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78節
宋堰橋閑話不提,手里有杯冰美式,是回來的路上,老媽關照給老傅帶的,以及,“后院他們喊你喝茶?!?/br> 傅雨旸回應著堰橋的話,“都要晌午飯了,我哪有肚子喝茶?!?/br> 甥舅交涉著一杯咖啡,周和音不著痕跡地從傅雨旸懷里走開。 傅雨旸補眠了個把個鐘頭,回神許多,接過堰橋拿進來的咖啡,冰盒子的冰倒進清咖里,最后一塊,他玩趣地丟進嘴里,查問小孩功課般的嘴臉朝堰橋,“今天勞煩你一趟了。說好的教你打牌也沒教得成,不要緊,有的是機會。我喊你,你隨叫隨到就行了?!?/br> 宋堰橋倒也刺頭,回嘴,“隨叫隨到做不到?!?/br> “哦,”傅雨旸含在嘴里的冰,嚼得嘎嘣脆,“那么,你和你媽再商量一下?!?/br> 宋堰橋看一眼邊上的周和音,多少有點失顏面感,這是屬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么也磨滅不到的心氣與固執,“你不必拿我媽來壓我?!?/br> 傅雨旸搖勻手里的冰美式,呷一口,打啞謎般的口吻,“我說的是商量?!?/br> “這里里里外外一屋子的人都認定我媽奉承你,所以你才抬舉我們了?” 傅雨旸聽后只輕飄飄地笑了笑,“呵。就當我要抬舉你,那么,你要嗎?” “因為我幫著跑腿接你女朋友了?” “我和你談的是生計。不要扯上旁的人,我不扯上你母親,你最好也不要扯上我的人?!备涤陼D幾乎無縫連接般地一句訓斥。 宋堰橋當真熄聲了。 傅雨旸還是那句話,“你考慮看看。有些話我不必當著你母親的面說,但事實也是,你沒有那半個傅姓,我自然不稀罕替你周旋。也別問我為什么,我也不要你還報什么,立得住,你自去掙你的一片天地,立不住,也注定你不是這塊料?!?/br> “歸根結底,你唯一不能辜負的,只有你自己?!?/br> 宋堰橋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的走了。 良久,傅雨旸回神貌,轉頭告訴周和音,“這一幕有點熟。那一晚,我也是和我家老頭這么辯的。他說我不姓傅,什么都不是?!?/br> 周和音提醒他,“你遠遠不到一個父親?!?/br> “其實你明明可以告訴他,你只是在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你怕一個相似的自己走歪了?!?/br> 傅雨旸手里端著那杯可有可無的咖啡,指正她,“不準瞎說?!?/br> “明明就是?!敝芎鸵舨唤?,“是不是天底下的男人都不稀罕陳情自己?!睙o論什么角色。 傅雨旸面上冷漠,“也許吧。有人的教子觀念,是滿招損,謙受益?!?/br> 周和音不大同意,“我就要告訴他,很愛很愛你?!?/br> “誰?” “我的孩子?!?/br> 傅雨旸誠然的蔑笑,伸手扽住她的長馬尾,“你自己還是個孩子?!?/br> 有人足夠赤忱,“那也不影響我的觀念啊?!?/br> “袋子里是什么?”閑話到此,傅雨旸才有工夫問她帶過來的馬甲袋里是什么。 是她自己燙的干絲。 自家廚房里,當著春芳女士的面折騰出來的。 邵春芳在剪螺螄,什么都沒問,只詆毀女兒的手藝,肯定不好吃。 傅雨旸嘗一筷子,隨即皺眉頭,說他去過揚州多少遭,“真心話,這是我吃過最難吃的燙干絲?!?/br> 周和音即刻搶了他手里的筷子,有人連人帶筷子搶過來,“別猴急,等我把話說完?!?/br> 她不稀罕聽了,罵他,“臭狗屎?!?/br> “但這一口能記一輩子?!背艄肥赫f他的下半截話。 “因為太難吃了?” “因為周和音出品,獨此一家,絕不分外出售?!备涤陼D說,這就是奢侈品限量的意義。 “哦,那不一定哦,我保不準會做給別的男人吃哦?!?/br> “別招我。這里很不合適?!备涤陼D幽幽提醒她“謹言慎行”。 周和音聽他這樣說,羞比憤多一層,才要打他,房門口二發來人請。請傅雨旸去坐席,解穢酒正式開口,陸續的賓客也一一到位。 中午這一頓,悉數幾十桌全擺在前頭鄉政府搬遷的禮堂里,鄉下擺席一向如此。 但最主桌在主家后院里,單獨的一桌,八個人,清凈一處。 有商有政的聯絡局上,傅雨旸再昏頭,也不能把他的人帶到席面上。 周和音來前,他就叫書云安排好了。 樓下還有幾桌,在家里坐,他只叫她跟著書云一道坐,“好好吃飯,干絲帶回去,我晚上再吃?!?/br> “難吃還吃?” “嗯,小孩不鼓勵,不會進步?!?/br> * 周和音剛才來的時候,是和堰橋一道過來的。這樣來來往往的做事行當里,平頭小輩帶個年齡相仿的朋友來,誰會顧得上。無非是添雙筷子的事。 直到房間里頭,大家一一正經坐下來,書云才特為解釋道,這是雨旸的女朋友,有事來晚了,我們堰橋替他舅舅去接的。 平地一聲雷。 帶累著主家未亡人,那七十多歲的老太太都親自過來打招呼,大房婆媳兩個,一口一個他二嬸嬸,二奶奶,都是降著輩分喊得。弄得周和音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書云連忙打圓場,說她年紀小,不懂這些。又沒正經定親,不好按輩分這樣喊的呀,尤其是白事當頭,弄不好人家父母要怪我們雨旸不懂輕重的,“就不要為難我們小音了?!?/br> 和周和音一道坐的宋堰橋不顧老媽的耳提面命,冷嘲熱諷地提醒周和音,“你要是過年來,得包你太奶奶的壓歲紅包的?!?/br> 周和音喝飲料的手一抖。隨即瞪一眼宋堰橋。 自幼長在街坊巷子里又在茶館那樣的煙火堆里打滾的人,哪能輕易就被說啞了語呀。 女人扎堆,左不過是些日?,嵥榈氖鹿?。幾桌流言一串聯,幾個房頭的所謂妯娌們,都跑來打探二房這個年輕得不能再年輕的小姑娘,已然把她架到那女主人的高臺盤上去了。 說來說去,就那幾句車轱轆話。你們什么時候結婚???老二也不年輕了,高低還是要早點要小孩的。 周和音始終和顏悅色,開口的話也有著她這個年紀的俏皮與驕傲,“他反正是晚了,我遇到他之前就已經晚了?!?/br> 房間里有玩鬧的小孩在拿氣筒打氣球,卯著勁地打,大人聲音越起勁,他們越興頭上的頑劣。終于,砰地一聲,氣球炸開了花。 嚇得一屋子人都捫心。 小孩一溜煙跑了。 傅雨旸過來的時候,正巧聽到周和音這一句,也看到邊上的堰橋,替她揭她頭發上的一碎紅色氣球皮子。 正主來了,這沒邊際的“婚姻大事”集結者們,反倒是消停了。揣摩審視地看著一對人。傅雨旸面上掛笑,卻是不親不疏的客套,誰都不敢和他上心,只聽他慢待的笑意道,“我們喝酒的都散了,這里倒是比后頭熱鬧些?!?/br> 書云見雨旸來了,也就跟著解禁了,有他在,就沒人多嘴多舌了。嘴上還是佯裝怪罪他,說他喝這么多酒,待會怎么送小音回去呀。 傅雨旸和書云閑話家常的口吻,像極了一對姐弟的覺悟,“我不送她,她送我?!闭f著,往書云讓出來的凳子上坐,也管堰橋要他的車鑰匙。 眼見為實,傅書云當真和二房這個來往過密。單聽她敢這樣和他說話就知道了,說他就是被慣得,“也就小音面活心活地一味遷就你,要我說啊,今后你怎么樣也是應該的!” 傅雨旸受教書云的話,點頭稱是,目光卻是絲毫不離地看著那位周小姐。 旁若無人地問她,“吃飽了嗎?” 風波中心的女主角風流靈巧地點頭。 一時間等著看笑話或者洋相的人,也索然無味起來,悄默聲地散了。 傅雨旸響應這份散,替身邊人拿過包來,“吃飽了,就回家吧?!?/br> 周和音一副沒坐夠的樣子,就散了?“書云還答應給我煮酒釀圓子吃的?!?/br> 二人私語的距離,傅雨旸捏她的指骨,“吃個屁,你吃了酒釀,還怎么給我開車!” “我來也不是給你開車的!” 某人不管不顧,牽著她就往外頭走,外頭落雨成煙,傅周二人共一把傘。 大房那頭一路跟出來送,也約二叔晚上一道吃晚飯。 傅雨旸擎著傘,一面把周和音往駕駛座上趕,一面應付他們的話,豆大的雨砸在車頂和窗戶玻璃上,人聲要蓋過雨聲,他說下午和晚上都有正經事要做,實在脫不開身。 也不忘自己吊唁者的身份,囑咐大嫂嫂節哀,看小輩的面,也要往好處過。有什么事過不去或者轉不開的,幾個房頭盡可以開口。 最后一句,才算是說到節點上了。 周和音眼見著大房的人千般謝,萬般留地送了傅雨旸一路,才明白了,這世故人家,幾個房頭所謂同氣連枝的意義,多數,還是榮辱系在一塊了。 辭別了這頭的人,周和音送傅雨旸回酒店。 路上老喬打電話給他。 b城那頭的談判還沒收線,嘉興這邊的疏通又是傅雨旸出面的,自然許多會晤,哪怕線上,也得他上前。 回到酒店,傅雨旸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視頻會議。 直到里頭約摸十分鐘的停頓到安靜,在外頭翻書的周和音才意識到他該是結束了。 悄默聲地走進去,案前的人歪頭枕在靠椅上,兩腿架在書桌邊沿。 忙中最本能的休憩狀。 她走到他身邊,促狹地給他把腳給搬下來,傅雨旸雙腳落地,面上依舊沒有睜眼,懶洋洋地怪身邊人,“你也不給我省事?!?/br> 周和音把端在手里的一盤葡萄,喂一顆給他吃,問他,“還要再走嗎?” “走哪里?”葡萄有點酸,他吃到嘴里,酸在眉眼里,把皮和核吐到手里,再懶得不想動,伸手給她。 周和音才不接,“出差呀?!彼龁査?,還要再走一程嗎? 傅雨旸緩緩睜眼來,也滑動座椅,來夠桌上的煙灰盤,好把手里的葡萄皮扔掉。 偷得浮生半日閑,書房的主人撐手托腮地側身看著她,“看情況吧,不到萬不得已,暫時不想動?!?/br> 他看著眼前人不停地吃著葡萄,然后不無牢sao地告訴她,“一直飛來飛去地,實在累?!?/br> “所以,才叫傅飛飛的?” 傅雨旸任由她取笑,“時若小名叫菲菲,我才有了這個同音的小名?!?/br> “他們都可以喊,你不可以?!?/br> “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