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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養兵, 朝廷還時不時以“賞賜”的名義, 在每年三四月份往北方幾個部族投喂些糧食布帛,就怕他們餓得太狠,化作了食人的惡狼。 因此北方一旦斷糧,就相當于自己豁開了口子,給韃靼和蒙古人敞開了大門。 沈靜雖沒有科舉入朝,但多年讀書熏染, 對這些情況了如指掌。他父親年輕時做行商, 早年還曾往北方販賣收購過糧食, 幾乎走遍了大江南北,尤其西北之地,曾多次涉足,還差點把命丟在了那里, 因此自沈靜幼年時候,便時常聽父親對他說起這些。 加上他知道漢王謀反之事以后, 為防備趙衡問起來, 私下翻找了不少有關山東的地理海事書卷圖冊, 對山東各地及沿海之事,也時常在心里暗暗琢磨。 此時沈靜壯著膽子,對趙衡說出自己的想法:“只要走陸運,往北方和京城運糧食,不就繞過山東了嗎?這樣一來——” 還沒等他說完,孫平已打斷他道:“還以為你說什么,原來是這個??墒巧蛳壬?,你知不知道陸運的花費到底有多高?運一千擔糧食的陸運花費,幾乎都可以從京城買一千擔了——” 趙衡卻抬抬手,止住了他:“你讓妙安說完?!?/br> 沈靜看看趙衡,又看向孫平道:“孫尚書稍安勿躁。我再給你算另一筆賬?!?/br> “朝廷之所以從海運糧食布帛,無外乎是因為陸運費時費力,損耗太多。不過雖然如此,朝廷的糧食也不全是走海運,每年都有些是從陸運的。我整理南京戶部呈給殿下的奏報時,特意留意過陸運這一塊的花費,確實比海運高出不少,幾乎都達到了兩倍,有的甚至高達三倍之多?!?/br> 他頓了頓,又道:“可是比海運高出的費用到底在哪里,這一點就值得斟酌了。在下父親當年做行商,曾往北方販賣過糧食。因為海上航道被朝廷掌控著,商人難以利用,所以他大多都是走的陸運。這一塊的具體成本多少,他沒有詳細跟我提過;但是我清楚的記得,根據他的說法,陸運成本并沒有比海運多多少,最多也就多個二三成而已?!?/br> 他抬頭看著趙衡,低聲說道:“同樣是陸運,運送的都是糧食。朝廷運送的花費是海運的二三倍,這花費幾乎比糧食還要高;而商人運送,這花費卻只比海運高出二三成。這里頭的差,真是是天壤之別了。幾位應該都能想到,這是差在哪里了吧?” 眾人一時都不做聲。 官吏貪污,層層盤剝,有的甚至假公濟私,公糧私賣,這些都是明白的事,誰不知道? 孫平小聲嘀咕道:“……那有什么辦法,朝廷也不是沒有治理過,可惜不管用啊?!?/br> 趙衡卻明白了沈靜的意思,黢黑的眼盯著他,一語中的:“你的意思是不是,讓商人運送軍糧?” 沈靜點頭:“正是此意。既然商人比朝廷花費少,損耗少,運送的時間還短,為什么不讓民間商人取代朝廷官吏來運送糧食呢?” 孫平道:“自然是因為商人重利!沈先生,我還是覺得你想的太簡單了。俗話說,無利不起早。商人之所以花費少,是因為花的是自己的銀子,花多了自然心疼??墒且阉麄冋髡倨饋韼统⑦\糧,也未必就那么盡心盡力了?!?/br> “要他們做事就行了,為什么一定要征召他們呢?”沈靜反問道,“商人重利,那就給他們利,朝廷下了命令,只要在北邊等他們送糧食去就行了。送多少糧食,給多少利,這不就行了?” “唉,”孫平嘆一聲,“你這是沒在北邊待過。朝廷要是有那么些銀子撥過去,他們還至于等著運過去的糧食?” 他三番兩次打斷沈靜的話,以至于趙衡直接瞪他一眼:“你少說兩句。先聽妙安說完?!?/br> 孫平頓時噤聲不語。 “‘利’未必然就是銀子?!鄙蜢o繼續道,“商人重利,他們有的是手段牟利。朝廷缺銀子,那也可以不給他們銀子。甚至不用朝廷,南京六部就有商人想要的‘利’?!?/br> 趙衡出聲問道:“比如?” 沈靜微笑道:“比如,鹽引?!?/br> “朝廷如今向商人發放鹽引,都是要他們拿銀子來買,因此大多鹽引都被有錢有勢的富商拿去了。如果改為送糧食到北邊,然后憑借運送糧食多少,向朝廷換取鹽引,富商們可能嫌麻煩,不一定會做;但是肯定有很多小商戶,為了獲得鹽引,會趨之若鶩,想方設法往北邊運糧。這樣一來,朝廷只要把住兩頭,那么任憑他中間怎么運送法,終歸送到了才能回來換鹽引?!?/br> “聽起來是不錯?!毙∮性谂詥柕?,“可是多少糧食換多少鹽引,這個須得仔細考慮考慮?!?/br> “不錯?!鄙蜢o點頭道,“這個算法也有幾種。比如走海上航道,運糧的成本須得核算出來,然后跟購買鹽引的價格比較。如果走陸上,運糧成本多少,能換得鹽引幾年。但不論怎么定這個價格,總歸要比朝廷自己運送的成本低才合算。如果真的施行,這個須得好好計算計算?!?/br> 沈靜說完,有些惴惴不安的看著趙衡臉色,又道:“我也只是隨便想到的……若有不當,殿下海涵?!?/br> 趙衡蹙眉沉思片刻,然后抬頭道:“妙安不必過謙,孤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衛錚,你現在去請丁寶來。妙安,待會你將此事,詳細與丁寶說一說,讓他添補添補,拿出一個實際的計劃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