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夏油杰召喚出丑寶。

    丑寶是一只低級咒靈，外貌是絕大多數咒靈一貫的丑陋，活脫脫就是一只人臉毛毛蟲。但它有著非常稀少的空間屬性，腹中內藏一個可以裝東西的空間，拿來當隨身行李箱正好。

    就是看它吞來吐去的樣子很挑戰胃口。

    夏油杰移開視線，幸好前面幾世的收藏很不錯，有一些現在也能派上用場。過不了多久，丑寶就可以光榮下崗了。

    丑寶吞完行李箱后就被夏油杰收回咒靈空間里，他最后看了一眼空蕩了許多的寢室，抬腳走出房間。

    在寢室外站定，夏油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神情堅定起來。

    剛進醫務室那條走廊，扒在門框上眼巴巴地往外面瞧的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大喊了一聲夏油大人就沖了過來。

    夏油杰一手牽一個，去看家入硝子的時候，對方正在整理器材。她沒有回頭，只隨意擺了擺手，口中道：我就不送你們了，拜拜。

    夏油杰微微頷首，道：再見，硝子。

    硝子jiejie再見。枷場姐妹拉著夏油杰的手，頓時覺得底氣足了，精神振奮了，就連說再見的聲音都響亮了不少。

    嗯，再見，菜菜子，美美子。

    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家入硝子整理器材的動作慢了下來。她摸了摸打從入學后眼下就沒有褪去的青黑，嘆了口氣。

    走了也好。

    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人也精神了，這算是好事吧。

    至于五條，反正有夜蛾老師在前面擋著，應該鬧不到她這里來吧。

    在校門口的千本鳥居前，夏油杰和枷場姐妹又一次見到了夜蛾正道。

    決定將枷場姐妹帶在身邊后，夏油杰就跟夜蛾正道說了這事兒，換來對方復雜的眼神。

    主要是難以想象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怎樣順利養大兩個五歲的小姑娘。

    請保姆嗎？

    夏油杰的祖業論，夜蛾正道完全沒有當真。

    他這個學生，非家族出身，偏偏還擁有這么強大的術式和天賦，高專自然要將他的家庭背景調查了一遍。

    調查的結果就是，夏油這個姓氏是真的稀少，全日本姓這個的一只手都數得來，但都跟咒術師沒有關系。

    家境是普通的中產階級，夏油先生是大學教授，夏油夫人是家庭主婦，都受到過高等教育，習慣講科學，有段時間認為自稱看到怪物的小夏油杰在說謊，后來以為是精神疾病，帶著他看了不少心理醫生。

    還是夏油杰自己學聰明了，小學三年級后就對自己看到的東西閉口不提，專心于學業。

    精神病不藥而愈，夏油家的和諧指數直線上漲。

    當然，和諧沒兩年，因為夏油杰想要進入東京高專而大鬧了一場家庭戰爭。

    第4章 思考人生第4天

    比起讓獨生子上聽都沒聽說過的野雞高專，按部就班地上重點高中，然后考東大，才是夏油夫婦認定的成才之路。

    有著這樣的原生家庭，夜蛾正道很難想象夏油杰口中的祖業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所以，嘴上說是送夏油杰下山的夜蛾正道走了兩步，就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杰，你手頭上還算寬裕嗎？

    咒術師這個工作，高風險也高回報，特級咒術師的身份讓夏油杰接觸到的任務基本都是一級以上的，賺的錢自然不少。但少年人花錢大手大腳，時不時就給悟帶那種限量版的甜點。這次任務打傷了那么多普通人，醫藥費總得賠，天知道他的錢包里還能剩下多少。

    未成年，沒學歷，負債預備役，還準備養兩個小孩子

    夜蛾正道：越想越擔心！

    夏油杰怔了怔，意識到夜蛾正道在擔心什么后，他不禁失笑：夜蛾老師，你放心，我不缺錢。頓了一下，夏油杰看向千本鳥居籠罩著的百層石階之下，一輛加長黑色林肯車正緩緩?？吭谂_階前。他勾了勾唇角，意有所指地道：錢而已，總會有人主動送來。

    夜蛾正道猛地扭頭，他瞪向夏油杰，兇悍嚴肅的臉上滿是不贊同。他掃了一眼無知無覺正自顧自傻樂的雙胞胎姐妹，用氣音小聲地道：離開咒術界后要遵守普通人的法律，杰你欲言又止，要是有難處可以直接跟我說，千萬別走那些歪門邪道

    詐騙錢財是違法的，情節嚴重還會無期徒刑，夜蛾正道不想某天聽說前特級咒術師的學生因為詐騙而鋃鐺入獄。

    夏油杰：

    夜蛾老師。夏油杰嘴角微抽，不可能的，我很有常識的，才不是悟。

    夜蛾正道呵了一聲，他這學生當自己能比悟那家伙好到哪里去嗎？都是一丘之貉！

    說話間，那輛停在鳥居外的黑色加長林肯車的車門打開，一個黑發黑眸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從一側下車。他打開后座車門，走下車的是一個穿著黑色和服，身披繡有五葉三花笹龍膽家紋羽織的中年男人。

    正和夏油杰說話的夜蛾正道忽地皺起眉頭，下面那個男人，似乎是醍醐源氏的家主？

    別看咒術界因為歷史現實種種原因，跟現代社會有些脫節，依舊保留著一些封建制度，還不受到普通人的法律轄制，但為了保證社會上的政治權力，他們會跟一些普通人的大家族財閥保持相對友好的聯系。

    醍醐源氏便是其中之一。

    醍醐源氏的家系能夠追溯至平安時代，家族歷經千年，傳承不斷，總能夠在這個國家政治經濟軍事等領域占據重要地位。即使有數次險些家破族滅，也總是能夠化險為夷。

    及至今日，醍醐源氏可以說是這個國家最有影響力的頂級世家之一。

    五條、禪院和加茂是咒術界的御三家，而醍醐源氏是普通人眼中的御三家。

    現在，醍醐源氏的家主來東京高專，有什么事情嗎？

    他記得，這樣的世家大族，即使遇到咒靈作祟也不需要向高?；蚴怯覍で髱椭?，他們從平安時代開始就有將陰陽師、咒術師、靈媒等等特殊職業吸納進家族作為客卿的習慣。

    當代最強靈媒比嘉琴子就是醍醐源氏的客卿，以她的能力，祓除特級咒靈也不是問題。

    剛想到比嘉琴子，夜蛾正道就看到另一側車門打開，一身黑色女式西裝，戴著一副墨鏡的女人走下車，直接站在源氏家主身后半步的位置。

    源氏家主來高專，身為校長的夜蛾正道可以當對方是有事相商。但連比嘉琴子都跟在身邊，那問題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是什么？

    是哪里出現了需要咒術界配合祓除的特級咒靈，亦或是醍醐源氏與咒術界的合作要有新的變化？

    正驚疑不定間，卻見臺階下方的三人齊齊向高專大門的方向俯身行禮，神情嚴肅，動作恭謹。

    略顯突兀的禮節讓夜蛾正道眉頭緊鎖，他看向夏油杰，道：杰，你先帶著菜菜子和美美子從另一邊離開。

    不管醍醐源氏的人有什么目的，跟決意脫離咒術界的夏油杰都沒有關系了，最好還是不要有所牽扯。

    夜蛾老師。夏油杰向下走了兩步，然后轉身，他看向神情嚴肅的夜蛾正道，躬身一禮，輕聲道：一直以來，承蒙您的教導，非常感謝。

    夜蛾正道懵了一下，旋即便覺得整顆心像是被浸進了檸檬水里，酸澀之余還有些返甘好吧，他有些被感動到了。

    長著一副兇相但內心十分感性的高專校長喃喃道：你這個臭小子

    臨走的時候突然這么懂事，誠心讓他舍不得嗎！

    站在夏油杰身邊的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眨了眨眼睛，有樣學樣，跟著夏油杰一起躬身行禮，脆生生地道：謝謝爺爺。

    夜蛾正道：

    感動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他才三十多歲，夠不上爺爺的輩分。

    噗。夏油杰一下子笑噴了，但他卻沒有糾正兩個孩子的意思，只是一臉無辜地沖夜蛾正道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不是我教的哦，老師。

    誰叫夜蛾老師長得這么著急呢。

    滾滾滾，你快點滾。夜蛾正道擺手，別礙事。

    夏油杰重新牽起枷場姐妹的手，而在這時，源氏家主等人拾級而上，已經走到了距離夏油杰還有十個臺階的距離。

    一身和服身披笹龍膽羽織的源氏家主微微躬身，畢恭畢敬地道：日安，殿下。在下源曉義，醍醐源氏第三十五代家主。

    這是犬子源孝行。

    西裝革履的年輕人立刻一個九十度鞠躬，臉漲得通紅。

    這是族中的供奉巫女，比嘉琴子小姐。

    身穿女式西裝的年輕女人摘下臉上的墨鏡，露出一側帶著傷疤的眼睛。她唇角含笑，氣質沉穩。她向夏油杰行了一禮，如行云流水一般，透著強者獨有的自信與坦然。

    源氏家主抬起頭，暗沉的黑眸在看向夏油杰的時候燃著兩簇明亮的火焰，他的聲音因過于激動而微微顫抖：吾等奉召而來，迎殿下回源家。

    夏油杰微微頷首，淡淡道：走吧。

    他牽著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向下走去，源氏家主和供奉巫女一左一右，綴在他的身后。

    源氏少當主源孝行綴在最后，他向臉上一片空白的夜蛾正道微微頷首，彬彬有禮地道：打擾了，夜蛾先生。

    留下這句充滿了客套的話后，源孝行飛快轉身，快行兩步，追上前方眾人。

    夜蛾正道：

    東京高專的校長先生張了張嘴，雖然還是有些懵，但眼前這一切，好吧，意料之外亦在情理之中。

    這種以普通人為主的世家向來喜歡招攬特殊能力的人，供奉也好，客卿也罷，有實力的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受到追捧的。他這個學生，雖然才十七歲，卻已經是咒術界唯三的特級咒術師。要不是學校有他這個校長幫著擋下一些別有用心的試探，他跟御三家之一五條家的未來家主五條悟好得一個人似的，其他兩家的招攬恐怕隔三差五就要在學校上演。

    無論是出于對高戰力的招攬，還是眼饞可能繼承咒靈cao術的下一代，夏油杰妥妥就是一個香餑餑。這樣的存在要休學，要效仿至今在海外飄著就是不接任務的特級咒術師九十九由基，夜蛾正道其實有點擔心咒術界高層的反應。

    結果好嗎，說什么繼承祖業，這是已經找好下家了吧。

    醍醐源氏嗎？

    是個不錯的選擇。

    臭小子。夜蛾正道喃喃，要好好的啊。

    ***

    黑色的加長林肯車駛下盤山道，在山腳下轉乘私人飛機，抵達位于京都的源氏本家宅邸時，才過了半個小時。

    枷場菜菜子和枷場美美子兩個孩子已經睡得人事不知。她們兩個本就被虐待多日，沒少忍饑挨餓，在身上的傷痕被家入硝子治愈，又吃了充饑的食物后，精神上的困乏泛起。要不是怕夏油杰扔下她們，她們兩個在醫務室的時候就要睡著了。

    現在，確定夏油杰一定會帶著她們，這兩個小姑娘上車后一左一右靠在夏油杰的胳膊，轎車還未駛下盤山道，腦袋一點一點的小姑娘就睡著了。

    夏油杰留了個無害的咒靈陪她們，便讓源家的侍女將兩個孩子抱下去休息了。

    不需要客套，不需要寒暄，源自于血脈的束縛與召喚已經讓源氏血統最醇厚的幾人意識到夏油杰的歸來。歷代相傳的祖訓本就預示著這一天的到來，一直知曉這個世界神秘一側的源氏家主立刻帶上身為繼承人的長子和族中的供奉巫女趕到東京。

    給予醍醐源氏千年庇護的這一位，既是他們這一支源氏信奉的神明，亦是他們千年前的先祖，于情于理，都值得他們最高等級的敬奉。

    白衣緋袴，檀紙束發的供奉巫女與和服羽織的源氏家主隨行兩側，醍醐源氏家族神社的大門向穿著簡單白襯衫和東京高專改版燈籠制服長褲的夏油杰開啟。

    燭火在神殿內漸次亮起，照亮著這座歷經千年時光的家族神社。

    源氏第三十五代家主和供奉巫女比嘉琴子跪坐在祭臺兩側，他們微微垂下眼，望著夏油杰腳邊的一點位置。

    完全嚴肅不起來啊。

    夏油杰摸了摸后頸，他看著前方掛滿了墻壁的靈位，還有一眾源家祖宗靈位眾星捧月似的簇擁著的那座神龕，嘴角微抽。

    一墻壁上千個死人靈位看著挺震撼人心，可問題是，夏油杰不是人。而且，被一眾靈位簇擁在最中間的那座神龕上所供奉的靈位，區區不才，正是夏油杰上一世的身份。

    源克杰。

    醍醐天皇次子，因生而有異，被視作神明轉世，滿月即代醍醐天皇出家祈福，雖入臣籍，地位卻超然。

    而現在的醍醐源氏并不是他的后裔，而是源克杰的侄子源博雅的后代。因為這個后代來歷特殊，為了避免某些人對那孩子出手，源博雅求到了他這里，希望他能夠庇護那個孩子。

    第5章 思考人生第5天

    夏油杰拿起供奉在神龕前的御神酒，杯口傾斜，杯中酒液連成一線，淅瀝瀝地傾倒在神龕之上，

    酒液凝而不散，聚成一片小小的水泊。

    夏油杰的手掌從水泊上輕輕拂過。

    鳳凰，貓，妙音，雅樂，雪姬，雨童子，鉤星，阿離，天宇，阿青，幻，素姬

    一個又一個簡單卻無法被在場另外兩人記憶的真名從夏油杰的口中說出，隨著每一個真名響起，水泊上便會泛起虛影，有秀美絕倫的類人生靈翩翩起舞，有存在于傳說中的異獸嬉戲玩鬧。

    隨著每一個真名落下，水泊漸漸泛出金屬般的光澤，竟漸漸化作一面古樸的圓鏡。

    夏油杰屈指輕扣鏡面，說出了最后一個真名。

    云外鏡。

    如輕紗一般的霧氣在神社角落中泛起。

    彌漫開來的霧氣中，依稀有蜃景顯現，且那蜃景中的景物直指這間安放著醍醐源氏諸位先祖靈位的神社。但細細看去便能夠發現，蜃景中浮現的景象雖然像極了這間神社，但物品的擺放卻是左右顛倒的。

    畢竟是鏡中的世界，萬事萬物自然是左右顛倒的。

    殿下回來了！

    杰殿下！

    主人！

    云外鏡的世界中響起了陣陣歡呼。

    這面云外鏡是他從前煉制出來的小玩意兒，內藏一個小世界，專門用來放一些零碎的物件。夏油杰交待醍醐源氏保管的東西，明面上是這座神龕，實際上是這面只有他才能夠用御神酒取回來的云外鏡。他當初最為得力的十二個式神被他賦予了云外鏡的一定權限，可以自如進出這鏡中世界，庇護醍醐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