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昭妃的氣息還有些不順，他慢下聲，安慰著：“母妃別憂心了，兒臣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兒臣這就吩咐人去做您最喜歡的燕窩粥，再講幾個故事給您聽?！?/br>
    母子二人回屋后，燕窩粥還沒有做好。姜鴻軒替昭妃捶著肩背，聽昭妃一嘆，“軒兒，娘對不起你?！?/br>
    “怎么會?！?/br>
    “若非娘當年......”

    姜鴻軒打斷了她，“您后悔嗎？”

    昭妃眼前泛起霧氣。

    “兒臣活著，不是為了讓您后悔的?！彼彽?，“只要兒臣還活一日，就一定會想辦法圓了您的愿望?？v然被千萬人唾罵，兒臣也不后悔?！?/br>
    *

    次日上朝時，太子一事果然掀起軒然大波。

    圣上對于此事大為震怒，隔空指責大理狼心狗肺，吩咐兵部人戒備，氣氛劍拔弩張。

    黎云書等到最后，沒等來一個人為太子辯解。

    她心知此事為冤案，狠下心出列，以刑部官員的身份陳述此案的諸多疑點。才說了一半，就被圣上呵斥打斷，“夠了！”

    “太子身為儲君，怎會明知故犯地與大理使者勾結？何況那位使者來歷蹊蹺，太子他......”

    “夠了！”

    圣上這次是真的怒了，一甩手，將手中奏折狠狠砸在她身上。

    “黎員外為救太子廢了好大的心血啊?！笔ド涎凵駱O冷，“你的意思，沒有儲君，朕就不能做皇帝了？朕就不能管這千秋萬代了？”

    嘩啦啦——眾臣跪倒一片，忙呼萬歲。

    她隨眾人跪在地上，握緊笏板，咬牙不應。

    下朝后，太子妃知道了她的陳詞，熱淚盈眶。

    “賦兒長大后，一定會感激你的?！彼薜?，“黎員外，我不知你這么好，現在所有人都在躲著我們，只有你還在?！?/br>
    黎云書斂睫自嘲，“沒辦法，我看不慣?！?/br>
    太子地位非凡，沒進刑部，被關押在了天牢之中。

    黎云書和太子妃帶著晚飯看他時，他已經瘦了許多。

    太子妃安慰著他：“黎姑娘和我都在想辦法，你放心，我們一定能想出辦法的?！?/br>
    可說著說著，她自己又先哭了起來。

    太子隔著欄桿握住太子妃的手，聽她講了近來的事情，忽道：“黎云書?！?/br>
    “臣在?！?/br>
    “對不起?！?/br>
    “......”

    黎云書一啞，“殿下不必如此?！?/br>
    “我原先太狹隘，敵我分得太清楚，傷害了你很多次?！彼嘈?，“我琢磨不透你，朝廷中的人琢磨不透你，現在我明白了。你是個好人，只是這個世道容不下好人，你才成了另類?！?/br>
    “你是唯一肯為我說話的人?！彼p喚了聲太子妃的小名，“如果我真的不在了，照顧好賦兒。還有......所有東宮的人，任由黎員外差遣?！?/br>
    黎云書驀地睜眼，“這......”

    “別推辭，這是我唯一能補償你的?！碧佑忠恍?，“讓他們自己想辦法掙錢去。黎員外當年寧可從我手里拿錢，也不愿要官職，沒有那閑錢養他們?！?/br>
    太子妃亦道，“云書，你就收下吧?！?/br>
    “那就多謝太子殿下了?！?/br>
    就在二人離開的時間內，有人潛入東宮，暗殺了姜賦身邊的所有侍衛，將劍指向了瑟瑟發抖的小皇孫。

    “小殿下，得罪了?！?/br>
    第95章 .謀反先帝遺孤五殿下，正是沈清容

    小皇孫退到了墻角的柜子旁。

    他瑟瑟發抖地抓住了柜子上的泥塑。

    ——先前黎云書教他泥塑時,他曾舉一反三，把泥塑做成空心，并往里填充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手邊的這只泥塑,正巧裝著面粉。

    姜賦顫抖著撥開泥塑的封口,握緊灑落的面粉。

    待到黑衣人逼近時,他將面粉一揚,矮身避開刀光，哭喊著沖出門去。

    “救命呀——！”

    他被逼背書的次數太多，單單吼一句，聲音都足以響徹云霄。不遠處衛兵發覺不對,趕來幫忙時,刺殺的黑衣人已經逃了。

    刺殺小皇孫的事情很快被黎云書聽聞。

    她連喝了三盞茶才冷靜，思索著解決之法。

    次日她請求面見圣上,王公公和藹道：“黎員外,陛下讓您稍等片刻?！?/br>
    她不能起身,只能跪著，一跪就是三個時辰。

    所幸，圣上沒讓她繼續跪下去。

    王公公帶她見到圣上時，圣上的臉色還是不太好，“如果是為太子來的，就快滾吧?！?/br>
    她跪下,“臣是為陛下而來?！?/br>
    圣上面不改色地同自己對弈,黎云書道：“陛下，臣斗膽問一個問題,二殿下他這些年，可曾向陛下索要過什么？譬如金錢、女子，甚至權力？”

    圣上拿著黑棋的手一頓,“什么意思？”

    “只是一時好奇罷了?！彼?，“依臣在朝堂所見來看，二殿下為陛下鞠躬盡瘁，又并不貪戀什么賞賜。那他這么做，真的只是為了陛下好嗎？”

    黎云書說完，偷眼瞧著圣上的反應。見圣上面色漸沉，她繼續：“二殿下那日稱太子賢良，但依臣來看，他倒是比太子還要心大許多。臣拂逆太子時，太子因為聲名和臣鬧了好幾個月的別扭；可二殿下為保圣上傷了一只眼，卻始終別無二心。換作是臣，就算不會一蹶不振，也斷不會這般大度?！?/br>
    “以及，二殿下似乎身體不太好?！崩柙茣?，“臣聽東宮的人說，有醫者頻繁往來于二殿下府上。不知殿下究竟有何癥狀，值得醫者日日查探?！?/br>
    她說完后許久，圣上才將那顆棋子落下。

    ——姜鴻軒確實不曾貪戀過什么。

    圣上給錢財，他就收著；圣上給女人，他就想辦法推辭掉。

    太子在盡心盡力招攬勢力時，他卻顯得無動于衷。反而是當鴻熹帝需要人手、甚至背黑鍋時，他會義無反顧站出來。

    原本鴻熹帝還當這是父子情誼。

    可黎云書說得對，單憑父子之情，他至于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嗎？

    他頻繁找醫者，又是想干什么？

    姜鴻軒是個睚眥必報之人，他知道。

    正巧此時，王勝忽然來報：“殿下，昨夜有人闖入東宮行刺皇孫，他們說小皇孫差點就喪命了，但他們沒能抓住人?！?/br>
    “嘩啦”——圣上怒而振袖，棋子被拂得滿地亂跑。黎云書盯著地上黑子，聽圣上怒道：“昨夜？昨夜的事情為何現在才來報？！”

    “這......”王勝遲疑了一下，壓低聲，“東宮的人說，圣上正在氣頭上，他們害怕惹您不悅，才壓了消息?！?/br>
    “......”

    黎云書抿唇，等著圣上反應。

    這其實是她安排的。

    她知道圣上對姜賦有感情，也知在圣上面前，感情比不過權力。

    所以她要告訴圣上，太子一派是牽制姜鴻軒的力量，是關系他政權穩定的一大因素，絕不能這么草率被除去。

    恰好昨夜有人刺殺失手。太子妃想上報宮中時，被黎云書阻止了。

    “現在不是好時機。圣上對太子不滿，貿然稟報，他不會愿意聽，甚至還可能打草驚蛇。你們在宮中，有熟悉的宦官嗎？”

    所幸，圣上最親近的太監王勝，是親近太子的。

    “那我便告訴王公公此事。等我同圣上陳述完利弊，再由王公公出面點破?！?/br>
    畢竟，犯錯的只是太子。

    他們對姜賦下手，反而有鬼。

    果然，圣上動搖了。

    “朕去看一看太子吧?！?/br>
    很快，姜鴻軒聽聞了圣上看望太子的消息。

    他問線人：“怎么回事？”

    “聽聞今天黎姑娘入宮面圣，大概是說了些什么?！?/br>
    姜鴻軒將茶盞摁在桌上，“母妃，若不是你護她，我不會讓她活到今日?！?/br>
    昭妃漸斂起神色，“先不管她。她能讓圣上看望太子，只怕圣上開始懷疑你了?！?/br>
    “那幾個廢物......”他攥緊膝上衣擺，“幸好，我們還有一步暗棋?！?/br>
    *

    二月，大鄴以刺殺為由，向大理宣戰。

    可憐的大理還不知道，他們派遣的使者早在路上被姜鴻軒暗殺。那日行刺圣上的，不是大理使者，而是姜鴻軒安插的死士。

    他們聽聞消息后大驚，大理國王致信沈清容，揚言密宗只要一出手，定能讓黎子序挫骨揚灰。沈清容用更強硬的語氣回應：“不想被滅國的話就給我聽話?！?/br>
    可他們的情況壓根算不上好。

    時間太短不說，蜀州好容易攢下來的積蓄被毀去大半，遣送去北疆和關州的衛兵也沒有傳來回信。

    扶松問他：“要動手嗎？”

    “再等等?！鄙蚯迦菀а?，“公然對敵并不占優勢。暗線說京軍南下會分次序，我們等第一批人抵達時再做打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