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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郁骨節捏得發青,他皮膚又白,顯得極其駭人。 “他問本殿的人該如何,于是就有人教他,讓他在陛下面前直述考試不公,以死明志。這樣不僅能滌蕩考場風氣,他也千古留名,豈不美哉?況且又無家室拖累,況且,況且,”劉曜朝喬郁笑,看著擱在膝蓋上骨節分明,不同與一般女子柔軟無骨的手,突然想去拉一拉,他剛伸出手,猛地想起自己在做什么,訕訕地放下手,“況且,他這樣的出身,就算真的授官,也不過是外放罷了,死在外面都無人知曉,還不如這樣呢?!?/br> 劉曜朝喬郁毫無防備地笑,道:“喬相,你說本殿做的如何?” 喬郁先前明明怒意滔天,這個時候卻出奇地毫無感覺,他冷漠地、平靜地想:劉曜會死。 而且會死在他手上。 他面無表情地攤開手掌,指甲已在掌心留下了極深的痕跡。 但無可置疑的是,這是一雙漂亮的手。 劉家的所有人,都會死在他手上。 他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朝劉曜輕松地笑了,“殿下做的還不夠盡善盡美?!?/br> 劉曜不滿道:“還不夠?那喬相說,本殿應該如何?” 喬郁柔聲道:“元簪筆負責此事,殿下還沒有疏通此處關節?!?/br> 劉曜睜著一雙飽含醉意的眼睛,無知無覺地傻笑道:“你與元簪筆關系最好,你去說如何?” 喬郁輕輕地說:“好啊?!?/br> 劉曜為他倒酒,他隨手接過喝盡。 …… “我以為霍思白未入仕時當真只做了幾年教書先生,未曾查到霍思白還與方家有這樣一層關系,”太子苦笑道:“若非我疏忽,也不至于將事情辦成這個樣子?!?/br> 陳秋臺道:“事出突然,太子不要太過自責了?!?/br> 太子晃了晃杯中酒,皇帝今日說的話太重,重得現在他都覺得喘不上起來,“舅舅,您說陛下今日的話是什么意思?” “殿下,陛下不過是怒言罷了,做不得數?!彼>胫翗O的外甥,安撫道:“太子不要多思多慮了?!?/br> 太子朝陳秋臺笑了笑,將酒喝盡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會察覺不到皇帝對他的冷淡? 皇帝不想要一個世家出身的太子,卻只能要一個世家出身的太子。 今天的事情,皇帝何至于發那么大的脾氣?不還是想借此打壓世家? 太子擱下酒杯,喃喃自語道:“又是喬郁,又是老三?!?/br> “殿下?”陳秋臺沒聽清。 就算沒有老三參與其中,喬郁做這些又能是為什么?一來打壓世家,借此青云直上,二來做給老三看?;实鄄粫侨f世君主,喬郁當然要為自己鋪好后路,他這樣的身份到太子身邊只能做個幕僚,還是見不得光,日后無法封侯拜相的幕僚,可他要是扶持老三上位,那就一切都不一樣了。 況且他現在又有皇帝的寵信,可謂風光無限。 若說喬郁是皇帝打壓世族的刀,那也是用著最手順的一把,時時刻刻為皇帝獻上人命。 太子笑道:“舅舅,我突然覺得,喬郁比我更像陛下的兒子?!?/br> 陳秋臺看出他喝醉了,只好安慰道:“喬郁身后并無世家,只能依靠陛下,他時時揣摩陛下的心思乃是常事。殿下為何要自輕自賤,與一把刀爭寵呢?眼下考試一事才是最要緊的,就算與我等無關,也絕不能讓三皇子再得勢?!?/br> …… 劉曜有意讓喬郁多喝。 他知道喬郁酒量十分一般,連喝四杯眼神已不大清明。 要不是有椅子,喬郁恐怕早就滾到桌子下面了。 劉曜雖然喝多了,但還沒喝成喬郁這樣,對侍女笑道:“扶喬相去東廂房休息?!?/br> 喬郁睫毛顫了顫,吃力地擺了擺手,含糊道:“多謝殿下美意?!?/br> 劉曜道:“喬相若是覺得不適,不要勉強,本殿府上有的是空房?!?/br> 喬郁朝他一笑。 劉曜微怔。 喬郁面上少有血色,人比起玉,更像是冰,今日見他一笑,如冰雪消融,乍見春花盛放。 喬郁道:“臣受殿下所托,要去見元簪筆,臣,”他頓了頓,好像在想自己要什么,“臣要去見元簪筆?!?/br> 劉曜哭笑不得,“來人,送喬相回去?!?/br> 寒潭等了半天,等來一個滿身酒氣,喝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喬郁。 喬郁臉頰發燙,于是將臉貼在窗欞上,外面下了小雨,連帶著馬車里都泛著濕氣,窗欞有些冰,貼著恰到好處。 寒潭道:“喬相要回府?” 喬郁樂呵呵,美滋滋地說:“不,去元簪筆那?!?/br> 第19章 元簪纓換了一身嶄新的朝服,束起的長發輕柔地落在身后,還泛著濕氣,他正了正發冠,而后放下手,端正地坐著。 元簪筆顫著聲音道:“兄長?!?/br> 元簪纓回頭,道:“簪筆?!?/br> 十七歲的少年壓著恐懼,勉強露出一個笑道:“兄長今日覺得好些了?要不要隨我出去走走?” 元簪筆輕輕搖頭。 “兄長要去上朝嗎?”他口不擇言,聲音顫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元簪纓又搖了搖頭,他像是猶豫了好久,才道:“我有兩件事想請你幫我做?!?/br> 元簪筆心緩緩地下沉,他以一種異樣的堅定搖了搖頭,“我不去,兄長若有要事,就等病好了自己去辦吧?!?/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