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郁衍冷目森森,直等這群弟子不敢再妄議一句。 或許經歷過還童,他感受過那受困于小小身體里,無能無力的軟弱。換句話說,如果自己能耐夠大強大,又何懼別人的未來如何,雄獅會擔心螻蟻成群結隊成氣候? * 十二月的雪,寒冬臘月的風。 渾身血液凍結了一樣,四肢痹麻,他已經很久沒夢過以前了,一時半會還有些怔忪,分不清今夕何夕,自己又是身在何處。 這兒自然不是他的魔宮,郁衍每次還童都會經歷一段手無搏雞之力的日子,所以宮中上下機關眾多,尤其在他的寢宮里,四面墻壁都是用西域特質的材料建造,水土不侵猶如金剛鐵壁,連柔軟的床榻之下都有可藏人的機關,更別提墻面那些華麗繁復的石雕擺設,每一個里頭都設有能置人于死地的劇毒。 相比起來,這間房簡陋的與家徒四壁沒區別,就一張床榻,一排書架,案臺上要處理的事務書信按照輕重緩急壘成幾方,角對角,張張壓得整齊,顯示著主人骨子里規整好潔的個性。 對了,早在三日之前,他就已經抵達金陵。 正值深秋,窗外繁密的桂枝倒給滿室添了幾分清香,郁衍跳下床,商應秋這個時間早就離開了,他腳一用力飛上椅,將桌案上標好的書信一一看了遍,不外乎是一些各門各派的小紛爭,里頭最緊要的,也不過是鑄劍閣與天劍門兩邊少主私奔,兩門火拼急需調停之類的八卦,并無太多值得利用的消息。 郁衍一邊思考,一邊手指習慣地去摳敲桌面,然而夠了幾次仍不著地,他臉色頓沉,提腳踹向桌沿。 罷了,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他人都在這兒了害怕沒機會么? 第6章 下馬威(一) ? 對潛伏的獵人而言,等待也是一場戰斗。 他如今轉劣為優,沒有幾天,就大致將盟主府表面上的情形摸了個大致。 盟主府占地頗大,由三十五座大小不一的院落集合而成,恢弘壯觀,很有點氣象。像他跟商應秋所住的“春在堂”位于西北角,外圍依次落有白虎青龍兩堂;獨孤副盟主與他麾下幾堂則在東南方,而重中之重的水牢位于中軸線上,外圍重兵把守,當真是蚊子都難飛入一只。 初來乍到,他沒有著急輕舉妄動,這商應秋雖表面大度,平日并沒拘著他,還畫蛇添足以此子天賦異稟,不應因正邪之分就埋沒人才為由,將他送到掃雪堂讀書習武,這態度讓郁衍不由反思,是不是那日下藥過猛,還是說人家這是做戲做全套,大頭拿了,還要占個優待俘虜的美名? 商應秋言出必行,第二日抽空,親自去街上備齊了幼童所用的筆墨紙硯,連同初次見師所需要的束脩統一放進佩囊里。 “這月當值夫子是武當的青玄道長,他脾性溫善,博學多才,對孩子向來一視同仁,你去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大膽發問,要對自己多些信心,無需害怕?!?/br> 郁衍:“…………”怕你姥姥的。 他冷眼接受,不做反抗,因為現在自己也壓根沒有說“不”的權力。 就像當年的商應秋,沒有對他的說不的資格一樣。 可現在的青年,不也犯了自己當年犯的錯——人果然會對弱小的存在,報以自以為是的憐憫。 這掃雪堂本是盟里為適齡子弟所設的學堂,由每月駐扎盟里的各派名師開班授課,內容從武經、詩書、禮儀、藥理、騎射、音律、江湖史學無一不有。 郁衍同十幾個稚氣未脫的小屁孩共坐一堂,他人是來了,但面無表情,看什么都空漠漠的,心里毫無要嘗試融入的打算,對小孩們頻頻投來的的好奇目光更是無動于衷—— 思想境界的差距,靈魂高度上的不一致,都是不能輕易能跨越的溝壑。 鶴立在雞群里,沉默就已是最大的讓步。 而今日,小屁孩們莫名興奮,各個坐立不安,交頭接耳的,直到一道玄影邁步進來,他們才強忍歡喜各回各位,乖乖仰頭等著開課。 商應秋掃過那一雙雙璀璨的眼睛,落到最后一角,微微頷首了下。 “青玄道長因有急事先回武當,接下來幾日你們的武藝、算術課將由我代為教授?!?/br> 無聊,長房先生才需要懂這些,郁衍根本懶得聽,撐著臉望向窗外,毫不買賬。 唯一讓他意外的是,原以為商應秋這種平日寡言少語的人,口才本該勉強,但一路聽下來,氣氛卻一直熱度不減,快到尾聲時,大家還玩起了擊鼓傳花答題的游戲。 答題……答什么題? 也不知是串通好,還是這幫小孩提前背過,有些題,郁衍腦子還沒順明白怎么回事,周圍的孩子都能準確無誤的給出答案。 比如第一個問題是關于燒糧倉的,已知敵方有四個糧倉,第一個比第三個八十擔,三號比二號少一百擔,二號又比四號少三百擔,要燒哪個最合適。 郁衍心想幼稚,這還用問么,答案當然是燒最多兵馬守護的,若真要萬無一失,三個一起燒了不就好了,有多難,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做選擇,他瞧不出有什么需要糾結的地方。 還要算來算去,真當這些小蘿卜頭是甘羅在世不成。 可那個抱著藤球的一小姑娘毫不猶豫,張口就來,說要燒第四個,還特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的解釋了一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