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88節
黎云書沒理他,徑自落座在他對面,胳膊搭在木椅的扶手上。 奚澤看她眼神淡漠,知道寒暄也沒用,“不想讓疫病再進一步加深的話,就把她還回來?!?/br> 口氣還不小。 她冷笑著抱住胳膊,“你哪里來的信心,覺得我會聽你的?” “你應當知道,我并非徒手而來?!鞭蓾稍捯羝届o,“他們搜去了我身上帶的許多物件,但有一些,是他們找不到的?!?/br> 說到這,他輕輕轉了轉手腕——那看似平平無奇的手,居然轉成了詭異的一百八十度;手心如蓋子般掀開,現出內里方方正正的小木盒。 “這盒中黑蟲數百,相似的盒子還藏了不少。只要我打開其中一個,便有一批人會因疫病而亡。想必你不愿看著這種事情發生吧?” 原來這手竟并非常人之手,而是套上了人皮的機關! 黎云書有幾分膽寒,神色卻未變,“單憑這個嗎?” “那我也提一個條件。你留下壓制病癥的法子,我把槐槐還你?!?/br> 這回輪到奚澤諷笑了,“黎知事,你覺得自己還有回拒余地不成?此處可是軍營重地,盒中皆是芝麻大小的蚊蟲,它們的作用興許比我想象的還大?!?/br> “一人感染之后,疫病傳播的風險就加上一分。你若踏出這扇門,沒準便是傳播疫病的罪魁禍首?!?/br> “還是說……”機關輕動,盒上蓋子一響,他揚起下巴,目光輕蔑,“要我給知事大人示范一下?” 哪知黎云書毫不在意,“開唄?!?/br> “……” 她向后一靠,屈指敲著扶手,眼里帶著玩味,“這屋子經過特殊處理,再小的蚊蟲都很難活著出去。你盡管出手,看看管不管用?!?/br> “何況我早知你有準備,今日踏進這扇門,就沒想著出去?!彼劢乔苄?,話里含冰,“不就是拖時間嗎,我從不在意?!?/br> 奚澤的臉色瞬間沉了。 ——段寨主給他下了令,最多三日將槐槐帶回去。若三日后還不見他人影,段寨主為了不讓黎云書她們搶占先機,會cao縱蠱王,引爆槐槐身上埋的蠱。 而蠱王本就是個瘋子,無感無知,只對段信言聽計從。 他若答應了黎云書,段信瞧見疫病被控制住,自然明白是他出賣臥龍寨,他和槐槐都難逃一死。 而他若是拒絕,三日后,豈不是…… 奚澤沒敢表露情緒,眼神如刀子般扎著她。 黎云書沒有說假話。 也沒有帶多余的東西,雙眼緊緊追著奚澤,身子骨坐得筆直。 他數次想出手,但哪怕是指尖動上一下,她都會提劍架在他脖頸旁,俯視著他,“你的脖子和心,總不會是木頭做的吧?” 起先奚澤還抑怒同她對視,可看著她目光灼灼,像是怎么也不會倦怠,他對峙了許久,終是低下頭。 夜里似下了一場小雨,黎云書撐著頭,聽檐上簌簌作響,眉色漸緊。 雨后會有大批蟲豸滋生,是疫病防控最難的時機。 而她也在等。 以段寨主的性子,派奚澤來,不可能沒有后手。 但她不知后手是什么,亦不知自己能否承擔得起。 她只能熬。要么熬到奚澤松口,要么熬到醫館找出解決辦法。 沒有一個選擇是輕而易舉的。 有兵士不停地在屋外稟告,“知事,臥龍寨有大批人馬逼近會陽城,姜經歷率人迎戰?!?/br> 她心提了一瞬,所幸兵士繼續道:“大勝而歸?!?/br> 可哪一次爭斗,都顯得輕松極了,并不像是段信最后的底線。 屋外刀光血影,屋內暗流涌動。 一連兩日,誰也無眠。 奚澤知道時間不多,終于同她商量:“你留我在此,寨主沒見到槐槐回去,是不會罷休的?!?/br> 她淡道:“都來了最好,正愁沒法鏟除他們,阿容又不是打不過?!?/br> “那槐槐呢?”他忽然揚聲,似是氣極,“槐槐身上有蠱王種的蠱,只要蠱王狠下心,她連命都會沒了!” 黎云書一頓,“蠱?” 奚澤的胸口劇烈起伏,啞聲道:“臥龍寨中供奉了一位蠱王,槐槐身上的蠱正是由這人種的。那蠱唯有依托蠱王的命令才肯安息,蠱王害她,只需寨主一聲令下?!?/br> “若是蠱毒發作,她會昏厥抽搐,眼角流血,身上現出蛛絲一般的黑網。三日之內,她再不回寨子,性命難保?!?/br> 她頓時明白了。 莫非這便是段信的后手? 三日內,很難找到疫病的解除之法。段信明顯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決定給奚澤三日。等三日一過,槐槐若再沒回來,臥龍寨寧可玉碎瓦全。 而她聽窗外的風聲、交談聲,聽諸多聲音雜糅交匯,獨獨缺了一緩一急的摳門聲。 醫館那邊,果然沒有消息。 她思量片刻,問:“槐槐身死,與你有何關系?” “......”他難以啟齒般默了一下,“槐槐是我的女兒,我身邊只剩了她,我想讓她活著?!?/br> 黎云書與奚澤對峙之時,不少人都在門外聽著消息。謝初察覺到黎云書的猶豫,提醒著:“知事,顧全大局?!?/br> 她眉頭緊鎖,扣著椅背的聲音愈發急促,卻始終沒有下令。 謝初跟隨太子已久,自然知道“棄卒保車”怎么寫。依如今的情況,讓槐槐被臥龍寨人殺死,也比放奚澤出來要來得安全。 可她不想把人的性命當金錢一樣,憑著利益計算。 冷寂之后,黎云書緩緩站起,“奚郎中......” 誰料屋外傳來一聲高喊,“我帶她去?!?/br> 她回首,恰見沈清容朝窗邊走來。 “她不能死。她死了,后果會更嚴重。我會易容,能帶她上山。你聽我的,如今沒有其他兩全之法?!?/br> “那你......” “我有法子脫身?!鄙蚯迦菡f得認真,“奚澤不妥協,我們絕不能放他出來。讓我上山,總比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姑娘被殺要好?!?/br> 何況槐槐一死,奚澤也沒了畏懼他們的理由。倘若他一怒之下將所有的蟲豸放出來,再咬舌自盡,局勢只會更加被動。 “順便說一句,我不是你,不一定能瞞寨主過多長時間?!彼穆曇羲查g冷了下來,“若我出了問題,姓段的自然能明白發生了什么。她能活多久,靠的不是我,是你?!?/br> “......” 說完后他不敢耽擱,匆忙回去易容。 屋內又留下了黎云書與奚澤對峙。 良久后,奚澤喃喃著問:“我看他的裝束,是個七品官吧?” 黎云書簡單“嗯”了一聲,他又自言自語般道:“為什么?一個女孩,值得他舍命去救嗎?” “為了能對得起良心?!?/br> “......” 有陽光透過琉璃窗打下,一片斑駁之中,奚澤的影子似乎在顫抖。 “我最初也是個流民?!彼凵竦?,話里帶著嘲諷,“是那種饑三頓飽一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第二天的流民?;被逼鸫a還有人在意,我們才是真正的命如草芥?!?/br> “但就算如此,當年城亡時,還是有人拼死救下了我們?!?/br> 她還記得當時,阿娘為了護她,在蠻人手中受了重傷。 而那群衛兵救下她后,又折返回去救其他百姓。她只能扶著阿娘,一邊哭,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城門跑。 滿城都是火光和血色,連眼角都似乎被烈火燒焦了,說不出來的疼。 到底有多怕? ——是那種逼近死亡和絕望的恐懼,像是嬰兒被遺棄在海上。至今想起,歷久彌新。 幸而,她碰上了一位同樣被救出的落難郎中。 那郎中逃命時,手里還緊緊抓著藥方和用布包裹起來的藥草。正是這些藥草救活了阿娘,也救下了另一個不過兩三歲的孤兒。 郎中一見這孩子就笑,“他這模樣,一看就是個能學醫的,我的醫術后繼有人嘍?!?/br> 那時她還在心里吐槽:“沒準人家壓根就不喜歡學醫?!?/br> 可沒過多久,郎中背著那孤兒、離開難民去采藥,就再也沒回來。 彼時阿娘重傷未好,咬著牙狠下心去找人。她一路追隨阿娘,見到郎中時,他身旁全是凌亂的蹄印,背上插滿了羽箭。 但他還是用最后的力氣,護住了懷里的孤兒。 她和阿娘一并把郎中葬了。阿娘瞧著孤兒,又看看手里僅剩的半塊黑饅頭,咬牙將孤兒帶了回去。 講到這里時,黎云書的眼角微微彎了下,眼中難得現出柔意。 “他就是我的弟弟?!?/br> 奚澤沒有說話。 “我起先一直不理解他們為什么救我。但我看到子序這么拼命學醫,看見自己能走到這一步時,我似乎明白了?!?/br> “那不僅是為了良心,更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讓自己活下去?!?/br> 奚澤沉默地聽她說完,“你是南疆人嗎?” “燕陽?!?/br> “燕陽?”奚澤一下子反應過來,“燕陽不是十二年前就沒了嗎?” 黎云書搖頭,眼中有光閃爍。 “它還在。只要我們還在?!?/br> 談論至此,琉璃窗上響起了叩擊聲。 她轉頭,沈清容頂著栩栩如生的臉,朝她揚眉,“我厲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