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蝕骨 第14節
易辭洲瞇眼挑著眉,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三個人臉色一個比一個賽苦瓜,不禁啞然失笑,直接往前傾了傾,伸手拉住舒晚的手,將她往自己一拉。 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到了男人的面前,舒晚慌亂地抬眼,瞬間就跟易辭洲的眼睛對視上了。 她十分抗拒地繃緊了身體,低聲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就在你來醫院的前幾分鐘?!币邹o洲摩挲著她的手背,認真地看著她,“你去哪都不打招呼,我有些擔心?!?/br> 這句話換在別人的嘴里說出來,那自然是夫妻情深,但是知道易辭洲是個什么樣的人,舒晚不但沒有一絲絲的感動,甚至還有些反胃作嘔。 她垂眼,自嘲般地低聲說道:“易辭洲,你裝得不累嗎?” 易辭洲看著她,依然在微笑,嘴角上揚的角度恰到好處,讓人看了一種如沐春風的信任感,他笑道:“這么多年都裝下來了,習慣了?!?/br> 自從被接回易家,自從認了那個冷漠的爺爺和毫無血緣關系的媽,他就會演了。對誰演不是演,不過就是戴上一張面具強做微笑,這種事情做多了,早就游刃有余。 舒晚抿著唇,淡然說道:“既然要裝,那就別老盯著我的家人,拿他們威脅我?!?/br> 易辭洲一聽,眉毛輕挑,輕聲笑:“誰讓你那個弟弟那么的不聽話呢,隔三差五就給我找麻煩,我不盯緊點,誰來給我收場?”他笑著,勾了勾她的手心,“你嗎?” 舒晚的手輕輕一顫,禁不住地戰栗了一下,她低著頭,盡量讓自己的神情在他面前顯得自然些,說道:“易辭洲,我代舒淶向你道歉?!?/br> 兩個人說話聲音極低,在舒天鄺和舒淶眼里看來,他們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就像在討論夫妻之間的情|事。尤其是舒淶,不由地長舒了一口氣——行,舌頭保住了。 易辭洲將舒晚又拉近了一些,將她的手完整地貼合在自己的手心里。 窗戶半開著,微風拂過,女人發間的幽香在男人的鼻息之間來回穿梭。易辭洲不是第一次牽她的手,但是這次,他明顯感覺她十分抗拒地抖了抖。 回想起幾天前那個微風夜里,鬼使神差地,他突然特別懷念那種既有狂風駭浪、又有水rujiao融的感覺。 易辭洲朝舒淶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說道:“你這個道歉有些敷衍?!?/br> 舒晚沉了沉氣,問道:“那你想怎樣?要打?要罵?還是弄死我算了?” 易辭洲笑著搖搖頭,“那我可舍不得?!?/br> 他想要做的,偏偏是她最害怕的。 拿掉她的助聽器,讓她在無聲中高潮,他十分期待再次看到她最潮紅的面龐。 他說完,站起身來,依然牽著舒晚的手,然后彬彬有禮地對舒天鄺說道:“既然阿晚來看過您了,那我們就先回家了?!?/br> 聽得“回家”二字,舒晚抖得更加厲害,不由向舒天鄺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然而易辭洲都發了話,老人家也不好挽留,他點了點頭說:“路上慢點?!?/br> 舒淶早就慫得不敢抬頭,他見易辭洲要走,整個人終于放松了下來,掀起眼皮瞥了瞥。 而這一瞥,正巧就看到了舒晚露出來的手腕…… 他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塊淤紅,很小,顏色卻醒目。 可這種痕跡,分明就是受到大力掰扯和揉擰之下所產生的。 舒淶正要上前,這時,突然來個護士,一進門就歪著頭問:“舒先生的家人是嗎?醫藥費要交一下了,上次存的錢已經不夠了?!?/br> 不過才半月,剛存進去的一百多萬醫藥費就又不夠了,易辭洲看著床上吊著一口氣的舒天鄺,眼底一沉,這無疑是個堵不住的無底洞,錢嘩嘩地砸進去,卻看不到一絲起色。 但他臉上依然帶笑,淡然點了點頭,“好,我去交一下?!?/br> 易辭洲前腳剛走,舒淶就大步上前,趁舒晚沒注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舒晚一驚,“舒淶,你干什么?” 舒淶沒理會她,將她的袖子擼了上去,那一瞬間,手腕上的紅色淤痕清晰可見、令人瞠目。 “臥槽?”舒淶大驚:“易辭洲那個王八蛋打你?” 舒晚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淤痕。 她一愣,回想起那天夜里易辭洲跟一頭瘋醉的猛獸一般,不由地將衣袖往下撥了撥。 她漠然說道:“沒有?!?/br> 舒淶回頭看了一眼舒天鄺,見他已經半睡,低聲道:“姐,我可告訴你,家暴是違法的!你可以報警!” “他沒家暴?!?/br> “那他……?” 舒晚闔了闔眼,沒說話。 舒淶倏地愣滯住,反應了兩秒才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哦,這樣……姐,你們是不是50度灰看多了,還喜歡玩這些?吶……挺激烈的?!?/br> 舒晚根本不想理睬他的胡言亂語,她冷漠地說道:“舒淶,我警告你,少給我惹事,之前你欠的賭債已經還清了,再出幺蛾子,誰都保不了你?!?/br> 舒淶急忙解釋道:“我只是把那批芯片材料的成本降低了一些,質量也還說得過去,易辭洲就這么給我搞黃了……” “這種事你也干得出來?”舒晚不耐煩地打斷他,“那是國外公司的大訂單,一旦出了什么問題,誰來負責?” 舒淶急吼吼道:“不是……我這不也是著急心切,想賺錢好好贍養爸嗎?” 他也沒明白,自己認認真真努努力力,只不過是鉆了點空子而已,怎么一個個就那么上綱上線了? 舒晚闔了闔眼,沉了口氣,冷聲對他說道:“舒淶,你沒有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如果不是為了爸的病,你以為我愿意當這個扶弟魔?” “……扶,扶弟魔?”舒淶愣?。骸安皇?,姐,我承認我笨、我傻,但是我走捷徑賺錢,都是想讓你們過得好些?!?/br> “管好你自己吧!”舒晚低聲斥道:“給我記牢了,少闖禍少惹事。如果你哪天闖禍把自己闖死了,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 言盡于此,多說無益。 舒淶懵了半晌,正想要再解釋幾句,就見易辭洲從走廊盡頭大步走來。 他的氣場太過強大,舒淶只不過和他對視半秒而已,兩條腿就直接發軟了,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 易辭洲將西裝外套搭在手肘處,路過舒淶的時候,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全當他是一團渾濁的空氣。 他又牽起舒晚的手,語氣格外溫柔:“阿晚,跟我回家了?!?/br> 第13章 ◎想讓我溫柔點,就別那么倔強?!?/br> 從醫院出來,已經夕陽黃昏。 醫院離藍灣別墅有一段距離,這個點又有點塞車,等到家的時候,已將近晚上九點。 車子停在別墅前,舒晚看了看一路上都閉著眼睛的易辭洲,猶豫了片刻,沒喊他,便直接打開了車門。 對于回不回家這個問題,舒晚根本懶得去問。 時間久了,她就默認易辭洲是個無“家”可歸的人。雖然無家,但敵不過人家有房,誰知道這偌大的千城,他到底有幾個窩呢。 進別墅的路燈早已熄滅,回到家,舒晚脫去外套,鎖上門,便徑直上樓進了房間。 她走進浴室,打開了水龍頭,往浴缸里放水。 和易辭洲共處一室,也不知道是煙味作祟,還是他慣用的香水太過濃烈,舒晚總覺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很是刺鼻,在浴缸里泡了很久,才慢慢悠悠地出來。 穿好浴袍走出浴室,舒晚關掉臥室里的頂燈,點燃了一瓶香薰蠟燭。 跳躍的燭光燃著淡淡的大馬士革玫瑰味道,混雜著荔枝的后調,溢滿整個房間。 這是她最喜歡的味道,清新淡雅,還帶著一絲內斂,讓人挑不出拒絕的理由,也無法讓人從這種氣味的沉醉里醒來。 舒晚將蠟燭擺在床頭柜,正想躺在旁邊的躺椅上休息一下,突然就想起來今天宋姨把她的幾條毯子全都拿去干洗了。 她不覺有些生氣,全洗了,她蓋什么? 靜默了幾秒,她按響保姆鈴,冷著聲音說道:“宋姨,拿一條薄毯來,要紗棉的?!?/br> 宋姨不是一個勤快的人,確切地說,她只是易辭洲派來看管她、確保她還活著的耳目,一般情況下,她要忙完手中的事才會送來薄毯。 然而這次舒晚剛剛說完沒多久,門外就傳來了淺淺的腳步聲。 舒晚雖然聽力不好,但是借助助聽器,也能分辨出腳步聲的不同。 這是一雙毛拖鞋踏在木地板上的聲音,觸底柔軟卻有著男人的力度,跟宋姨平時的塑料拖鞋完全不一樣。 這棟別墅,除了那個男人,還有誰會來? 舒晚心底猛地一抽,還沒來得及轉身,臥房的門就被打開,隨即,一條薄薄的米白色毯子歪七扭八地丟在了床上。 易辭洲的聲音從身后輕輕傳來:“要毯子就要毯子,發什么脾氣?!?/br> 一聽到男人的聲音,又看到床上的毯子,舒晚用了半秒鐘反應這不是幻覺,她立刻防備式地伸手將浴袍緊緊抓在胸前,然后想也不想地轉身就朝門口走去。 然而還沒走幾步,她“砰”地一下就撞在了一個堅|挺的胸膛上,溫熱順著額頭襲來,緊接而來的就是怵人的寒意,讓她腳底不穩,一個踉蹌就往后栽去。 “啊……” 失重之下,舒晚一瞬間連嗓音都啞了,兩只手隨意在空中一揮,慌亂之中便抓住了男人的領帶。 易辭洲的脖頸順著她的力度猛地向前,他伸出手,將她用力一拽,手掌鉗住她的背,順勢就把她托在懷中。 猝然靠在男人的懷里,舒晚整個人都僵了幾分,雖然身上溫暖起來,但是易辭洲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還是讓她不覺震了一下。 易辭洲壓著她的頭頂,淺聲問道:“不過就給你送了一條毯子而已,這么急著投懷送抱?” 倘若這是普通夫妻的對話,無疑在這個溫馨的房間里是調情的催化劑,然而對于舒晚來說,易辭洲突然來這么一句假惺惺的情話,除了一堆雞皮疙瘩,什么感覺也沒有。 舒晚抬眼,看了他一眼,淡然問道:“你沒走嗎?” 面對舒晚的冷漠,易辭洲也不意外,他今天不是來調情的,確切地說,他也不知道他是來干什么的,只是覺得,那夜強迫她的事情,可能欠她一個道歉。 易辭洲低著頭,靜靜凝視著舒晚,她因為害怕,浴袍拉得很上,幾乎只露了一顆頭,連脖子都藏得嚴嚴實實,乍一看,顯得滑稽無比。 他啞然失笑,不咸不淡道:“這是我家?!?/br> 舒晚撇過頭,哂笑一聲:“我還以為你四海為家,走到哪都有女人伺候你呢?!?/br> 有的時候,話不能說得太明白了,尤其是抽絲剝繭一般地去深究,更容易激怒一個人的耐性。 易辭洲不是一個會哄人的人,但今天肯放下臉來哄她,純粹是犯渾酒醒之后的“懺悔”。 換句話說,他后悔強上她了。 易辭洲斂著眉眼搖了搖頭:“我不喜歡外面的女人?!?/br> “是么?”舒晚輕聲笑了笑,自嘲問道:“易辭洲,你說這話好像不會心虛啊,你不喜歡外面的女人,難道喜歡家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