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28節
他怔怔地聽著,像是聽到山川在耳旁崩裂,天地為之顫栗。 小弟子們一個個咬著筆桿,狀若聽課,貌合神離,顯然極少有人聽懂這句話。 可他懂了。 他忽然意識到,為什么大鄴會步步衰落,甚至做出割讓燕陽的決定。 因為當權者的“道”永遠是自己。 電光火石的一剎,他又想,為什么他要囿于他們心中狹隘的“道”,來束縛住自己呢? 圣上排擠沈家,佞臣構陷沈家,但若當權者違反天道,而他順應天道,推翻這一切......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念頭迅疾被沈清容掐滅。 他趕緊呸呸呸三聲,心道:“我是嫌命長了嗎?” 要讓沈成業知道,非得把他揍得腦袋開花不可。 黎云書夾帶私貨地講完這一段,張管事急慌慌地走進學堂中,臉上難得凝重。 “諸位,事態緊急,明日不必來書院上課了?!?/br> 第24章 .參軍[修]沒準我回來的時候,你都考…… 趕在大家質疑之前,張管事飛快開口:“邊關傳來消息,北蠻領軍犯邊,沈家宣戰——關州如今全城戒嚴,大家聽從指揮便是......” 他尚未說完,學堂中的弟子們立馬炸了鍋。 “真打起來了?” “不會吧,之前都沒聽到風聲,怎么發生的這么突然?” 雖說邊關戰事頻發,聽了這消息,弟子們還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有人躍躍欲試,“那關州是不是會征兵了?我早就看蠻子不順眼,想上戰場殺敵了!” 有人憂愁,“聽說北蠻這次差遣了十萬人來,邊防軍和沈家軍加起來,至多不過五萬,我們打的贏嗎?” 更多人則是在短暫的慌亂之后鎮定了下來,互相安慰著:“又不是一次兩次產生動亂了。以往沈家不出面,邊防軍都能贏,這次有沈老爺,肯定不成問題?!?/br> “安靜!” 黎云書控制著學堂中弟子們的秩序。見大家沒有太過慌亂,她稍稍松了口氣,略有點擔心地看向沈清容。 大鄴出兵,首當其沖的便是沈家,而和沈家直接相關的便是他。 可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覺,又像是沒聽到張管事的話,在旁人收拾桌案時,顧自低頭寫著什么。模樣沉靜,宛若一尊無感無知的雕塑。 沒有激動,沒有憂懼,聽見這句話,恍如在夏夜里聽見一場無關自己的暴雨。 黎云書心里隱隱有些作痛。 她知道扶松之事給沈清容帶來了極大影響,卻真真不希望看見他這樣。 不希望看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把自己禁錮在牢籠中,像一座被風吹雨打消磨的石像,變得日漸淡漠。 她緩緩嘆出一口氣,拿著書冊回到桌案旁。 弟子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書院,只剩了她和沈清容兩人。 沈清容執筆,在書冊上唰唰地寫著什么。黎云書無意瞧見“馬革裹尸”四個字,她心里打了個突,“你在寫什么?” “信?!?/br> 沈清容話里不帶分毫起伏,“關州應當很快會出招兵的布告,我和老爺說一聲,我要去前線?!?/br> “啪”地一聲——黎云書的筆掉在地上。 沈清容手一頓,俯身替她拾起竹筆,聽黎云書問著:“為什么要參軍?” 他將竹筆輕放在桌上,耳旁繼續傳來輕問:“是因為扶松嗎?” “......是因為燕陽?!?/br> 沈清容整肅起神色,對上她的視線,一字一頓,“我不想讓關州,成為第二個燕陽?!?/br> 關州是他的家。 他不想再像十一年前一樣,眼睜睜看著城池被大火燒毀,眼睜睜看著那么多同胞被迫拋棄,再怎么挽救他們,也是杯水車薪。 那讓他覺得很痛苦,也讓他覺得很不甘心。 甚至于他行在關州的巷弄中時,都時常會去想,倘或燕陽還在,那里的百姓該也是這般祥和安寧,黎云書她......也不至于背負這么多。 那些傷痛,他不能忘。 “十一年前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想法了?!?/br> “我見著大鄴守軍被蠻子打得一路撤退,燕陽將士以死殉城,百姓寧死不從,敵不過那一封合約?!?/br> “那時我還小,但我覺得很無助?!彼料侣?,“我寧可和燕陽將士們一起戰死在城里,也好過看著燕陽白白沒了,忍受這么多窩囊氣?!?/br> “別這么說?!?/br> 他被黎云書扯住袖口,一抬頭,竟在她那雙桃花眼中難得望見霧氣。 “別這么說?!彼种貜土艘槐?,“不吉利?!?/br> 沈清容從未見過她這模樣,心中如被春雨捂化一般。他苦笑著抹下她的手,故作從容,“我不會有事的。我可是沈家的少爺,自幼同沈老爺學功夫,能有什么事?” 黎云書任由他緊攥著自己的手,說不出話。 他是沈家的少爺。 可他也是個從未上過戰場的人。 戰場上風云莫測,任你是王孫權貴,還是尋常百姓,閻王都一視同仁。 那可是拿命在賭。 黎云書知自己阻擋不了他。 但事到臨頭,她還是覺出了幾分虛晃,幾分難過。 萬千話語匯入唇舌,她也不知該勸他還是該留他,掙扎很久,凝出了兩個字,“......當心?!?/br> 沈清容笑了。 “就不能多說幾個字嗎?” 他隨口調侃了一句。但看她眼眶微紅,分明是強作淡定,無奈地一搖頭,“罷了,省些精力留給你自己吧。好好讀書,沒準我回來的時候,你都考上解元了?!?/br> 下午,沈清容借著信使回程的功夫,八百里加急地將那信寄到了邊關。 隔天關州便出了征兵的布告。沈清容按著布告上所說的位置尋去,跟在眾人身后等著登記名姓。 關州離北疆近,不少百姓都是退伍的邊防軍。一聽說蠻人犯邊,個個都搶著上前,征兵的地方排起了長隊。 負責登記的小卒忙得沒空抬頭,高聲嚷嚷:“下一個?!?/br> 沈清容報了自己的名姓。 小卒寫了個“沈”字之后,筆鋒一頓,錯愕地抬頭。 正對上沈清容不辨情緒的臉。 良久,小卒皺起眉,“沈少爺,現在情況緊急,您在府中安心呆著,別添亂了?!?/br> 說著便將“沈”字劃去,“下一個?!?/br> 沈清容握緊拳,見身后的人上前要將他擠開,忽從小卒手中奪過筆。 他力氣不小,小卒又沒防備,當真叫他奪了過去。 他快速而認真地在紙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有病吧這是?!?/br> 小卒瞪著他,內心不停地嘟囔,“也沒聽過他功夫多好,到邊關給蠻子送人頭嗎?” 但他只敢在心里埋怨,卻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 他沒把沈清容當事兒,又要劃去他的名字,沈清容一掌拍在桌上,“你敢阻止我試試?”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眼底卻像生出了一柄長刀,不動聲色地剜在小卒脖頸上。 小卒哆嗦了一下,提起的筆終歸沒落下去。 沈清容看他不再動作,斂起眼底寒意,轉身離開。 可他上午填完申請,傍晚就收到沈老爺加急傳回來的信。 沈夫人看信使來得匆忙,這信又裝得滿滿當當,便道:“應當是給阿容的了?!?/br> 她不知道沈清容干了什么事,以為有什么要事囑托。 誰知一打開信,撲面而來的是三個大字:“讓他滾?。?!” 后面還加了許多個大寫標紅的感嘆號,顯然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沈夫人:“......” 她將信粗粗掃了一遍,一看沈清容這家伙是想從軍,嚇得趕緊去找他。 沈清容剛剛吃完飯。他默不作聲地趕走所有仆人,自己一個人清洗碗筷。見沈夫人來,也沒有吃驚,“夫人?!?/br> “你瘋了不成?” 沈夫人埋怨地看著他,“老爺就你一個孩子,你真去了戰場,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沈家怎么辦?” 沈清容用水將手清洗一遍,默默放下了碗筷。 “我是沈家人,更是大鄴人?!彼?,“他們打到家門口,我不可能忍氣吞聲?!?/br> 沈夫人望著面前少年的模樣,忽覺沈清容陌生了起來。 他像是一瞬間長大了。 又像是脫離了她和老爺計劃好的路,朝著他們最不愿意的方向走去。 “可你壓根沒上過戰場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