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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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安,你坐下吧。 孟雪華用眼神暗示他稍安勿躁,實際上又無奈又心疼。 她最不愿意看見的一幕還是發生了,眼下的局勢已經僵硬了,要是路照安再跑出去,原璞光恐怕得氣出病來。 原銳的性子她了解,三分鐘的氣性,再沖動也不會和自己過不去。 這一頓家宴頂多兩小時,借機讓他一個人靜靜是好事。所謂的安慰對于正在氣頭上的原銳只會成為爆發的助燃劑。 路照安明白孟雪華的意思,他瞥了一眼原璞光僵硬的臉色,只好勉強坐了下來。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開業不久的DOLL CLUB以最新潮的娛樂模式吸引了帝京絕大多數的年輕男女。 二樓最內的VIP卡座上。 原銳陷在柔軟的沙發里,雙眼迷離地握著已經快要見底的烈酒瓶。他的酒量不能算好,平時出來喝酒娛樂也有朋友陪著。 今天事發突然,平日里玩樂的朋友竟沒有一個愿意趕來陪他。 震耳欲聾的蹦迪聲回蕩在耳邊,再加上體內揮灑的酒意,原銳只覺得一秒比一秒燥熱,他下意識地扯了扯自己的衣服領口,忽得就摸到了脖頸處的吊墜。 原銳一愣,指腹細細摩挲著吊墜上的雕刻走線。 這枚白玉吊墜是他年少時的雕刻作品,也是他從小到大唯一受到過原璞光夸獎的作品。 原銳一直記著原璞光那日破天荒夸他的神色,于是驕傲地將其貼身佩戴著。 即便原璞光后來對他的批評和失望越來越多,即便原銳遭受到的打擊越來越多,他也沒能輕易將這枚不起眼的吊墜摘下。 對他來說,那是證明自己作為原璞光兒子存在的方式之一。 由著他去吧!我們一家人好好吃飯。 為什么呢? 明明他努力準備了禮物,也想要好好陪著吃頓飯、過個生日的,為什么到頭來還是做錯了呢? 說到底,還是他不夠優秀吧。 他沒辦法變成另外一個路照安,更不懂怎么討父母開心。 原銳咕嚕地又灌下一口烈酒,胡亂地抹掉眼角的那點嘲意,拿起酒瓶子就打算往外走。 太熱了。 他要出去透透氣。 半瓶的威士忌已經足夠原銳上頭,他努力維持著晃蕩的步伐朝外走去,可還是沒能穩住自己的重心,猛然一個腿軟朝前撲去 哐! 原銳重重摔在地上,手上的酒瓶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碎得四分五裂。 濃郁的酒味直沖他的鼻內,使得原本就冒金星的大腦更加暈眩難受,原銳趴在地上緩不過神,只能隱約聽到一些急促的對話聲。 忽然間,有人用鞋尖點了點他的腳背,喂! 別碰我。 原銳還處在暈眩的痛苦中,下意識地發出一聲抗拒。他自我調節般地深呼了一口氣,這才勉為其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原銳的余光瞥見其中一人的腳腕,上面帶著一絲被劃傷的血痕想來是因為自己的不小心摔倒,以至于碎裂的酒渣誤傷了對方。 對不 藏在骨子里的禮節讓原銳下意識地發出道歉,但話到一半就硬生生拐了彎,施允南? 原銳? 對方同樣在第一時間認出了他,只不過,精致的眉眼里帶著分明可見的不悅。 原銳很早就從好友的口中聽說過施允南,對方出身施家,在帝京圈也算得上一位富貴小少爺。 只不過,施允南的母親去世得早,他的父親又另外娶了第二任妻子。 好巧不巧,原銳目前最要好的朋友謝可越,就是施允南那位后媽帶進施家的兒子,是施允南名義上的弟弟。 兩人曾在其他夜店里碰過面,鬧出過一些不算友好的摩擦,根本就是相互看不順眼的狀態。 原銳這會兒子暈得難受、胸口更是悶得透不上氣,他實在沒力氣耗在這里,忘了還沒完成的道歉轉身就想要離開。 結果沒等邁出步子,施允南就迅速將他攔住,等等,誰讓你走了? 有些人一如既往的不長眼睛,自己喝醉酒撞到人、還害對方受傷了,現在連句道歉都沒有就想要溜? 施允南性格直接,嘴角功夫一向厲害。 允南算了,我沒事。有人溫聲調和,是剛才不小心被玻璃酒渣誤傷的人。 哥,你別管,這是原則性問題。施允南一句話就點名了身側人的身份。 這是他的雙胞胎哥哥溫亦北,只不過他們的母親去世后,對方就一直寄養在外公家里。 原銳存在心里的郁氣本來就沒消干凈,施允南一連串的話落在他的耳朵里更像是赤/裸/裸的嘲諷。 不長眼睛。 小時候他每回刻圖案走線出了錯,原璞光都會拿這句話責罵他。 他不喜歡這句話,一點兒都不喜歡! 原銳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施允南的衣領,你說誰眼瞎?施允南,上回我是看在謝可越的面子上才沒直接掄起拳頭揍你。 他其實沒有多少打架的經驗,只能假模假樣地掄起拳頭威脅。 眼看著雙方有干架的趨勢,陪著施允南前來的溫亦北迅速上前護短,這位先生,你道不道歉我無所謂,但請你立刻放開我弟弟! 弟弟? 得虧有照安這么幫襯著,要不然,原氏交到他這位弟弟手上都得出事。 是了,有了路照安那樣的哥哥,無論做什么,都會襯得他這個弟弟沒用。 就像今天的生日禮物,路照安一出手,他就輸得自慚形穢。 原銳的眸底的恍惚一閃而過,被酒意占領的他一下子發泄出了心底的郁悶,你又算哪門子的哥哥,別來多管閑事! 反手一推的力度算不上強,但沒防備的溫亦北出踩到了地上的玻璃滑片,頓時失去重心往后摔在酒桌圓角上,隨即癱坐在一側的沙發上露出痛苦面色。 原銳看見溫亦北的痛苦臉色,內疚感迅速涌起,結果下一秒 護兄心切的施允南就一拳揍了上來,毫無戰斗力的原銳摔在地上,戴在脖子上的白玉吊墜被意外甩出,砸在地上咯嘣碎成了兩半。 原銳不可置信地碎裂的白玉墜,壓根顧不上身體上的痛苦,他顫抖著雙手試圖去拼湊復原,可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這是原璞光唯一夸過他的作品,這是他用來證明自己的唯一存在。 沒了,都沒了。 原銳的眼眶漸漸逼紅,呼吸急促地像是脫水瀕臨死亡掙扎的魚,他的理智徹底消失,只剩下酒意灼燒越演越烈的怒意和痛苦。 施允南,我跟你拼了! 半小時后,興榮派出所內。 明亮的白熾燈晃得原銳有些抬不起頭,他身體各處都是火辣辣的疼意,眼角和嘴角即便不用照鏡子,也能憑借痛意想象中腫脹的模樣。 不過在強烈的痛感下,原銳的理智倒是歸攏了幾分。 他在失控下和施允南纏斗成一團,當然,沒有過多打架經驗的他被揍得很慘。 夜店里也不知道是那個好心的酒客報了警,只隔了一條街區的派出所迅速出警,將他們鬧事雙方都帶到了派出所。 原銳攥緊的手心已經疼到了麻木,他蜷著身子坐在鐵椅上,內心是一陣接一陣止不住的后排 他從小到大就沒進過派出所,更不知道要怎么處理后續事宜。這事萬一傳到原璞光的耳朵里,恐怕對方要對他更失望了。 邊上傳來源源不斷的交談聲。 原銳小心翼翼地瞥過視線,身為鬧事當事人之一的施允南就坐在離他五米遠的地方,只不過對方的身邊圍繞著關系的他的兄長、朋友甚至還有伴侶。 原銳看著那些圍繞在施允南身邊噓寒問暖的人,內心竟然有種說不出的羨慕。 有人疼真好。 他也想要有人來接他回家。 念頭在腦海里成型的一剎那,門口大廳里就響起一道熟悉的聲線,你好,請問原銳是在這邊嗎?我是他哥。 喏,在里面坐著,你是他家屬?先登記一下。 原銳第一時間望向了路照安的身影,四目相對,無形的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很快地,路照安注意到了原銳過分滲血的傷口,迅速走近、蹲下控住他的手腕。 路照安,你給我放開!原銳抗拒。 他不愿意路照安看見自己狼狽落魄的樣子,這樣只會顯得兩個人的差距更明顯。 路照安壓根不強求原銳聽話,只是沉穩而小心地掰開他緊握的雙拳,沾了血色的碎裂玉墜就展露出來。 晚餐前才包扎好的小傷口此刻都進化成了滲血的又長又深的傷口,只會被玉墜膈得更疼。 即便如此,原銳還是不舍得放下這枚碎裂的玉墜。 興許是終于有人是為自己而來,原銳逞強到現在的心房終于有了一絲松懈,哭腔明顯,它壞了。 路照安認出這枚玉墜的樣式,瞬間就懂得了原銳的委屈從何而來,沒關系,我 他試圖去尋找可以安慰的話,但開頭的沒關系三個字顯然讓原銳會錯了意。 你當然覺得沒關系。原銳猛地將手抽回來,從小到大,你路照安什么時候會真正考慮過我的想法? 對方聽慣了那些夸獎,都是他用了多少努力都換不來的一句肯定。 笑話,他肯定是喝完酒還沒清醒,才會想著和路照安訴苦! 原銳匆匆起身,重新換上那副要強的姿態在民警的確認書上簽了字。不久前,他和施允南等人達成共識,同意私下和解。 沒了最開始的恍惚酒意,眾目睽睽之下,原銳極為誠懇對溫亦北彎腰鞠了一躬,悶聲道歉,一碼歸一碼。 對不起,剛才是我下手沒個輕重誤傷了你,麻煩你去醫院檢查吧,過兩天我會主動找你賠償的。 原銳明白今天這事由他而起,該道歉的話來得再遲也得說。 道歉結束,他就丟下路照安迅速出了派出所大廳。 路照安嘆了口氣,主動走到施允南等人的身前進一步道歉。 各位,小銳從小被家里人寵著長大,脾氣也縱得不知道收斂,如果今晚他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大家原諒。 原銳走出派出所,初秋的涼風又吹來了幾分清明,吹散了他強撐一時的自尊。 原銳透過派出所門口的宣傳欄玻璃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垂眸又瞥見手臂上無數道因為倒地而被玻璃渣劃出的傷口,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他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胡亂抹掉自己眼底聚集的霧氣。 身后的腳步聲響起,留在原地的原銳挪去視線,如愿看見了路照安的身影。 路照安驟然松下一口氣,快步靠近,在等我? 沒有。 原銳矢口否認,只是這腳步就是沒挪動。 施先生那邊我會幫你處理,他們同意私了就沒什么大關系,你別害怕。 簡單一句話就替原銳擋下了所有的責任,讓人感到安定。 路照安的目光下落,他每看見原銳一處滲紅的傷口,眼色就會沉上一分,呼吸便跟著重上一分。 原銳被他盯得有些窘迫,下意識地想要將雙手藏到身后,路照安 小時候還會追在邊上喊師哥,但是長大后原銳就不愛叫了。 他的手藝和天賦不配做原璞光的徒弟,更不想讓路照安因為他的稱呼而在外人面前丟臉。 別動。 路照安快而準地抓住他沒有傷口的手腕,我帶你去處理這些傷口。 原銳一慌,想也不想地否認,我、我不去醫院。 話說得急了,還染上了一絲令人心軟的哭腔。 路照安對上他潮紅未退的眼角,心疼如同針扎般蔓延。 原銳的奶奶當年帶著他這位唯一的小孫子外出游玩,結果突遭車禍意外去世,送到醫院時鮮血都已經將擔架浸透了,最終還是沒能搶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