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27節
暗自做了個破釜沉舟的決定—— 是該好好讀書了。 馬車內,黎云書正出著神。 她聽馬車外均勻的蹄聲,頭靠在車壁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安定。 一連串的變動讓她心生不安之感,她瞧出了沈清容的落寞,轉念忽覺,他像以往一般瀟瀟灑灑的,似乎也沒什么不好。 如果他能如往常一樣,拿一柄折扇,從勾欄逛到茶舍,開心了就去畫幾張畫,傷心了就難過地多畫幾張畫,每天都快快樂樂的,也算不得虛度此生。 只可惜,不知以后還能不能看見這樣的他了。 * 一行人回沈家時,黎子序早在外面焦急地等了許久。 見黎云書從馬車上下來,身上還沾了血,他趕緊攙她,“我帶你去醫館?!?/br> 沈清容安置好黎云書,派人去追查姜鴻軒,又問:“扶松還沒回來嗎?” 得到否定答案后,他重重呼出一口氣,“......再遣一隊人,沿路尋尋吧?!?/br> 黎子序幫她處理好了傷口,還有些后怕,“這毒雖不致命,但若拖得時間一長,這條腿可能就廢了?!?/br> 黎云書面不改色,“嗯?!?/br> 黎子序欲言又止片刻,硬著頭皮,低聲對她道:“阿姐,你今日確實是......太冒險了些?!?/br> 她抬眸,聽黎子序擔憂道:“沈家不知招惹了什么人物,你都為他們犯險兩次了。我知道沈少爺當年救過你,你才會這么盡力地去報答他?!?/br> “可阿姐,你每次都這么奮不顧身的,萬一......” 他沒敢說下去,黎云書卻了然。 “你想讓我怎么做?” 她淡淡問著,話里聽不出情緒,“眼看著沈家被害?” 黎子序察覺出她話里的危險氣息,心下微慌,“不......不是。阿姐,你不覺得你對沈少爺做的,有點......” 他磕絆許久,才吐出后文,“有點......太多了嗎?” “甚至都,不像是尋常朋友了?!?/br> 黎云書聽他發問,微怔住,趕緊垂下眼睫。 “哪有?!?/br> 她輕斥出聲,匆忙起身,“我去休息了?!?/br> 月色涼薄,一夜無言。 * 及至次日清早,黎云書腿上的毒還沒有完全解掉。 幸而傷得不深,腿上只是略有些乏力,但還能走。她收拾好東西,找了根竹竿準備去書院,出門又碰見了沈清容。 他今日收拾得極其素凈,同尋常弟子一般穿著素白學袍,鬢發用一根玉簪簪著,只身一人在門前等她。 黎云書敏銳地發現他沒有拎折扇,心里像被一根細針戳了下,說不出很疼,卻有點難受。 “你來了?” 她撐著竹竿,從自家門檻上邁過,雙腳剛剛落地,竹竿就被他奪過。 沈清容扶住她的手肘,低低應了一聲,“我陪你去書院?!?/br> 黎云書驚奇地看著他,“府考不是考完了嗎?” “學無止境?!?/br> 她聽沈清容語氣不比當初,又見扶松不在他身后,隱約明白了什么。 ——他說姜鴻軒害死了不少沈家侍從,大概其中,就包括扶松了。 她抿住唇,柔下聲對他道:“你把竹竿給我吧?!?/br> 沈清容不說話,偏將那竹竿往墻邊一靠,一臉固執地抓緊她的手。 黎云書覺得好笑,“你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 “你不一樣?!?/br> 他說出這句話后,兩人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黎云書覺出尷尬,不怎么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她本想翻過這篇,一句“走吧”卡在喉中,又聽沈清容繼續嘀咕:“昨晚又不是沒碰過?!?/br> 正巧黎子序端著水從門前經過,聽了這句話手忽然一抖,水盆咣當砸在地上。 他趕緊抄起水盆,見他倆的目光全都扎在自己身上,干笑兩聲,“我、我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不知道?!?/br> 而后逃也似地進了膳房。 “你亂說什么?” 黎云書瞪了他一眼,沈清容扯出一個笑,“那就連著昨晚的賬一并算上好了。我冒犯你,你讓我怎么賠罪?背書?” 她也沒別的法子,想到同他就這么進書院怕引人猜忌,便道:“背吧?!?/br> 于是沈清容攙著她,一邊往書院走,一邊同她背書。 以往他背書都是應付,所有字句全都一個音調,語速要多快有多快,巴不得一個字都不讓黎云書聽清楚。 可這次,他難得柔下了聲,背一篇文章,像是把文人的一生都揉進了字句之中,徐徐向她講述出來。 黎云書越聽心里越沉,聽到最后嘆氣道:“罷了,你休息休息吧?!?/br> “聽不進去?” “不是?!彼?,“你先定一定神,你這狀態......挺讓人擔心的?!?/br> 沈清容沉默了許久,忽然笑了,“我怎么定神?” “扶松同我一起長大。他碰到事情,總是會第一時間顧及我?!?/br> “不光是他,那些被姜鴻軒害死的人,都和我如同一家人?!彼Z氣平淡,黎云書卻覺出他的話音在抖,“他們照顧我,有時老爺給他們獎賞,都會分出一些來給我買好吃的、好玩的?!?/br> “這么多人,姜鴻軒一句話便沒了......我怎么定神?” 說到最后,他咬緊了牙。 黎云書聽出他情緒不對,趕緊反握住他的手。沈清容望著她,眼里閃著晦暗的光。 “我不能讓他們白白犧牲?!彼钗鼩?,“我會克制自己的。但最起碼,我要讓姜鴻軒付出代價?!?/br> * 沈清容去上課時,李謙又多看了他好幾眼。 黎云書明顯感覺他狀態與之前不一樣,知道這是好事,卻總有些悵然若失。 課上到一半,忽有人闖進學堂,對著李謙附耳說了句什么。 李夫子平日最煩有人打攪他上課,火氣還沒上頭,聽了那消息,神色一變,二話不說沖出學堂。 弟子們震驚地看著。 他走之后,學堂中漸漸傳出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黎云書皺眉,“安靜,等夫子回來,莫要吵鬧?!?/br> 她喊完這一句,依然有不長耳朵的弟子嗡嗡不停。黎云書正要開口,沈清容呵斥出聲:“都別說話了,聽不見嗎?” 大抵是繼承了沈老爺不怒而威的傳統,他這一聲不算大,卻實實在在鎮住了眾人。有幾個小弟子被他喝得哆嗦了一下,轉頭正要罵人,卻在瞧見他神色時被唬得閉了嘴。 他抿住了唇旁的笑,眼底像是掙脫出一束光,刀子一般從每個人臉上擦過,讓人不由自主地膽寒。 黎云書亦驚了驚,憂懼地轉過頭。 沈清容沒有回頭,臉上失了慣常的笑意,像是在刻意壓制著什么。 觸及黎云書的目光,他輕閉上眼,有意不去理會。 正巧書童從外面闖來,對她低聲道:“黎師姐,夫子說他還得過片刻才來,讓您先替他代一代課?!?/br> 黎云書點頭,離席上前,“那我們從方才講的地方繼續?!?/br> 李謙性情古怪,上課時若因弟子們不配合而惱怒,甩手離開是常事。 以往請不來人時,黎云書總會代他替大家收尾。她雖說閱歷和涉獵不及李謙,但講得還算透徹,又同大家沒有代溝,效果有時還會更好。 不同的是,她今日總覺得有束目光一直綴在自己身上,等她抬頭看去,那目光又消失了。 黎云書覺得奇怪,下意識瞧了眼沈清容。他埋頭在書冊中,聽得認真,似乎并沒有看她。 便沉下心來,專注認真地代著課。 卻不知她一低頭,沈清容就悄悄抬眼,借著前面弟子們的掩飾,看著臺上閃閃發光的黎云書出神。 那一刻他恍然意識到,他和黎云書在一起這么久,卻從未認真打量過她。 論樣貌,她一雙眉眼敵過萬千煙火;論才華,她滿腹詩書蓋過千百sao客;論待人接物,她不偏不倚,不諂于強,不蔑于弱。書院中這么多弟子,不管是貧是富、是貴是賤,只要肯虛心發問,她必傾囊相助。 她是他見過最出色的人。 而她耐下心教自己兩個月,他卻視她為勾魂的鬼差,怕得要死要活,唯恐避之不及。 現在回過頭想,簡直是暴殄天物。 沈清容拉回神思,聽她在臺上講著: “‘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1]......描述的,是社稷之臣應有的擔當......” “但我們所說的社稷到底是什么?是前朝?還是大鄴?” 她將大鄴與前朝相提并論,可謂是出言不遜至極。有弟子吸起涼氣,連沈清容也忍不住抬起頭。 黎云書目光堅定清明,似乎再大的風雨,都無法動搖她眼中的信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乃天下人之天下也’[2]。前朝亡于大鄴,大鄴終有一日也會衰微,這本就是天道?!?/br> “可我們要知道,天道無常,卻也有常。朝代會更迭,法度會變動,身居高位者終會落幕。但支撐起整個朝代的,永遠是天下百姓?!?/br> “道,即是黎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