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讓夜蛾正道目瞪口呆的是，夏油杰點頭了。

    家主不是我，但他們都聽我的。

    老祖宗兼供奉神明的話，源家哪一個敢不聽？

    直接打死！

    那行吧。五條悟垂下眼，剛才還叫嚷著夏油杰是負心漢騙子的六眼神子低聲道：雖然杰退學偷跑，但只要杰高興，我、我應該為杰高興的

    夏油杰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識抬起手，摸向五條悟的額頭，脫口道：悟，你的腦袋終于連反轉術式都挽救不了了嗎？

    這么通情達理還莫名有點委曲求生的話從五條悟的嘴里說出來，簡直比夜蛾老師張口甜言蜜語還要可怕啊。

    五條悟大叫：杰！

    見五條悟露出平時的表情，夏油杰這才松了口氣。他揉了一把五條悟的頭發，輕笑著道：抱歉，悟，我逃走了。

    從人類咒術師的生活，從跟五條悟之間，曾經的他無法想象的深厚感情中，逃走了。

    悟他得從現在開始，習慣他的缺席。

    這是他唯一能夠為九世輪回中這唯一的摯友做的。

    五條悟的心中猛地一跳。

    他直覺，杰說的逃走絕不僅僅是離開咒術界。

    第14章 思考人生第14天

    五條悟下意識抓住夏油杰的袖子，手指用力地攥住他黑色的袖口，用力之大，連骨節都泛起了白色。

    杰

    去吃甜品嗎？夏油杰抿唇微笑，紫眸彎起，我請客。

    轟轟烈烈打了一架，夏油杰現在郁氣全消，反而想著自己這四天來不恰當的行徑給五條悟這個心智三歲半的小破孩造成的傷害，以及未來會予以五條悟的打擊，心虛與內疚正一下一下抽打著胸膛中這顆跳動著的鮮紅心臟。

    神沒有良心這種東西。

    但依舊保持著人類形態的夏油杰多少有那么一點點。

    分別之前，他可以稍微放縱一點。

    莫名的焦躁讓五條悟想要鬧脾氣，但觸及夏油杰看過來的紫色眼睛，他咬了咬牙，斬釘截鐵地道：去！頓了一下，可麗餅，草莓巴菲，熔巖蛋糕，大福我統統都要！

    那走吧。

    兩人手拉著手，起身就走。

    夜蛾正道：喂。

    等等，這兩個臭小子是不是忘記了什么？

    五條悟人都出了帳篷，夏油杰也半個身子都走出了帳篷的時候，其中一個問題學生終于想起了什么，回頭沖坐在帳篷中間目光幽幽的校長先生擺了擺手。

    夜蛾老師，我和悟先去吃東西了。

    五條悟用腦袋蹭開帳篷的門簾，毫不客氣地往夏油杰的肩窩處一放，懶洋洋地道：走了啦，杰，夜蛾這么大歲數了，他會照顧自己啦。

    悟，要體諒開始老眼昏花的老人家。

    又是正論？

    不算吧，這是最基本的傳統美德？

    好吧，那下次一定。

    漸行漸遠的聲音中，東京高專的校長先生深呼吸。

    這兩個混蛋，就是他的學生。講道理，他是造了多少孽，才攤上這么一屆的學生啊。

    ***

    【記錄：2007年9月】

    【■■都（文■■公寓樓）】

    【任務概要：特級假想咒靈（魄魕魔）現身，疑似受rou。得知此緊急事態，特派遣特級咒術師五條悟（高專三年級）和一級咒術師夜蛾正道前往祓除該咒靈并銷毀容器?！?/br>
    【任務結果：特級咒靈魄魕魔已被祓除，容器■■■■已被銷毀?！?/br>
    【特別備注：投靠源氏的特級■■■夏油杰（前高專三年級）現身，疑似■■■■】

    【警告！】

    【重要檔案遺失！】

    ***

    咒術界高層會議上，原本因為跟夏油杰吃了一頓甜品而被很好安撫了一通的五條悟一發「蒼」將某張文件轟得連渣都不剩，這肆無忌憚的態度以及展現出來的強大武力值讓端坐在屏風后裝腔作勢的一眾高層頓時陷入了不安與恐懼之中，紛紛指責五條悟的肆意妄為和夜蛾正道的唆使放任。

    夜蛾正道嘴角微抽，不好意思，唆使什么？放任什么？這些高層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說好是陳述魄魕魔任務相關后續呢？本來故意無視田原知紗死亡證明相關的疑點還有些心虛，但這群高層實在是好好的為什么偏要將話題往杰身上引，還張口胡謅出這樣的話來！

    哈。五條悟冷笑一聲，他抬手用指尖勾下墨鏡，露出一雙覆蓋著冰霜的蒼藍眼眸，一字一頓，你們剛才說什么來著？再說一遍我聽聽？

    偌大會議室一時竟陷入了死寂之中，好半晌，才有一個聲音強自鎮定地說道：五條悟，作為五條家的繼承人和特級咒術師，你之行事，絕不能因為私情

    轟！又是一發「蒼」，這一次被轟成碎片的是一道屏風。

    失去了屏風的遮擋，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瞪大了渾濁的眼睛，還未說完的話直接噎在了嘴邊。片刻后，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貓，猛地跳了起身，聲嘶力竭地大喊道：放肆，五條悟，你實在是太放肆了！

    從來沒有人，哪怕是御三家現在的家主，也不曾對著統御咒術界的高層出言不遜，還直接動手。哪怕那一發「蒼」的落點是擋在他身前的屏風，這種死神擦肩而過的感覺還是讓他后怕。

    后怕之后，便是極端的屈辱與憤怒。

    六眼又如何，「無下限」又如何，說兩句他是最強的，他就真的是最強的嗎？

    別忘了，四百多年前江戶時代，那一任的五條家家主也擁有六眼和「無下限」，還不是跟擁有「十種影法術」的禪院家家主同歸于盡了。

    強歸強，不代表他不會死。

    穩定的咒術界，根本不需要五條悟這種破壞平衡的強大。

    呵。五條悟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道：我放肆？你們這群都快爛掉的橘子在說什么啊，是歲數太大所以腦袋都不好使了嗎？我只是想要給你們醒醒腦袋而已，有什么問題嗎？

    五條悟！

    放肆。

    太猖狂了。

    五條家是想要與高層為敵嗎？

    剛才點燃了五條悟怒火的名字再一次從某個高層的口中吐出。

    我有理由懷疑，夏油杰勾結五條悟

    夜蛾正道的臉皮抽動了一下，他下意識看向五條悟，果然看到五條悟再次抬起手，拇指與中指相扣，做出了一個彈指的動作。

    悟！夜蛾正道連忙開口，冷靜啊，在這里用「茈」，是想要將屋子連同高層一起轟掉嗎。

    喊了這一嗓子之后，夜蛾正道立刻轉向高層，直截了當地道：夏油杰雖然從高專退學，離開咒術界，但沒有一條確切證據能夠證明他走向了詛咒師之路?，F在，夏油杰是醍醐源氏的客卿，將他定義為咒術界的叛徒，置源氏于何地？！

    只要將證據交給源氏家主，他自然明白應該做什么。夜蛾正道的分辨仿佛給高層一個突破口，當即就有一個老頭cao著顫巍巍的衰老聲音，理直氣壯地說道，藏匿在夏油杰父母的家中，重傷了前去調查的咒術師的那個一級咒靈和夏油杰的咒力殘穢就是確鑿的證據，特級詛咒師夏油杰喪心病狂，必然已經殺掉了他身為普通人的父母！

    五條悟的臉上露出一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笑容來，冷冷道：你們不如解釋一下，為什么要往杰父母的家里派人。

    他可不信這群爛橘子就是派人過去關心一下夏油夫婦過得好不好。

    說到底，「咒靈cao術」這個數百年難得一見的稀罕術式以及夏油杰的特級實力，讓高層有些不甘心就這么放他離開。而被夏油杰的后手埋伏到后，這群要面子的爛橘子惱羞成怒，就想著用這樣的借口除掉加入了非咒術界的家族還實力大漲的夏油杰。

    他們連咒術界內部的新生力量都排斥得要命，時不時就利用任務坑害一兩個沒有家族勢力做后盾的年輕術士，更何況是已經加入了別的派系，不再受到他們轄制，極有可能反過來給他們現在的掌權局面造成沖擊的特級咒術師。

    拿之前任務中夏油杰重傷普通人的事情做證據，扣上殺害父母的罪狀，還想要讓五條悟去祓除掉所謂的特級詛咒師憑什么？憑他們臉皮厚還愛做美夢嗎？

    五條悟咬了咬牙，他是真想現在就掀翻爛橘子筐。一想到這群老不死的在他頭上蹦蹦跶跶惡心事做盡，「無下限」都沒法過濾干凈他們身上的腐爛臭氣。

    那是正常的探訪，五條悟，你不要轉移話題。有高層理直氣壯，除非夏油杰拿出他沒有殺害普通人的證據，不然

    轟！

    絢爛的紫色光芒貫穿了會議室的天花板。

    一發「茈」轟掉了會議室屋頂，層層的符文交織出來的防御結界在「茈」的威力下竟連紙糊的都不如。正午明亮刺眼的陽光照進了這間終年點著蠟燭照明的高層會議室中，不少坐在席位上的高層跟突然見了光的吸血鬼似的，下意識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明燦的陽光下，卻見白發青年保持著彈指的手勢，緩緩放下手臂，指尖直指此刻臉色煞白的高層。

    你說什么？五條悟放緩了聲音，霜色的眉睫下，蒼藍的六眼里是神明俯瞰螻蟻的冰冷淡漠，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調、調查有誤，現有證據不足以判定夏油杰為詛咒師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高層。

    杰說自己是因為任務中遭遇到的不愉快而選擇脫離咒術界，那么，這些不愉快中，有多少是這群爛橘子的腐朽統治帶來的？

    如果干掉這群爛橘子嘖，再換上來的只會是另一群爛橘子，沒救了，這群老東西。

    悟，差不多了。夜蛾正道揉了揉瘋狂抽痛的額角，太胡來了，這群高層憑實力自然奈何不得五條悟，但絕對會從其他方面瘋狂給他穿小鞋。

    五條悟緩緩放下了手。

    【想要】

    五條悟轉過身，抬腳走出亂成了一團的會議室。

    【改變?！?/br>
    陽光下，五條悟微微抬起頭，蒼藍色的眼眸通透澄澈，像是用雙手掬起的那一捧清澈海水，又像是秋日里格外高遠的天空。

    【改變這腐朽的咒術界，然后，接杰回來！】

    第15章 思考人生第15天

    五條悟連消帶打，夏油杰的詛咒師事件不了了之，本該就此畫上句號，但這世上沒有絕對的秘密，尤其高層是一群熱衷于爭權奪利的老家伙。只要見到了足夠的利益，再離譜的事情都能干出來，更何況只是泄露一點不算是秘密的小情報。

    于是，走正規程序脫離了咒術界的前特級咒術師夏油杰差點被高層當成詛咒師通緝，還要求其同期摯友五條悟處決的消息傳了出去。雖然不至于人盡皆知，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原本因為老祖宗歸家而神清氣爽的源家家主放下茶杯，冷笑三聲。

    都是傳承千年的大家族，那點因勢利導隨手挖坑的本事對于家主而言都是基本cao作。從古至今，想要讓一個家族屹立不倒，打打殺殺是最下等的手段，政治上的博弈是很多人厭惡卻又不得不精通的手段。

    咒術界高層想要將夏油杰打成叛徒咒術師，到底是在針對夏油杰自己還是他的摯友五條悟，這可真是見仁見智了。

    最強的名號就是一個靶子，源家家主可沒少聽說六眼破壞平衡導致咒靈數目暴增、五條悟罪魁禍首理應為那些死亡負責諸如此類的理論。無論是想要借此打壓五條家如日中天的氣勢，還是試圖道德綁架五條悟，這樣的手段都有些拙劣過頭了。

    要不是近些年神道、陰陽道越發落寂，能夠從負面情緒中汲取力量的咒術師卻不受影響，咒術界何至于囂張成這副難看樣子。

    不過，咒術界高層本就不是鐵板一塊，派系之爭從古至今就沒有停歇過，最多會在出現危害他們集體利益的人時同仇敵愾，更多的時候，他們只保持著表面上的和諧，內心里巴不得敵對派系的高層能死上幾個。

    源家家主虛了虛眼睛。

    再囂張又如何，咒術界到底得依靠普通人社會延續。哪怕他們心里再瞧不上普通人，最基本的面子工程還是得做的。

    不讓那群膽敢將夏油殿下作筏子的高層狠狠跌一跟頭，源家家主實在難以咽下這口氣。

    聯系山口議員，就說我有要事相商。源氏家主站起身，再遞請柬給橫濱森氏港口株式會社的森社長，邀他來京都參加三日后的秋日宴。

    是時候讓咒術界那群老家伙見識一下普通人的憤怒了。

    是，家主。

    ***

    咒術界高層間那虛偽的和諧友好毀于一場生意上的爭端。

    自平安時代開始，依附于天元結界的保護和日漸增多的咒靈，以御三家為核心建立起來的高層勢力跟皇室、政府的關系一變再變。及至今日，在神道和陰陽道的世家紛紛遵循普通人的法律法規的時候，咒術界內部反而依舊在推行著自己的規定。

    世家內部還在搞封建主義妻妾成群那一套，時不時就來秘密死刑，比這個國家的司法機構要囂張多了。

    這樣的情況，政府知情嗎？

    說不知情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那些家族隱藏在天元結界中，明明在這片土地上卻不出現在衛星地圖上，政府的手根本伸不到咒術界中。而且，這片土地上日漸增多的咒靈也讓政府不得不依靠于咒術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難免的事情。

    每一年，政府都會撥出大筆資金，作為咒術界祓除咒靈的報酬。

    這筆資金可以算是咒術界各家族的主要經濟來源，但不會是唯一。明面上會有咒術師鄙夷某家族跟普通人合作，丟了咒術師的臉，暗地里，做普通人的生意撈錢的家族不在少數。

    本家不好意思出面，那就分家來。連分家都自矜身份，那就七拐八拐的遠房親戚來。

    一個高級點的咒具就上千萬，錢固然不是萬能的，但想要讓一個家族延續強大起來，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的。

    原本談妥的買賣，眼見著就要進賬十幾億了，在簽合約的時候突然出了岔子，轉而選了別的合作方，任誰聽說了都會肝火上升。等他們一調查，發現對方新的合作方背后其實是那誰誰誰家族，擅長陰謀論的人很難不去懷疑這一切發生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