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6)
你能親自給我做手術嗎? 面對那眼神里帶著幾分無助的央求,安尋也只是淡淡地回答:我服從院方安排。 女人輕嘆一聲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糾纏,起身走到門口時,頓住了步子,微微回眸。 其實我這些年一直在想,如果當初我沒有因為前途離開你,我們未來是不是會成為兩個幸福的老太太。 一聲嘆惋,腳步沉重地出了門。 安尋眼底一驚,只是片刻又恢復了沉靜。姜亦恩當頭一悶棍,才解決了一個小屁孩,又來一個病美人。今天的醋壇子可算是徹底打翻了。 大腦風暴運轉后,她突然想到了在哪里見過那女人。 她是那個旅意小提琴家 嗯,就是我們偶遇的那場音樂會的主角。安尋答得云淡風輕,沒有回頭,繼續在電腦上查詢著下周的手術安排。 姜亦恩這下才把那個女人和腦海里某個人對上了號,就是那個從來不曾在意,卻也一直不經意放在心頭某處的安尋曾經的暗戀。 看見安尋還在焦灼于手頭的病例,也想緩和一下她心情,干脆不隱藏醋意,環著脖頸撒嬌問道: 安小愛,你的日記我反復看了好多遍,你學生時代暗戀過的那個會拉小提琴的人,不會就是她吧 安尋心里咯噔一下,把日記交給女孩的時候,幾乎是全盤托出,只留心隱藏了圖書館初遇的那個部分,也沒想到女孩有一天會當面處刑。 心情本來被攪得沉重,此刻聽見女孩言語間的討伐意味,終還是愉悅了幾分,忍俊不禁,也毫不避諱地承認:是她沒錯,都是小時候的事了。 我就說嘛,能被你喜歡的話,一定很優秀很漂亮姜亦恩撇了撇嘴。 安尋愣了一下,回眸轉身,瞇著眼勾了勾姜亦恩的鼻尖:你是在夸你自己嗎?她笑嘆一聲,接而眼底又是幾分酸楚地回憶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她是我小時候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mama的學生,mama去世那年,她剛好去了米蘭,我們也就斷了聯系了。 姜亦恩眉梢輕抬了一下,沒想到無意間又戳到了安尋的隱痛,也安慰于她的安小愛再提及這些傷痛時,已經比以往輕松從容了太多。 難怪安尋會拒人千里,難怪她會對一切情感失去信心,原來那一年她不只失去了親情,還失去了友情,甚至是,剛剛萌芽的愛情。 那如果她沒走,你們是不是會她如鯁在喉,想到剛剛那女人出門前留下的話,心里還是覺得膈應。 安尋輕聲嘆了口氣,嘴角帶著淺淺笑意,眼神,似乎也看向了很遠的地方:她畢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從前,我確實很在意她。也曾誤以為,自己是愛她的。 姜亦恩心里一沉,不悅溢于言表:嗯 安尋隨后解釋道:她在小提琴方面很有天賦,是mama最得意的學生。小時候為了讓mama高興,我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她??墒堑任矣龅秸嬲膼矍橐院蟛虐l現,曾經以為的好感暗戀,其實不過是對完成mama期待的一點執念罷了。 這樣就確定了嗎?那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時間太久,心動的感覺沒有了?;蛟S以前真的愛她呢?姜亦恩不死心地追問。 因為很不一樣啊,傻丫頭安尋起身揉了揉她的頭發,滿目愛意泛濫,望著她的眼淚,認真地傾訴: 我對你的心動,是前所未有的。 姜亦恩心底溫潤滿足。 其實,她明白的,從日記的字里行間里,她早就看出來了,安尋哪怕對那個小提琴家真的有一點點懵懂的愛意,對比起她們的炙熱guntang而言,太微不足道了。 她要的,不過是安尋這句親口說出的確定。 在國外度日如年的時間里,翻閱安尋的過去,是她的樂趣,也是她的解藥。她看到了一個卓爾不群的少女,能根據老師一句周一有領導視察,今天進行大掃除就展開一番有理有據的批評,洋洋灑灑幾千字談論著教育,全然不像十幾歲的口吻。 好老師的影子,原來那時候就埋下了。 除了這些,她也看到一段平凡的成長史,對meimei的愛,對母親的百感交集,對身邊大小事情的吐槽一字一字地細看,時而落淚,時而捧腹大笑,在細膩又可愛的情緒里,把安尋的神秘的過往,一點點揭開,若即若離的靈魂,也慢慢具象。 最后一年的日記,只有寥寥幾篇,都關于一個人。 三十歲的安尋,已經過了那個愛上層樓的少年多愁的年紀了,也過了那個善于抒情和表達的時期了,這些算不上濃墨重彩的篇章,卻流露著最深刻的情意。 她才知道原來聰明的安jiejie,在面對突如其來的愛意時,也是緊張的、慌亂的,更是深情的,柔軟的。也驚異于安尋居然也會暗戳戳諷刺她和蘇大哥之間的革命友情:我該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才不至于去找這么不靠譜的人當軍師。 而浪漫的是,安尋晦澀描述的初戀,是她,翻閱完全部的文字后,她依然篤定,在慢慢長河歲月里,她,是她最愛的人。 安jiejie那她的病 安尋輕聲打斷了她:休息時間,不聊工作。 小恩,你不是問我于私是什么嗎?我現在就告訴你。 其實,從你把牛奶糖塞進我手心開始,我就隱約感受到自己心里對你的在意,所以,我在努力逃避。我以為,只要對你足夠嚴厲,就可以制止我們靠得更近??赡闫侄氵M了我曾經躲過的藥房,偏偏又成為了我的租客,偏偏又那么堅定地和我統一戰線,維護我,體貼我 所以,我沒辦法了,我甚至偷偷點燃過一支煙,也企圖蒙騙自己對你的在意不是愛情,可我還是一發不可收拾地對你心動了。 或許這個年紀說這些話很荒唐吧,因為你,我相信一見鐘情了。 她涓涓細流般坦白著自己從始至終的愛,為的只是撫平女孩心底那一點點微妙的醋意。 她沒有料到兒時的友人會在闊別多年的今天對她說出那樣的話,如果因此讓她的女孩心里有一點點委屈和酸澀,那才是今天最大的損失。 姜亦恩怔愣住了,心里又是驚喜炸裂。 那包煙是因她而來的,那顆牛奶糖就已經騙得安尋的心了,她在以為自己還是個無關緊要的追崇者的時候,在她苦惱于若即若離飛蛾撲火的時候,安尋就已經在默默在意著她了。 這些她從前只敢在夜里妄想的夢,居然都出乎預料地真實著。 安尋不是孤島,她也不是,人來人往,總有人不經意停留,不經意顧盼。 但她們,依然成為了彼此生命里堅定不移的唯一。 醋意從來沒有讓她委屈,倒是安尋的無微不至,讓她鼻尖酸澀,眼淚差點就不爭氣落下。喉間哽塞著太多話語,要說出來好不容易,只好趴在肩頭,帶著哭腔嬌滴滴一聲: 安jiejie,我好愛你 第102章 下午五點, 兩人下班回家。給隔壁房子約的保潔如期上門,姜亦恩也再次接管了安憶房間的鑰匙。 安尋抽了一張洗臉巾,低眉細擦著安憶的照片, 姜亦恩看到以后, 也放下了手里的抹布。 安jiejie, 我有一個問題 什么?安尋抬頭看向她。 我和安憶,像嗎? 這個問題, 從很早以前就藏在姜亦恩心底了, 其實無關緊要,也不常想起, 卻是她一直不敢觸碰的結, 怕弄疼安尋, 也怕太會察言觀色的自己, 看到藏匿于眼底的真相后,會難以自處。 今天能大方問出,是因為她知道安尋敢直面過去了,答案是什么也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她們的愛起始于哪里,只要結果是一輩子就好。 安尋顯然也愣了一下:不像啊, 怎么了?,隨后,她看回照片里的小孩, 目光柔和了幾分:不過如果憶兒還活著, 我希望她能像你, 可愛,清明,又熱忱。 姜亦恩難抑驚喜, 不是因為像安憶才愛她,是因為愛她,才希望安憶長大后像她。 所以,你喜歡我叫你jiejie,不是因為憶兒嗎? 當然不是,安尋后知后覺,頓感羞惱:你該不會覺得我把你和憶兒那不都亂了嗎!她是我的meimei啊,你這個傻瓜 哭笑不得。 安憶的生命定格在了八歲,所以在安尋的感知里,一直都還是那個丁點大的小朋友。從前處處在意年齡的差距,就是因為姜亦恩和安憶是同年出生的,一想到要和跟meimei一樣大的小朋友做戀人,怎么都覺得荒唐。 可戀愛之后,她早就把這些忘了,感受到女孩的成熟的身體和心智以后,也再沒有辦法把姜亦恩和meimei聯系到一起。 所以哪怕姜亦恩和安憶因為年齡有那么一點相似之處,那也不構成她愛她的理由,恰恰相反,那是她曾經不敢愛她的理由之一。 喜歡你叫我jiejie,是因為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你一直都叫我jiejie啊。所以我和這個稱呼之間,會有一點羈絆吧。 只要女孩輕輕軟軟叫她安jiejie,她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姜亦恩得到這樣的答案,一雙梨渦漾開,笑眼里是藏不住的明媚:那我以后都叫你安jiejie,老了也這么叫,到時候,你可不許不答應! 安尋動容,心頭不由軟和了一瞬:好,你叫一輩子,我就應一輩子。 她看見女孩為這個承諾歡喜,聽著女孩低頭望著安憶的照片輕哄:以后,你也是我的meimei了。,心里百感交集。 腦海里,不由得想起一個畫面。等她終有一天先告別的人世,已是風燭殘年的姜亦恩拄著拐杖來到她的墓前,再含著淚喚她一聲安jiejie,那時候,又會不會怪罪,她為什么不應她。 心里不由得有些酸疼,恨相遇太晚,恨一生太短。 女孩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起,帶著撒嬌意味,柔聲尋求著安慰:安jiejie,一輩子好短啊,下輩子也要愛我好不好? 安尋鼻尖一酸,睫毛驀然濕潤了,放下手里的照片,把女孩擁入懷抱親吻:好,下輩子也愛你。 夜里,姜亦恩跟紀小瑜通了個電話,這兩三年大家過得都不好,她們的聯系也從高頻率信息轟炸,慢慢淡化成了朋友圈點贊,想主動維系起感情,才主動打去了電話,幾番寒暄,她才發現,曾經那個鬼主意天多,愛給她出謀劃策的朋友,不愿再提及愛情了。 尤其是說到文靜,電話那頭只有空寥的沉默。 安尋倚靠在床頭燈下看了很久的書,剛好有些疲憊了,見姜亦恩垂頭喪氣地進來,就放下了手里的讀物,主動關心道:怎么了?心情不好? 姜亦恩垂著眼,呼出一聲沉重的鼻息,從床尾爬到床頭,幾下子鉆進了安尋臂彎里,哼哼唧唧了幾聲,才把剛才的境遇告訴了安尋:我勸紀小瑜回仁卓來,勸她和文靜復合,她說大醫院壓力太大,還說我這種非你不可的愛情觀很幼稚 安尋笑了笑,柔聲安慰:人各有志,你有你的道理,她也有她的理由,小恩,不要總想著把自己的觀念強加給別人,這樣雙方都會很累的。 可是非你不可的想法真的很幼稚嗎?我是沒有什么經驗嘛她窩在安尋懷里,無意地玩著安尋的手指,抬眼望著那雙從不怪罪的笑眸,問道:安jiejie,如果我們分開了,你會愛上別人嗎? 眼底,不是被潑冷水后的失落,相反,是期待,期待安尋會給她不一樣的答案。 她二十五歲了,她知道自己對愛情的某些期待很不實際,至少在遇到安尋以前,她從來沒有在人身上期待過什么長久和永恒。 一如她從前認可的,天真,是一種選擇。 她有足夠的能力做好一個成年人,去應對所有的世故和挑戰。但在那些不必要成熟的時刻,安尋也給了她選擇繼續天真下去的底氣。 正如此刻,安尋也沒有敷衍地說一句當然不會,而是揉了揉她的頭發,關了燈,擁著她睡下,雙唇若即若離地貼合在她的側頸,用柔緩的聲線,誠懇又真實地低語: 或許是吧,如果我們那時候真的徹底分開了,時間大概也會慢慢撫平一切,然后慢慢發現并不是非你不可?;蛟S痛過以后會多了更多防備,發現一個人也很好。又或者一遇到愛還是會淪陷,發現另一個她也不差??墒悄怯衷趺礃幽??如果還在愛的時候,都沒有非你不可的錯覺,為什么還要堅持在一起。 所以,只要我們還相愛,還在一起,我的答案,就一定是非你不可。 幼稚,她認了。 到底不是一個多情的人,到底沒有那么輕易就能感情泛濫,愛上一個人,有多不容易,就有多死心塌地。 姜亦恩如沐春風,心里也跟著泛起波瀾,透著月光朦朧地看了眼安尋的脈脈水眸,忍不住和她鼻尖揉蹭,唇角相依。 而后輕輕回應: 那這種幼稚的錯覺,我希望可以持續一輩子。安jiejie,那種每看一次你的眼睛,就心動一次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等我們都老了,路都走不動的時候,非你不可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了,到那時候,我也只有一顆心還能再為你跳動了。 就算愛不會濃烈一輩子,我也不怕我們會從愛情變成親情,更不怕時間會讓一切都趨于平淡,只要是你,只要那個人還是你,我什么都不怕。 看過無疾而終的愛情,更后怕于那兩三年的分離,也更珍惜這偶然的緣分。 言語間,頸窩微微濕潤了,姜亦恩自己也分不清是誰的眼淚,或許是兩處溫柔的交織。她看見安尋那雙映襯著月色的眸,越發水潤晶亮,還帶著幾分迷離的青睞,對望著,好像度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本想道聲晚安就相擁入眠,右手,卻被輕輕握起了,從手腕慢慢按揉到虎口,再至指尖,她為之貪戀又著迷的聲音,在耳邊低柔:手,還疼嗎? 周遭的空氣都變得幾分曖昧,手倒是不疼,擔心安尋的身體才是正經。手心捂在腰間想提醒,又按耐不住意味深長地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