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都是爛橘子的錯??！

    ***

    橫濱市中心，港口黑手黨總部。

    荒川泉返回總部的時候，正看到宛如水鬼一般渾身濕淋淋的太宰治從一輛轎車走下。

    不必說，這位熱衷以著各種方式自殺的太宰干部剛才必定是入水去了。而他的好搭檔中原中也不在，十有八九又是被他耍了，這會兒不知在哪里氣急敗壞地怒吼太宰。

    這種搭檔模式，荒川泉看了兩年多。

    啊啦，這不是荒川先生嗎太宰治偏頭看向荒川泉，僅露出的那只鳶色眼眸幽深晦暗，仿佛凝聚了世間所有的惡意，但他的聲音極為輕柔，宛如情人間的軟語溫言：我聽說，荒川先生偶遇了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士，真是好艷福呢。

    荒川泉的雙手揣在風衣的口袋中，慢悠悠地走到太宰治的面前。他打量著因為落水受寒而瑟瑟發抖的黑發青年，輕嗤一聲，淡淡道：太宰干部，你想不想知道你在我眼中，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太宰治的目光倏然變冷。

    共事多年，他對這位曾在先代首領最為瘋狂的時候依舊備受信任的荒川干部也算是有幾分了解以著太宰治的心智手腕卻對荒川泉僅有幾分了解，可見對方的棘手程度。他不知道荒川泉的異能力具體是什么，但對他公然宣稱的感知情緒嗤之以鼻?？赡苡行╆P系，但絕不僅僅是簡單地感知他人情緒。

    太宰治也有異能力，他的異能力名叫「人間失格」，本質是異能的無效化，也就是說，別人的異能力在他身上都不起作用。

    按照常理，荒川泉的異能力在他身上也不會起作用，但是

    他感覺得到。

    荒川泉看清了自己。

    那些懦弱又惡心的部分，那些喜悅又癲狂的部分，那些卑劣又痛苦的部分，統統無法瞞過對方的眼睛。

    這樣的明悟讓太宰治對荒川泉反感到了極致，偏偏他調查不出荒川泉的過去和弱點，也無法利用一些巧合和陷阱干掉他。

    這氧化的世界，本來活著就讓太宰治十分惡心?，F在都開始流膿了，他卻連剜去一塊腐rou的辦法都沒有。

    呼吸著這撲面而來的濃稠惡意，荒川泉輕笑一聲，微微傾身，慢條斯理地道：說真的，我很好奇。太宰干部，你的小把戲還能玩多久。死神會那群小朋友，連玩一局的資格都沒有呢。

    他直起身體，以著詠嘆調的語氣說道：多么善解人意的朋友啊，多么沉痛的決意啊。猶疑著不去碰觸本該擁有的一切，永遠只注視著逝去的珍貴寶物。

    為什么呢？哦，是了，因為只有當他逝去，你才真的確定，你們之間的情誼是真實的。

    荒川泉。太宰治忽然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笑得眉眼彎彎，你很好。

    我當然很好?；拇ㄈ鹗?，指尖似是無意間拂過他的西裝口袋。

    太宰治的西裝口袋里放著一本書，絕大部分港口黑手黨的人都知道，那本書的名字叫做《完全自殺手冊》，甫一入了太宰治的眼就被他奉為圭臬，日日帶在身邊，時不時拿出來翻兩頁，親身實踐那些死亡方式。

    只是，誰也不曾親眼看一看書里的內容，怎么就能確定這就是一本《完全自殺手冊》呢。

    荒川泉收回手指，微微頷首，抬腳走過太宰治。

    失禮了，太宰干部，我要去首領那里報告。

    荒川干部。太宰治忽然開口，我發現了哦，你在意的那個人。

    是嗎，太宰干部，那你可真聰明?；拇ㄈ⑽⑵^，似笑非笑，我也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

    你所渴望的東西，永遠不會降臨。

    嘛，這大概是個詛咒吧。

    荒川泉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中。

    ***

    扮演佐藤的任務，被夏油杰交到了般若的手上。

    知性又優雅的大jiejie？沒問題的，交給我素姬就好。般若用術式變成佐藤小姐的模樣，一雙藍色鳳眸水水潤潤，一本正經地對夏油杰說道：素姬絕對不會墮了殿下之前營造出來的美好形象！

    夏油杰：

    目送般若斗志昂揚地離開，夏油杰緩緩按住胃部。

    他在思考，當時的他怎么就腦袋一抽，捏了一張女人的臉，在橫濱招搖過市。他完全可以捏一張普普通通社畜風格的男人臉啊，男人的身份多好啊，起碼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不會湊過來套近乎，還被荒川泉留了名片。

    真是見鬼！

    深感見鬼的夏油杰干脆閉門不出，只放般若出去裝模作樣地滿橫濱亂逛，才一天，般若就經歷火拼一次，炸彈一次，搶劫一次，太宰治一次。

    這橫濱就很離譜。

    好在，武裝偵探社那邊很快聯系了他。

    嫌疑人B的身份確定了？夏油杰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眉眼冷凝，澀澤龍彥？擂缽街的骸塞？我知道了。

    雖然不覺得能夠從澀澤龍彥那里獲知嫌疑人A的相關情報，但是，先抓了再說。有江戶川亂步在，未必不能推理出嫌疑人A到底是誰。

    再度換上佐藤小姐的偽裝，夏油杰走出酒店，準備打車去擂缽街的時候，起霧了。

    夏油杰抬起手，看著在指縫間穿梭的霧氣，特殊的力量凝聚在這些霧氣中，觸碰到他的身體時，像是一個小鉤子似的，正努力拉扯著什么。只可惜力道太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而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剛拉開車門的出租車司機消失了。

    普通人會消失。夏油杰若有所思地看向一個方向，在那里。

    那里是霧氣的源頭，能量波動最明顯的地方。

    想了想，夏油杰索性換掉佐藤小姐的外貌，飛快地再捏一張平庸中年男人的外表，然后向霧氣源頭的方向跑去。

    好巧不巧，趕去霧氣源頭的路上，夏油杰看到了他想要避著走的人。好在他想起自己的扮相已經不是佐藤小姐了，這才鎮定下來。

    真麻煩一槍崩了眼前人形異能體，擊碎了它額頭上紅色寶石的荒川泉垂下槍口，神情不耐。他目光一瞥，注意到夏油杰時，他忽地挑眉，淡淡道：你倒是不錯，比我的速度還快。

    夏油杰看著消失的人形異能體和氣息出現微妙變化的荒川泉，目光微閃。

    是分離。

    霧氣能夠分離異能，只有擊碎異能體身上的紅色寶石才能取回異能力。

    所以，荒川泉應該是誤以為他快了他一步，擊敗了異能體，取回了自己的異能力。

    心念急轉間，夏油杰冷靜地回答道：只是一點沒有什么殺傷力的異能力而已。

    荒川泉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他抬了抬下巴，道：白麒麟又在橫濱搞事了，要不要一起去干掉他？

    白麒麟？

    是了，白麒麟澀澤龍彥，武裝偵探社調查出來的嫌疑人B，他的相關履歷中，有一條是一年前橫濱龍頭戰爭的罪魁禍首。聽說政府方面的人派澀澤龍彥來是為了鎮壓橫濱當時的混亂局勢，但澀澤龍彥并沒有理會政府命令，反而在橫濱大鬧了一場。

    荒川泉是港口黑手黨的干部，他自然經歷過龍頭戰爭，知道當年搗亂的人都有誰。

    夏油杰立刻攥緊了拳頭，露出憤憤的表情來。

    去！夏油杰做咬牙切齒狀，不給他一點教訓，還真當我們橫濱好欺負不成！

    哈哈?；拇ㄈα藘陕?，從煙盒中挑出一根煙，叼在嘴里。紫發男人打起火機，點燃香煙。

    裊裊煙霧中，男人純黑的眼眸隱隱透著晦暗與冰冷。

    是啊，是應該給他一點教訓啊。

    ***

    覆蓋了兩條街的濃霧出現得極為突兀，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并不是所有開車司機都如差點載夏油杰去擂缽街的出租車司機那么幸運，他將車子停在了酒店門口，剛拉開車門人就消失了，更多的司機都是開著開著就突然消失了。失去控制的車子七扭八歪地撞了出去，公路上幾乎看不到一輛完好的車子。

    夏油杰和荒川泉組隊，都不用夏油杰裝模作樣地引他去找澀澤龍彥，荒川泉敏銳的感知就為他指出了道路。

    將這一點暗暗記下，夏油杰慢慢拼湊出荒川泉的能力細節。

    歡迎，尊貴的客人。高樓的頂層，一座鑲嵌著各色寶石奢華又耀眼小屋前，白發紅眸的澀澤龍彥饒有興趣地打量著荒川泉。至于夏油杰偽裝出來的中年男人，他則直接忽略掉了。

    我一直在等你，荒川泉。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看向荒川泉。已知嫌疑人B是澀澤龍彥，他對荒川泉說等你很久，這意味著什么？

    嗤?；拇ㄈе鵁?，眉宇間是毫不掩飾的嫌惡，怎么，有人跟你說，我的異能力是你一直尋找的那什么生命光輝？

    我并不需要別人告訴我做什么。澀澤龍彥緩步走到荒川泉的面前，猩紅的雙眸極為專注地看著他，沉聲道：我只是根據現有的情報，推算出了一切的真相而已。

    沒有什么人能夠躲過我的預測。

    澀澤龍彥的語氣極為篤定。

    這是澀澤龍彥遠超常人的智慧與不同尋常的異能力給他的底氣。

    澀澤龍彥活了二十四年的時間，每一天的變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年少時他會滿意這種智珠在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志得意滿?？呻S著年歲增長，日復一日毫無新意的勝券在握讓他開始厭倦，也越發想要追逐那些他所不曾擁有過的光輝。

    他的異能「龍彥之間」能夠分離其他異能者的異能力，將之化為異能生命體，殺死異能者并奪取其異能力所化的異能晶石。

    這份異能力讓澀澤龍彥在獵殺異能者，攫取對方異能結晶上太過輕而易舉，反而讓他嫌棄起那些乏善可陳的屠殺和那些泛著暗沉紅色的異能結晶。

    難道，就沒有人能夠反抗自己的異能力，綻放出讓他眼前一亮的生命光輝？

    只可惜，那么多年下來，他見到得到的異能結晶都是千篇一律的庸俗乏味。

    七天前，有人匿名聯絡到他，說橫濱這里有他渴望的結晶。

    澀澤龍彥本來不相信的，一年半之前，他就是信了老鼠的邪，以為橫濱真有他渴望的生命光輝，這才降尊紆貴地答應了異能特務科的要求，來橫濱鎮壓亂象。

    當然，鎮壓是不可能鎮壓的，趁機狩獵尋找生命光輝才是正事。

    結果呢？

    無聊無聊無聊！

    但是，萬一呢。

    剛拿到那顆他看不出半點端倪的檀色硬珠時，即使它的存在形式跟他一直以來攫取的那些異能結晶并不相同，但澀澤龍彥還是冒出了一點期待之心，死磕那顆檀色硬珠，終于扒掉了上面的保護層。

    結果，他看到的依舊是一顆平平無奇的檀色硬珠，比汽水瓶里的彈珠還要普通，壓根不是他所追求的生命光輝。

    澀澤龍彥失望地將它丟棄在房間角落里，對攛掇他跑來橫濱的幕后人極為不滿。就在他決定搜集情報報復回去的時候，他從異能特務科的內部檔案中截取到了一段記錄。

    是港口黑手黨干部荒川泉的相關記錄。

    澀澤龍彥在橫濱搞事的時候，荒川泉因為出差，人不在橫濱，所以他們并沒有對上。但翻看荒川泉的履歷，目之所及盡是中規中矩，但架不住澀澤龍彥這樣的聰明人善于多想與聯想。

    是他，一定是他！

    第66章 思考人生第66天

    越是深入調查越是篤定, 澀澤龍彥的心中生出了近乎偏執的明悟。

    追蹤到荒川泉的蹤跡后，他使用了異能力，讓霧氣籠罩了這兩條街。

    他既期待「龍彥之間」能夠順利殺掉荒川泉并將那顆他所期待的晶體帶回來, 他又覺得擁有著生命光輝的異能力不會那么容易被他奪取。他站在具現化的收藏室龍彥之間前等待著, 果然等到了完好無損的荒川泉和他的跟班。

    不愧是他一直渴望著的生命光輝！

    看來，只能由他親自動手奪取那顆異能結晶了。

    澀澤龍彥手掌一翻, 一顆紅色的晶石出現在他手中。周圍的溫度陡然降低, 冰霜以著rou眼可見的速度凝結出來。他手一揮，冰霜利刃在半空中浮現, 倏地一下射向荒川泉。

    嘖?；拇ㄈ碌魺煹? 反手將一把手槍握在手中。他抬起手，砰砰幾槍，直接擊碎了那些冰刃。而在這個過程中, 他還有心思瞄了一眼由夏油杰偽裝出來的中年男人。

    發現夏油杰壓根沒站在原地, 人已經摸到龍彥之間的門口，將戰場交給他和澀澤龍彥時，荒川泉目光微閃。

    夏油杰頭也不回, 什么生命光輝不生命光輝的，聽上去rou麻死了, 這個澀澤龍彥別看長著一副聰明相, 腦筋卻軸得很, 一門心思都奔著生命光輝。

    不過, 考慮一下對方非人的身份，執念成魔也不是不可能。

    是的, 別看澀澤龍彥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面前, 又是歌頌生命光輝又是跟荒川泉打生打死, 但他其實連個活物都不是。他跟之前荒川泉舉槍崩掉的那個人形異能體有些相似, 但智慧程度要更高一些。

    它是靈，不是惡靈，不是咒靈，類似于東西用久了之后誕生出來的那種付喪神。

    可能是因為澀澤龍彥的異能力特殊，在他意外死亡后本能地將異能力從尸體中分離出來。異能力以原主人澀澤龍彥的執念和記憶為支撐，化身成現在這副樣子，繼續追逐著原主人心心念念的生命光輝。

    這種靈，既好打又不好打。

    只要將他得以存在于世的媒介打碎，他分分鐘消散。但沒有媒介在，單純暴力打碎現在的澀澤龍彥一百遍，他還能恢復過來。

    他現在可是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C，才不摻和掛了名的國際通緝犯和港口黑手黨干部之間的恩怨情仇。

    見到這樣的澀澤龍彥后，夏油杰已經不抱從他身上挖出嫌疑人A情報的希望了。最多在將主意打在對方的收藏室時，稍微想一想：如果他將這個澀澤龍彥當成咒靈收服，他的「龍彥之間」能不能變異，能不能用到咒術師身上。

    如果咒術師的術式也能剝離出來并具現化哇，分分鐘咒術界公敵。

    夏油杰扭頭看了一眼正跟荒川泉乒乒乓乓打得熱鬧的澀澤龍彥，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推開了龍彥之間。

    澀澤龍彥的收藏室鑲金嵌玉，極盡奢華又有一種童話般的夢幻風，形狀各異深淺不同的紅色寶石擺滿了房間里的小半匣格，粗略估計，大概能有兩千來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