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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簪纓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第一件事,簪筆,我是病死的?!彼麑υ⒐P擺手,“別過來,你過來定要抱我,會弄亂我的官服?!?/br> 元簪纓身染沉珂,早就身形消瘦,面無人色了,大長公主曾說他皎然如春日月。 元簪筆望著他的臉。 他看見一輪月亮碎在地上。 “第二,” …… “第二,大人兄長也因寧佑十年案被革職,后病逝。大人的兄長本可在朝中一展宏圖,成就青史美名,如今朝中之人卻大多對大人兄長的名字避之如虎,恨不得從未相識,大人難道不覺不甘?”顧輕舟問。 元簪筆說:“我兄長從來視聲名為外物,我不覺不甘?!?/br> 少年也有一雙烏黑的眼睛,他已知道這是夢。 他剛剛明明在和兄長說話的。 元簪筆道:“如你所見,我是殿前司主事,我出身名門元氏,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幫你?”他看少年有幾分動搖,“你為什么覺得,在你死后,我會好好待霍思白,也就是你的老師?我為何不干脆讓他坐實了罪名,然后選一個對世族都好的人?做出一個會讓我,讓世家都滿意的結果?” 顧輕舟垂首不言。 元簪筆將霍思白的親筆信,還有三皇子偽造的證據一并放到桌上,“霍大人出身不高,他就算秉公處理,也會有人控訴不公,那時候,考試不過是表面功夫,選出的仍是世家子,有了先例,日后每次考試自然都會效仿,霍大人的良苦用心我看得出來,為了第一次的公平,賭上的可不僅僅是前途,陛下若因你的話盛怒,不僅你要死,你的老師,還有霍大人的滿門都要死?!?/br> 他輕輕一笑,“天子一怒啊?!?/br> 顧輕舟道:“元大人不也賭上自己的命去救喬相了嗎?” 元簪筆一愣,然后笑道:“你說喬郁,”他搖了搖頭,“那個不算?!?/br> “怎么不算?大人是為友人,我與老師是為了公正!”顧輕舟道:“大人可知,老師明面上是主考官,實則毫無實權,不過是個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傀儡,我就算給方琢從蘭臺磕頭到南城門如何?就算從宮門口磕頭又如何?大人,世族皆是千金之子,坐至公卿,昔年世族確實英才輩出,我等無話可說,但今日如何?不過憑借祖宗蔭封獲得官職,怎能讓天下人心服口服?” 元簪筆道:“你去和喬郁說這個,他或許很愿意做這件事?!?/br> 顧輕舟搖頭,“喬相雖不是世族,但也……” “也不過是陛下的一把刀?”他問。 顧輕舟遲疑著點頭,之后又道:“大人剛回中州,朝中陛下無人可用,只有大人才能不偏不倚,之后的事情,陛下一定會讓大人來做?!?/br> 元簪筆道:“你的老師很聰明?!?/br> 霍思白很聰明,三皇子拿來了證據,他就將計就計,還料定了士人一定拿顧輕舟的死大做文章,皇帝也一定會順水推舟,打壓世家。 皇帝會讓他料理之后的事情,霍思白賭的只有元簪筆會不會偏向世家。 在顧輕舟一事之后,哪怕他偏向士人,也不會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以為元簪筆在討好皇帝,他們只會把視線放在喬郁和三皇子身上,認為這又是一個圈套。 今日顧輕舟和盤托出,為的就是讓元簪筆不偏不倚。 “你的老師很聰明,唯一錯的地方就是找我?!痹⒐P手指在紙上輕輕一劃,“如果我將這些送給太子,你說太子會不會從此將我看做心腹,他日太子登基,我或許就是國之柱石?!?/br> 顧輕舟道;“老師曾見過元大人?!?/br> 元簪筆手指一停。 他說的這個元大人正是元簪纓。 “老師剛入仕時不得重用,做的只是看管圖籍的小官,元大人當年總來看書,借的皆是革新一類的書。元大人說,要讓普通人和世族都有入仕做官的機會,不依靠皇帝的一時興起,要篆刻律條,昭告天下。老師當年覺得可笑,但不久之后,便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寧佑革新?!鳖欇p舟抬頭,“老師說,能被元大人教養長大的人,就算對我等求助熟視無睹,也絕對做不出告密之事?!?/br> 顧輕舟將東西收拾起來,起身道:“多謝大人愿意百忙之中撥冗見我?!?/br> 少年走到門口。 元簪筆淡淡開口:“你會死?!?/br> 少年扭頭,笑逐顏開,“我知道?!?/br> 元簪筆皺眉,只覺得頭疼欲裂。 “大人,大人?!?/br> 元簪筆睜眼。 管家在門外叫他。 元簪筆拾起地上的文卷,道:“何事?” 管家道:“喬相在外面呢?!?/br> 元簪筆不看都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有多疲倦。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撒謊的人,元簪纓說他不應在朝堂之上,因為他的心思太好看穿了,什么都寫在臉上,一眼就能看到底。 旁人對他的評價也大多如此。 他實在沒什么氣力再去見喬郁。 喬郁精明太過,元簪筆怕一不留神就會讓他看出什么來。 他呼了口氣,“告訴喬相,我已經睡下了,恕不能相見?!?/br> 管家道:“是,大人?!?/br> 外面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元簪筆頭疼萬分,靠在椅子上,重重地按上太陽xue。 管家遲疑了一下,又道:“大人,外面的人還說,喬相沒帶傘,他們就自作主張讓人進來了,您看,是要給喬相拿把傘再送他出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