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美人 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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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玩笑話,卻不想,姜寶憶眼里倏地滾滿淚珠,瞬間啪嗒啪嗒跟斷了線的珠子不住掉。 余嬤嬤打小就照顧她,冬日怕她冷,夜里起來多次給她換手爐,添熱炭,有時還把她小腳抱在懷里取暖。夏日怕她熱也怕她被蚊蟲咬,拿扇子扇風,經常歪在床前睡著。 她一日都沒離過余嬤嬤的眼,乍一出遠門,離別時看見余嬤嬤偷偷躲在院門后抹眼淚,她也跟著難受。 周啟慌了,從袖中急急掏出巾帕,遞給她,又見小姑娘哭的悶不做聲,只淚珠簌簌往下掉,就如同利劍穿心,來回磋磨,情急之下,他也不管姜瑤是不是在門外站著,伸手去擦寶憶面頰的淚痕,邊擦邊耐著心思安慰。 他沒說過什么軟話,也從沒哄過姑娘,如今全憑本能去哄,只想叫她趕緊停了哭意,別再這么折磨他。 姜瑤眼睛瞪得滾圓,似根本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幕,冷肅如周啟,竟會對著一個小姑娘手忙腳亂,極盡溫柔,偏那小姑娘是她姜瑤從未看在眼里的meimei。 相貌不如她,身世不如她,就連彈琴畫畫下棋也樣樣不如她,周啟喜歡她什么? 姜瑤震驚之余,心頭登時涌起無限憤怒,一甩手,氣的轉身去往蘇氏房間。 周啟今日才嘗到什么叫束手無策,她在那哭的傷心,他卻總安慰不到點子上,心里頭急,甚至一度想把她抱在懷里強行抹去淚珠,可雖這么想,卻很是不敢亂來。 許是知道自己丟人,姜寶憶別開頭隱忍著啜泣兩聲,終于不像方才那般失態。 “大哥哥,你找我有事嗎?” 周啟暗嘆一聲,從氅衣內取出包裹好的白瓷湯盞,放在桌上,道:“知道你要去蘇州,特意命人燉的,先把這盞喝完?!?/br> “是什么?”姜寶憶問完,忽然想起在暖閣幫他盤賬時,每日都要喝的補腦湯,小臉登時皺巴起來,滿懷期許的抬頭看去。 周啟點點頭,如她所愿。 “首烏桂圓銀耳湯,喝吧?!?/br> 此去蘇州,周啟思忖寶憶定會去吳家和鄭家的賽場,若再出手幫忙鄭家,少不得要用腦,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虧損過度便會損耗身體,是以,他命人提早燉好補腦湯,又親自寫了方子。 “去到蘇州后,讓小廚房按方子上寫的每日燉一盞,不得落下?!?/br> 姜寶憶打了個哆嗦,苦的渾身都起戰栗。 “大哥哥,謝謝你提醒我?!?/br> 她想明白了,父親的東西,無論如何她都要看著鄭家把它拿回來。 周啟起身,猶不放心,轉頭提醒:“萬事不要逞強,盡力便好?!?/br> 姜寶憶跟著起身送他,乖巧回“好”。 姜瑤從蘇氏屋里出來,瞥見桌上的瓷盞,蘇氏摁住她的手,搶先問道:“啟哥兒帶的什么東西,聞起來有股藥味呢?” 姜瑤哼哼,也不拿正眼看姜寶憶,卻豎著耳朵聽周啟回話。 周啟深知蘇氏母女的為人,若說是自己送的,兩人定會在路上難為寶憶,遂拱手作揖回道:“母親做的補腦湯,非要著我過來送與寶憶,前些日子總說她身子弱,又寫了方子叫她帶著。 夫人溫賢,想來是我母親多心,望夫人見諒?!?/br> 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蘇氏雖知道他和周夫人的意思,卻也只能附和著點頭微笑:“如此就多謝周夫人關懷,寶憶與夫人投緣也是這孩子命好,我都替她歡喜?!?/br> 商船晃了下,離開淺水區徑直往南駛去。 雨越下越大,砸在楹窗上噼啪作響,姜瑤氣呼呼推開門,看也不看姜寶憶就橫躺在對面榻上。 姜寶憶給她蓋被子,本在佯裝睡覺的姜瑤一腳踹開,右腳正好踹在寶憶小腿骨處,人往后踉蹌著坐在地上。 姜瑤猛地坐起來,伸手就要拉她,可還沒夠到她手指,就噌的收回抱起胳膊。 姜寶憶站起來,坐在對面揉揉小腿,不解問:“大jiejie,你在氣什么?” 明明周啟來時,姜瑤整個人都是歡快喜悅的,怎么周啟剛走,她就板起臉來,惱怒不高興了。 姜瑤見她渾不知情的樣子,心里頭更氣:“你是不是喜歡他!” 姜寶憶愣:“喜歡誰?” 姜瑤氣急敗壞道:“你少在那裝傻!周啟都沒跟我說兩句話,反倒過去安慰你,給你擦眼淚,你到底背著我,同他做過什么!” 饒是壓低了嗓音,可語氣里的暴怒如火山噴薄而出,驚得姜寶憶半晌沒反應過來,只呆呆望著咆哮的姜瑤,一副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的神情。 姜瑤吼完,就覺得力氣如抽絲般剝離身體,遂坐下大口喘氣,時不時拿余光狠狠抽向姜寶憶。 “大哥哥他把我當meimei,我...” “大哥哥,呵,叫的可真是親密?!苯庬谎?,扯過被子搭在膝上。 姜寶憶咽了咽嗓子,小聲道:“周啟他...” “不許叫他名字!” 姜寶憶趕忙去想該如何稱呼,想了許久忍不住問姜瑤:“大jiejie,那我該怎么稱呼?!?/br> 姜瑤皺眉,思來想去沒找到個合適的,索性說道:“你就叫“他”!” 姜寶憶掰著手指,在腦子里代入他后,慢吞吞解釋:“且不說他不喜歡我,我也是不喜歡他的,他喜歡的人定是如大jiejie一般風華絕代,美貌傾城,姿容相配的。 周家兩位哥哥都把我當meimei,沒有別的心思,大jiejie是身臨其境而不自知,他知道你要去蘇州,親自巴巴過來送你,大哥哥...他素來少言,能與大jiejie見一面已是難得,我雖不知怎樣才算喜歡,可他對大jiejie,很用心思了?!?/br> 說罷,又將之前種種事情徐徐道來,提的是當初周夫人和周啟給姜家送禮的事。 姜瑤臉色逐漸好轉,卻還抹不開面,掃了眼瓷盞道:“誰知是不是專程給你送藥的?!?/br> “大jiejie,這藥實屬難喝,你嘗嘗?!苯獙殤浐薏荒軓耐氲讚赋鲆粶捉o她。 姜瑤氣笑:“你怕是想毒死我?!?/br> 她也沒想真的和姜寶憶生氣,只是方才被氣昏了頭,親眼見著周啟那般細致對待寶憶,便怒火攻心,什么理智都沒了。 仔細想想,倒也是自己無理取鬧。 面前人根本就沒把周啟當男人,而周啟又豈會把個小姑娘放在眼里。 她自嘲地笑了笑,大度道:“明年入夏你就及笄,也不知祖母和母親會為你尋門什么親事?!?/br> 姜寶憶托著腮,認真回她:“什么都好,只要讓我帶著余嬤嬤和翠喜jiejie?!?/br> 打從有記憶起,母親就告訴過她,她已然為寶憶安排了一生,這一輩子,只消她無災無病,無憂無仇。該有的,該來的,都會按部就班輪到她。 入夜后,商船放緩了速度,偶爾能聽到破冰的清脆響聲。 白日的雨下成白茫茫的雪片子,船艙頂部和沿江兩岸的樹上瓦上都蒙了厚厚的白雪,鳥雀撲棱著翅膀落在船欄,隔著楹窗聽到輕微的嚓嚓聲。 姜瑤抱著新換的暖手爐,睡不著時,就默默看對面已然酣睡的寶憶,好像忽然就長大了,濃黑的睫毛,瑩白的皮膚,鼻間發出極輕的呼吸聲,跟貓兒一樣。 姜瑤忍不住細想,她白天究竟為何會那般動氣,僅僅是因為周啟對寶憶好嗎?也不盡然,仿佛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像是眼睜睜看著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人,反而得到最好的東西,她不甘心。 可她也是愿意對寶憶好的,但有前提,寶憶能得到的,一定是她姜瑤不想要,或者壓根看不到眼里的才行。 理清思緒后,姜瑤再看寶憶時,眼里就多了些許同情。 沿江的甬道上,兩匹馬慢悠悠邁著蹄子往前走,離著江岸不遠處,正是那艘去往蘇州的商船。 景子墨拉著韁繩,攏了攏穿著的裘皮氅衣,心里暗道:大人說是送人,一送都送到京外了,瞧這架勢,活像不放心孩子遠行的父母。 cao心! 哈了口氣,景子墨一夾馬肚,跟上隨船提速的周啟。 江面上忽然飄起燈火,很快又沉蕩下去,于落雪中很難看出,周啟倏地繃直后脊,目光灼灼盯著異常處,片刻后冷聲與身后人道:“商船遇上水匪了?!?/br> 景子墨忙跟著看去,隱約瞧見幾艘飄搖的小船逼近商船,與此同時,似有人紛紛跳下水從水底游了過去。 “大人,人數不多,十幾二十人?!?/br> 兩人對視后,周啟翻身下馬,景子墨緊隨其后,踩著細密的風雪,輕巧躍到高處,借住臨江而建的亭榭,順勢跳到商船船尾。 幽靜漆黑的夜里,陡然傳出尖銳的喊叫。 “有水匪,快起來逃命!” 兩艘小船趁機撞來,將那商船撞的猛一趔紲,劇烈的晃動驚醒熟睡中的人。 不多時,就有人邊穿衣服邊往外跑,撞上持刀的水匪嚇得四處逃竄。 商船上一片狼藉混亂,尖叫聲不絕于耳。 -完- 第22章 ◎我日后要嫁的人◎ 燈火昏暗, 人聲嘈雜。 商船被撞的一瞬間,擱置在小幾上的罩燈咣當掉在地上,房內俱黑, 姜寶憶腦袋磕到床角,爬起來時,整個人還處于惺忪茫然之中。 尖銳的叫喊聲刺進耳膜, 她愣了下, 慌忙去摸地上的燈盞, 邊摸邊小聲急喊:“大jiejie, 快起來, 水匪來了!” 可她喊了半晌,對面床榻一直沒有回應, 待重新點亮燭火,才發現榻上的被子掀開, 姜瑤人卻不在。 虛掩的門吱呀一聲,嚇得姜寶憶猛一哆嗦, 提燈的手抖動著往前探去,走廊中不斷有人往甲板瘋跑,噠噠的腳步聲又亂又雜,抱孩子的仆婦摔在地上, 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后面人踩著過去, 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有人扶起他們,很快相攜往外逃命。 本該在房內睡覺的姜瑤, 此時正依偎在蘇氏懷里, 兩人被吵鬧聲驚起后, 匆匆穿好衣裳, 將房門死死插緊。 姜瑤瞪大眼睛,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就往外走:“我還沒給寶憶鎖門,她睡得死,萬一聽不到,叫水匪進去?!?/br> 蘇氏一把拽住她,驚恐萬分地將人扯回榻上,外頭刀劍砍人的聲音尤其可怕,撲通撲通墜水的尸體濺上來的水花帶著血腥氣,唰的拍到楹窗上,勾畫出詭異猙獰的影子。 “別去,別出門?!碧K氏上下牙打碰,手指死死捏著姜瑤的手,“她不會有事?!?/br> 像是自我安慰。 姜瑤難以置信的看著蘇氏,聽見外面的砍殺聲越來越近,忍不住愈發著急:“我就去給她鎖上門,母親,我肯定很快!” “不行!” 蘇氏歇斯底里吼了一聲,吼完渾身虛脫般,跌坐在榻上,“你若是出事,叫我怎么活,那都是些沒人性的水匪,男人還好,頂天挨一刀,你呢,你是姑娘家,萬一叫他們抓到,你以為你還能保得住清白?” “那寶憶呢?” 姜瑤渾身冷汗,腳尖微微往內撤了一步,眼睛盯在門上,“她出事,母親怎么跟父親交代,怎么對得起死去的姑姑?” 蘇氏沉默不語,攥著姜瑤的手半分都不肯松。 隔壁房內黢黑,姜寶憶滅了燈,摸到小幾上放著的白瓷盞,抱在懷里后,戰戰兢兢躲到門后的方凳上。 門上被人砍了一刀,嗡的一聲鳴響后,緊接著傳來瘋狂的踹門聲。 “狗娘養的,給老子開門!”咣咣兩聲刀背砸門,外頭人罵罵咧咧抬腳又踹,“再不開門老子一刀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