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病入膏肓后 第122節
她及腰的烏發散落下來,幽深的香氣拂過他臉頰,“好好說著話撒什么嬌呢,還不起來?!?/br> 梅長生表情卻是極認真的,指尖輕握住她羅襪下的踝,一膝抵地,執拗地仰頭:“殿下親我一下?!?/br> 宣明珠這回瞧了出來,他不是在玩褻,請求一般的神情有些不尋常。 她不知他怎么了。 嬌矜一下,偏頭在他嘴角輕輕印下。 只是淺淺的一吻,梅長生屏住的呼吸瞬間舒散,似病癮者吸到了他的阿芙蓉。 他就勢側頭捉住她芳軟的唇瓣,也只是克制地吮了吮,這才慢慢起身。 面對她探究的視線,男子自己也似不好意思地悶唔了聲,轉開頭,若無其事地挑起妝臺上的一只瑪瑙花露瓶,“這是頭油不是?我再為殿下篦一篦?!?/br> “晚上不用發油,你給我放下?!毙髦榇蛄恐?,凝眉小許,忽然直問道:“梅長生,你為何不高興?!?/br> 不該是這樣的。 她忽然想通了自打梅鶴庭回京,她時常感覺到的異樣是怎么回事。 ——她猶記得,在揚州時,那個對她熱情不放的梅郎君眼里頭,有著數也數不盡的星辰和光芒。那些細碎無邊,又金光閃閃的快樂,令她一見都被感染得心情愉悅。 可如今他即使真正擁有了她,那種眼神卻再未出現過。 她站起身,溫熱的指尖搭在他微冰的眼角,“梅長生,告訴我,你為何不開心?” “殿下會離開我?!?/br> 宣明珠猝不及防,眉心驚動地儇挑,“什么?” “我在揚州做了一個夢?!泵烽L生低頭抱住她。 在她面前,他是袒裸在雪地里的人,已沒有什么好遮掩的了,他把自己的心原原本本都告訴她:“在那個夢里,我歡喜地以為殿下再也不會離開我。后來,夢醒了,我方知,殿下你會隨時因為任何原因,離我而去?!?/br> “那個你下山的夜里,我明白了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明白什么叫竹籃打水,什么叫鏡花水月?!?/br> “我算無遺策,可斗不過天?!?/br> “那天亮后,我便告訴自己,不能再回到那個噩夢里?!?/br> 他貼在她耳邊,沉靜的聲音微顫,“……太難熬了,我再也經受不住第二次,所以唯一的辦法,便是我接受殿下會隨時離去?!?/br> 不懷希望,便沒有絕望。 而我,將與殿下的每一次相遇,都當作最后一次抵死的纏綿。 我會在每一次見到殿下時,都用盡一生的情思去愛你。 這便是他身處的地獄。 他都告訴她,普天之下只有她,會看見梅長生內心是這樣一個懦弱之人。 無妨的,左右在她面前,他早已無驕傲可言。 “你說你的心是注不滿的池塘,沒關系,長生的雨一直為你下?!彼崧暤?,“你何時覺得厭煩不滿,想離去也沒關系,但在此之前,醋醋,你多喜歡我一點?!?/br> 宣明珠眼眶泛紅,長久地陷入震驚之中。 第100章 互蠱 宣明珠聽過他的這番剖白,久久地陷入震驚之中。 她沒有想到,當她折服于他強勢自若的外表時,梅鶴庭內心深處,居然隱藏著這樣多陰晦的溝壑畦畸。 這他若不說,要叫她何處猜度去。 而且——這位閣老大人偷聽壁角的本事可真和小孩兒吃棗一個樣,吃一半吐一半,話都聽不全,專門給自己找委屈受是不是? “梅長生你的耳朵可真沒白長?!毙髦槿嗔税蜒?悶頭在他靴尖上踩了一腳,“你只聽我前半句,后頭還有句好話呢,被你吃了?” 梅長生呼吸頓止,似有一瞬不明所以,而后,他推衍出公主話里的意思,目光如云開霽散,倏爾大亮。 他圈緊她的腰肢,有些急切地追問:“什么話,告訴我,是什么?” 好話才不說二遍呢,宣明珠嘟著嘴唇,任他勾帶著自己的身子搖來晃去,偏生不說了。 可架不住這人粘纏,最后連探到她腋下撓她癢rou的招數都用出了,宣明珠抵不過,縮著身子笑斥一聲好啦,在他湊過來的耳旁,眨眼將白日在宜春坊的話對他重復了一遍。 其實怪羞人的,這話和楊珂芝說了沒什么,是閨友間的笑語,但當面對當面的說,便平添幾分令人臉熱的羞昵。 原來她以為的兩個人已經苦過甘來,在他心里,仍然自苦如此。既然他都坦承相告,她又怎么忍心再遮掩。 梅長生聽罷,在光影里靜了。 宣明珠心道方才他那番猝不及防的表衷,生生把自己說紅了眼,不會他聽了她的話,也感動得要哭罷?喚聲長生,去瞧他的眼睛,下一刻,身子忽然騰空而起。 梅長生扛起她在肩上,大步走向楠木浮雕拔步床,拍臀將人撂入軟厚的衾鋪,屈膝向前,抵住這柔綿羔羊的鼻尖,“殿下不該告訴我的?!?/br> 這強勢的攻掠性令宣明珠眸光瀲滟,咬住自己指節,輕勾腳尖搔他的襪:“告訴你了,又如何?” “我不信?!?/br> 宣明珠婉媚的神態須臾滯住,曲翹的纖睫茫然輕眨:“什么?” 這雙耀美如寶石的眼眸,當真是世間最清澈最純結的珍寶。梅長生看得沉醉,眸海里漆黑的暗潮洶涌欲出: “不敢欺瞞殿下我的真實想法——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即便殿下余生每一刻都在長生身邊,每一天都愛長生一遍,每一夜都伴長生入眠,我依舊不再信,我擔心下一刻、過一天、又一夜到來時,殿下的心意會不會就此改變。 “殿下啊,我是好不了了?!?/br> 她不是他隨身的一塊玉,她是照耀四方天上的朝陽。他寧愿如此,讓她此心此身自由自在,不給她一點枷鎖和羈絆。 你不是我的。 我是你的。 永永遠遠都會是。 “但我很喜歡殿下這樣說。很喜歡?!泵烽L生狂吻著她的頸,將低靡的聲音烙在雪白柔軟的肌膚上,用氣音吹她耳朵:“給我?!?/br> 臣會努力讓池塘開遍蓮花。 明明躺著的,宣明珠卻覺得自己腰膝發軟,腦袋也暈暈的。 她很是喜歡看他如此,可是,被情話燒熱的頭腦中卻還記得約法三章,伸手推他:“你忘了,要養一年?!?/br> 梅長生撩眼嗤嗤笑:“我答應了嗎?” 他的眼神不再如方才沉郁,明亮閃閃地望住她。 “嗯?”宣明珠預感前頭有一個陷阱等著自己,徒勞地想攏好衣襟,“你那日分明應好的,說若違背——” “若違背,便要殿下拿小閣老開刀問罪?!泵烽L生低聲幫她回憶,身子越沉越低,“殿下可聽過一句話么,色是刮骨刀,煩請殿下用這把刀,刮刮我?!?/br> 宣明珠長嚶一聲,偏頭捂起臉。她此刻承認了她確實不該惹火,又勾出這人這副腔調來。輕踹了他一下,竭力做出正經的聲口: “我那日可是當真的。長生,你我來日方長,身體為本,不可不重視。還是那一句,你若真心想同我朝朝暮暮,便聽話頤養?!刂J士,不可當桓文之節制’,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懂得?!?/br> 梅長生見身下之人的神色亦莊亦媚,言語難描,一時心神搖蕩,如何能夠不聽從她?只得輕吐薄息坐起,待狂囂的心恢復平靜。 宣明珠也理好了衣衫起身,瞧著那張忍耐矜欲的臉,沒忍住貼近促狹:“你說你好不了,我來治你?!?/br> 梅長生胸間一口深吸吐納的氣頓時大散,不自禁地從鼻間悶溢出一聲,目光危險:“你再說?!?/br> 宣明珠掩唇忍俊,不再逗他了,看一眼水漏,問他晚間的藥用了沒有。 梅長生搖頭,用過晚飯便帶孩子們回來了,急著想見到她,何曾還記著別的。她說得是,唯有她是他的解藥,除此外,別無良方。 宣明珠于是便命泓兒煎了藥來。周太醫開的那副養元方子,她這里和梅宅那廂是人手一份的。 一時藥來,梅長生服下了,泓兒又將滴眼用的牛乳也送到暖閣兒。 宣明珠凈了手,拈起竹筅來為他涂眼,梅長生卻將頭向后仰了一下,自行接過竹簽子,“我自己來吧?!?/br> 他說:“殿下往后不需這么費心周全我?!?/br> 這是他千求萬求的福分,他的心里比誰都歡喜??扇绻?,令她和過去一樣對自己付出,他會覺得她受委屈。 所以:“我會為了殿下,多惦記殿下惦記的這個梅長生,我會照顧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照顧殿下?!?/br> 宣明珠耳根子發熱:“你這好口才,還是留著朝堂晤對吧?!毙∽彀劝鹊?,沒完沒了了還。 她從前對他好,是發乎本心,自己挑的駙馬自己寵,捂不熱他,那么她說走便走,絕不留情。 如今是千帆過盡,病木前頭又逢春,她要留便留,圖個自己高興,更不要別人安排她該怎么想怎么做。 她往那只爪子上拍了一下,撣開他,彎身給他上了藥,再取托盤上一條兩指寬的白綾緞纏在他眼上系好。 這也是周太醫給的法子,說上藥后眼中會有異物感,閉不了多久便睜開,不利調養,而如此便可以閉目多養息一陣。這位太醫在將功贖過這條路上,也可謂是不遺余力了。 梅長生都依著她,眼睛系著綾緞不聲不響地坐在榻旁。 然而宣明珠的目光無意間下掃,才發現滿不是那么回事,愣道:“你怎么,還沒?” 梅長生安靜坐著,只是聲調有些發?。骸胺讲藕昧?,你剛才又挨近了?!?/br> 倒怪起我來?宣明珠又氣又笑,你怎么不說你自己心思不老實呢。卻別說,燈下賞佳人,見他素衣緩帶,白綾封目,烏發紅唇,真有些好欺的樣子。 她玩心忽起,抿笑下腳踏去,擷來了花觚中的那枝墨梅,因白日帶回府后是用清水養著的,此時尤其顯得枝遒花潤,風骨飄香。 她居高臨下地望著梅長生,將花送到他唇邊。 梅長生眼不能視物,只覺唇畔微癢,不解地喚道:“殿下?” 趁此隙,宣明珠再向前遞,那花枝便恰恰讓梅長生叼住。她伸手一推,梅長生向后倒在了她方才枕臥過的衾上。 公主殿下得逞地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哼,回回是他欺負她,也該輪到她討回了。且見梅長生似有所悟,呼吸窣窣拂動了那墨色香梅,花瓣瑟瑟,媚也清媚出塵。 她撫袖在他身邊坐下,目光上上下下地欣賞,指尖輕輕劃過那白綾的邊緣,促狹地打著圈,描畫他眉梢。 綾子是半透的,宛如一層若有似無的水霧,將那雙快速顫動的黑色睫毛困住。他叼著殿下賞賜的花枝,仰面暴露出輕抖的喉結,發出含糊的一聲,似在喚她。 宣明珠的喉嚨更癢了,輕笑道:“美人,你怕不怕?” 嘴里調笑,心中胡想:她聽聞那樣忍久了也不好,一年的約定是她自己定下的,不能出爾反爾,這應當卻也不能算破格。于是便伸出了手,想起他對她施展的手段,學著他的語腔向他耳中吹氣:“用你的表情取悅我?!?/br> “臟?!?/br> 這下子宣明珠聽清他低哼的話音了,怔營一下,貓兒似的瞇眸搖頭:“不是臟,是你太干凈了?!?/br> 這樣漱玉飲露的人物,活了二十來年,從未餞行過指頭告了消乏之念,細想一想,真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