時嶼第一次碰靳舟的腦袋時,他卻呆呆地看著手里的教材,連自己耳根發紅了也沒有注意。    那時候應該是高二下學期,靳舟算對了一道很難的橢圓面積題,楊時嶼隨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算是對他的鼓勵。    后來揉腦袋似乎成了一種習慣,跟“聽話”成了組合套餐,只要靳舟不調皮,聽楊時嶼的話好好學習,楊時嶼就會習慣性地揉一揉他的腦袋。    沒有人知道,靳舟只把這項特權賦予了楊時嶼,連他的爸媽碰他的腦袋他都不樂意。    把黑色棒球帽晾在陽臺上,靳舟用食指彈了彈帽檐,沒精打采地對著棒球帽問:“他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那么認真地說自己會內疚,還怕靳舟淋著雨,把帽子戴他頭上,結果當靳舟追問他爸當年在審什么案子時,那悶嘴葫蘆又不吭聲了。    晾衣繩下的棒球帽來回晃了幾下,慢慢地停了下來,靳舟戳了戳帽子頂,不爽地說道:“你說你怎么就不會讀腦術呢?”    要是這頂帽子有特異功能就好了。    戴在楊時嶼的頭上時,隨時錄入他的想法,等靳舟再戴上時,就可以自動讀取。    那樣多省事。    濕噠噠的帽子又晃了兩下,像是在無聲地訴說它的無辜。    靳舟莫名心生煩躁,沒好氣地用力拍了下帽檐,使得帽子可憐兮兮地繞著晾衣繩繞了好幾圈。    靳舟來到修車店時,店里一如既往地冷清。    小武手上沒活兒,此時正坐在辦公桌后,抓耳撓腮地看著手機,連靳舟來了都沒注意。    “看什么呢?”靳舟用腿勾過另一張椅子,在小武身旁坐下。    “靳哥?!毙∥涮痤^來,愁眉苦臉地說道,“我能咨詢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苯巯騺硎切值軅兊馁N心大哥,任何關于生活或工作的問題,他都能支上兩招。    他聽小武用了“咨詢”二字,估摸著小武可能是遇上了什么麻煩,需要了解法律方面的知識。誰知小武接下來的問題,直接超出了他熟悉的范疇。    “你談過很多次戀愛吧?”小武虔誠地看著靳舟,那模樣就像是對知識如饑似渴的學生似的。    靳舟卡殼了一瞬,面不改色地說道:“那當然?!?/br>    “那你說,怎么才能知道女朋友在想什么呢?”小武說到這里,像是突然想起靳舟的性向,又改口道,“就怎么了解對象的真實想法?!?/br>    靳舟心說,我知道個屁,我要是知道我能琢磨一晚上?    不過他表面還是淡定地問道:“你什么時候交女朋友了?”    ——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時,總之先東拉西扯一番,說不定就糊弄過去了。    “有一陣子了,朋友介紹的?!毙∥淅蠈嵔淮?,“相處起來還可以,就是我經常抓不住她生氣的點?!?/br>    “比如呢?”靳舟就如諄諄善誘的導師一般,看上去是在引導小武自己想明白,實際上是肚子里壓根沒貨,只能繼續糊弄。    “比如昨晚我打游戲,沒有及時回她消息,我感覺她好像生氣了,但是她說沒有?!毙∥涞?。    靳舟立馬抓住了關鍵信息,問道:“是她親口說沒有嗎?”    “是?!毙∥浒盐⑿帕奶煊涗浄鰜?,只見女生的確回復了一句沒有,并且還告知小武她要去洗澡了。    “這就是你想多了?!苯劢K于來了感覺,想到了該怎么回答,“你知道這種坦誠的對象有多難得嗎?”    “是嗎?”小武狐疑地問道。    “有些女生根本不會告訴你她心里的想法,比如你問她晚飯吃什么,她說隨便,你說吃烤鴨吧,她說不吃,你說吃火鍋吧,她說不吃,那你再問她到底要吃什么,她又說隨便?!苯塾糜沂质直撑牧伺淖笫质中?,“你說說看,你要是找著這種對象,那不是人間地獄嗎?所以你女朋友已經很好了,沒有生氣就直接告訴你她沒生氣?!?/br>    小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有道理?!?/br>    “反倒是你,你老是問她有沒有生氣,這樣真的很煩?!苯鄣?,“她既然已經說了沒有,那你就應該像個爺們兒一樣,灑脫一點?!?/br>    “明白了,靳哥?!毙∥湎袷潜弧盃攤儍骸比齻€字戳中了一般,立馬收起了手機,不再琢磨該怎么回消息,“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還是靳哥厲害?!?/br>    “小意思,”靳舟謙虛地擺了擺手,又想起了那個悶嘴葫蘆,沒勁地說道,“男人心才是海底針呢?!?/br>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沒過多久,店門口駛來了一輛眼熟的小轎車。    羅雪晴從車上下來,手上拿著一個文件袋,朝著靳舟點了點頭:“老板好,又來麻煩你了?!?/br>    小武自覺地想要站起身迎接,不過靳舟按住了他,自己站了起來:“怎么,車又出問題了嗎?”    正好靳舟想找點事做,好從楊時嶼身上轉移注意力,哪怕來的人不是羅雪晴,他也會讓小武去休息。    “沒,車很好,是關于欺詐的問題?!绷_雪晴打開手上的文件袋,拿出一沓資料遞給靳舟,“我把購車合同和商家宣傳冊帶來了,我覺得還是有一定勝算,你能幫我看看嗎?”    許多人打官司都會覺得自己有勝算,或者認為自己在理,否則也不會浪費時間,花冤枉錢去打官司。    靳舟拿過購車合同看了看,沒有什么特別,千篇一律的條款都是在保障賣方的利益。    “你看宣傳冊?!绷_雪晴把折頁小冊子打開,指著上面的地形模式功能,“上面寫著這款車有三種地形模式可供選擇,城市/山地/沙地,可我的車只有城市和山地模式,這是不是可以構成欺詐?”    靳舟仔細瀏覽著宣傳冊上的信息,沒有回答。    “你再看這里,”羅雪晴又指了指宣傳冊上的一行小字,“這里雖然寫著‘僅供展示產品信息,不構成任何承諾’,但我在購買的時候他們并沒有提醒我,這算不算是他們沒有盡到提示義務?”    上次只是簡單聊了聊減配的事,并且減配的核心還在減震系統上面,而這次羅雪晴直接從宣傳冊入手,整個思路和上次之間像是出現了斷層。    靳舟放下宣傳冊,看著羅雪晴道:“你去咨詢其他律師了吧?”    羅雪晴難為情了一瞬,說道:“確實?!?/br>    這是很正常的事,靳舟并沒覺得怎樣,任誰在修車店里談法律業務,都會覺得不靠譜。就算不是在修車店里談,別人去對比咨詢多家律所,也完全沒有問題。    羅雪晴應該還是覺得不太好,又解釋道:“我這個人比較謹慎,請你理解?!?/br>    “我不介意?!苯鄄簧踉谝獾芈柫寺柤?,“我們去樓上談吧?!?/br>    樓上的小破律所也不見得多讓人安心,但跟修車店比起來,還是像樣了許多。    孫義正好沒事,幫忙沏了兩杯茶,靳舟和羅雪晴在客用沙發上坐下,聊起了具體的問題。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構不成欺詐?!苯劾仙裨谠诘囟酥璞?,用下巴指了指攤放在茶幾上的宣傳冊。    羅雪晴皺了皺眉:“可我咨詢的其他律所都說有希望?!?/br>    看樣子還咨詢了不止一家,的確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沒有人會拒絕上門的生意,”靳舟道,“就算贏面不大,律師也會爭取一下,不會直接告訴你不可能?!?/br>    “但你就在告訴我不可能?!绷_雪晴道。    “我不靠律師的飯碗吃飯?!备渌蓭熛啾?,靳舟沒那么看重金錢,在代理案件時自然會排除生意層面的考慮,“你如果問我的建議,那我建議你不要死磕欺詐,最好打虛假宣傳?!?/br>    “虛假宣傳?”羅雪晴疑惑地皺眉,“這跟欺詐有區別嗎?”    “欺詐是退一賠三,虛假宣傳只賠償你的實際損失,可能就幾千塊錢?!睅浊K錢根本就沒有打官司的必要,靳舟頓了頓,又道,“不過你是名記者?!?/br>    羅雪晴聽懂了靳舟的暗示,恍然大悟地說道:“只要我能贏,不管是欺詐還是虛假宣傳,在老百姓眼里可能根本沒有區別?!?/br>    “沒錯?!苯鄣?,“只有打贏官司,才能起到提醒其他消費者的作用?!比绻偎臼?,商家根本不構成欺詐,那提醒的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盡管審判的過程可能不會這樣順利,但靳舟提出的這個方案至少有充分的可行性。    “行?!绷_雪晴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那能問一下您的收費標準嗎?”    稱呼從“你”變成了“您”,說明羅雪晴對靳舟的態度已經發生了變化。    靳舟想了想,隨口道:“給個八百意思意思吧?!?/br>    羅雪晴愣?。骸鞍税??你確定?”    兩人又聊了聊許多細節,徹底打消了羅雪晴的疑慮。    在簽代理合同時,羅雪晴這時候才知道靳舟的名字,露出狐疑的眼神,看著他問:“你姓靳?”    “覺得耳熟嗎?”靳舟笑了笑,他本來就沒想著隱瞞,畢竟這個姓的人可不多,“你可能認識,靳偉是我爸?!?/br>    羅雪晴瞬間瞪大了雙眼,驚訝道:“那個法官?”    “嗯?!苯鄣?,“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請你幫個忙?!?/br>    羅雪晴也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了為何靳舟只收她八百的律師費。她在代理合同上簽下名字,爽快地說道:“好說,什么忙?”    “幫我查查當年的社會新聞,看有沒有什么事情是跟我爸有關?!?/br>    從樓上下來時,店里仍舊沒生意,小武正在店門口打電話,聽他的語氣,電話那頭應是他的女朋友。    靳舟回到辦公桌后坐下,正想整理一下羅雪晴的起訴材料,不過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看來電顯示,是他在監獄工作的一個老熟人。    “前兩天你讓我打聽的事,我打聽到了?!苯t景說道,“王大榮在坐牢期間認識了女子監獄的一個女筆友,出獄之后兩人還在一起,她可能知道一些情況?!?/br>    江遲景曾在法院里當書記員,老早就跟靳舟認識。后來他調去監獄,負責管理囚犯的信件,了解不少囚犯的私人情況。    “謝了?!苯鄣?,“改天請你吃飯?!?/br>    “沒事,對了,”江遲景又道,“你們區的楊法官今早來了南部監獄,也問了王大榮女筆友的事?!?/br>    靳舟聞言挑了挑眉,狗東西,果然是專門撇開他獨自行動。    不過今天收獲頗豐,靳舟也懶得跟他計較。    他道過謝后掛掉電話,開始整理起訴材料,這時店門口的小武垂頭喪氣地走了過來。    “靳哥?!毙∥浔砬閺碗s地看著靳舟,一言難盡地說道,“我失戀了?!?/br>    靳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