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原來如此。程雁書看著微弱虹光中的韓知竹,像是領悟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大師兄,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是共赴黃泉? 韓知竹的手微微動了動,卻又不說話了。他垂下眸子,不去看程雁書的臉,像是看了,就會在某種程度上破防。 程雁書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共赴黃泉是件悲傷又恐怖的事情,他又靠近了一些,上半身緊緊貼住了韓知竹,感覺到他有些不受控的心跳,更是貼近他耳邊,小聲吐著氣說:大師兄,你死了,我活不成。 怎會。韓知竹手向外動了動,似乎想把程雁書推開。 程雁書當機立斷地雙手環繞住韓知竹的脖子,大師兄,別推開我,我怕。 哪怕這句我怕里撒嬌和耍賴的意味遠遠大過于真的恐懼,韓知竹卻也不再強硬了。他遲疑了一瞬,依然環住了程雁書的腰,輕聲道:我不在,你也要好好活著。 不,大師兄,你不在,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 在這生死一線,程雁書終于確認,攻略失敗失去韓知竹,會死,他其實不害怕。 但若真正的失去韓知竹,不管自己是不是活著,在這個世界里,在他的所謂余生中,都沒有什么意思了。 不要說這種話。韓知竹正色道,你不是說過,和我一別兩寬,各行其是嗎? 我說過啊,但是現在我決定把這句話收回了。程雁書堂而皇之地毀了約。 收回?說過的話,如何收回? 當然可以,只要臉皮夠厚唄。程雁書帶著點耍賴的意思笑笑,又認真道,之前你不接受我的告白,也不說喜歡不喜歡我,我又要和你每天.朝夕相對,總不能一直舔著臉纏著你吧?我還是要臉的。 但是現在我們都共赴黃泉了,我還矜持什么?而且我最近想明白了,談戀愛就不是要面子的事情。程雁書把手略微放松了一點,側著頭貼上韓知竹心口,只要我確定這心跳是真的,大師兄你也是真的,我就能收回說過的一別兩寬。 韓知竹不自然地轉過臉。 程雁書抬起頭,緊緊鎖定韓知竹的眼睛,何況,我家端方肅正的大師兄都可以騙我了,我還不能收回說過的話呀? 總之,我要陪你。程雁書輕笑道,你推不開我的。 覷眼看韓知竹的神色似乎滿是不認同,他又帶著點兇巴巴的耍賴意味道:我都這么積極地自薦枕席了,你再拒絕我,我還有面子嗎?大師兄,你帶著我吧,我這么樂天知命,不會有壞處的。 自薦枕席不是這樣用的說了半句話,韓知竹終究還是無奈地放棄了,是,你樂天知命,很好。 我就只有樂天知命這一點很好嗎?沒有什么其他的優點讓你心悅嗎? 看著像求表揚的孩子氣的程雁書,韓知竹倒是認真地想了想,卻又搖搖頭:你很好。 你承認了。程雁書眨眨眼,一臉得逞的得意,大師兄,你承認你心悅我了,這次我沒在幻境,我確認得清清楚楚。 他的攻略已經可以算成功了。所以他的計劃也可以順利地實現了。 程雁書想也不想地貼近韓知竹,在他唇角光明正大地印下了一個吻。 完全可感知韓知竹瞬間的僵硬,程雁書卻笑著不管不顧地沖他眨了眨眼。 須臾之間,韓知竹的手緊緊攬住了程雁書的腰,臉也湊近了過來。 在程雁書的心臟瞬間因為韓知竹瞬間靠近而期待和緊張不受控地狂跳起來時,韓知竹貼近他耳邊,輕聲道:到了。別怕。 下一瞬,那淡淡的虹光熄滅了,一陣腥臭狂風從側面毫無預兆地沖來,在撞上韓知竹結的結界時發出撕裂般的刺耳聲響,繼而像是從風里伸出了無數尖利爪子,把他們連同結界,從那氣流形成的黃泉里拽了出去,吸進了一個堪堪可以兩人緊貼著通過的孔洞。 跌落到黏糊糊的地面上時,韓知竹墊住了程雁書。 雖然壓著韓知竹成了一個極其曖昧的姿勢,但當下情境實在不適合,程雁書快速直起身子,從韓知竹身上滾了下來。 地面像是沼澤稍微硬化了一點的觸感,比淤泥硬,但停留久一點人就會下陷。腥臭中混雜著血腥味讓程雁書不想去了解這地面的構造到底是什么。 腥臭陰風依然不斷地從他們跌入的孔洞深處強勁襲出,形成了尖銳的聲響,像是無數尖利的指甲同時刮著玻璃的聲音,讓人頭暈欲裂,不斷泛惡心,如浪涌般一陣比一陣強烈的難受從心口一層一層堵上喉口,卻什么東西也吐不出來。 韓知竹拉住程雁書的右手,給他渡過來靈力,又拉著他向孔洞深處而去。 那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潛伏者,越靠近,越有無法抑制的恐懼和空虛不斷滋生,像是那黑暗中壓制的極其邪惡的東西一直在等著經由他們的到來而蘇醒。 韓知竹的手竟然也微微沁出了汗。程雁書抬起左手,用力壓在韓知竹握著他右手手腕的左手手背上,握緊了。 手心和手背的觸感交換出了心安。他們又走了一段,忽然有七彩虹光自黑暗中隱約透了出來。 借著那極淡的虹光,程雁書和韓知竹本能地對視了一眼。 松開了握住韓知竹手背的手,韓知竹也不再抓住程雁書的手腕。他徑直牽起了程雁書的手,又道了句,別怕。 縱是那讓人心生無盡厭煩暴躁的噪音依然纏繞,韓知竹這句話也穩妥地傳到了程雁書耳中。他捏了捏韓知竹牽著自己的手,表示不怕。 越向前,那七彩虹光越近,井不熾烈,在黑暗中卻極具存在感。 再走過幾十步,那尖銳的噪音變小了很多。他們眼前忽然一亮,像是濃黑的幕布盡皆被抽走,眼前有七彩虹光成一道圓形,在黏糊糊的孔洞壁上結合出一個正圓形狀,正圓里,是一黑一白均分成兩份的圖形。 八卦?程雁書一驚,在魔魅之窟這種邪惡生發的源頭之處,竟然會有八卦嗎? 韓知竹道:這八卦是若木之墨所成,里面便是獻祭之人。 所以,這里便是獻祭之處? 雖然緊張,但程雁書依然好奇地打量起周圍來。若木之墨的八卦之內一片混沌,什么也看不清楚,那孔洞壁黏糊得讓人一見就覺得惡心,想必和地面是同一種東西。 這是魔魅之窟的七寸。韓知竹解釋給他聽,天命玄妙,任何人、事、物,都有命門。此處便是魔魅之窟的命門七寸,恰可把魔氣融成靈力,維持元神和金丹的消耗。 程雁書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韓知竹松開了牽住他的手,把無心劍遞向他胸前,語氣鄭重異常:你拿著無心劍,待我進入若木之墨陣內后,它自會帶你回到萬妖塔底。 看著瞪著他不肯接無心劍的程雁書,韓知竹抬起手,留戀無比地撫了撫程雁書的側臉,深邃的眸子想要把他刻在心里最深處:沒有時間了。你別怕。 抬起手,啪地打掉韓知竹溫熱的手,程雁書依然瞪著他:大師兄,你是不是始終不明白?我怕的不是魔氣和魔魅之窟? 不怕更好。韓知竹依然把無心劍遞向程雁書,我們耽擱越久師尊他們四人越危險,我要去了。你保護好自己。 他語氣平穩,一點也沒有自己將要踏入無間地獄的恐懼,但眼神里卻鐫滿眷戀,像是對程雁書在持續無聲地告白和道別。 程雁書依然不接無心劍,卻踏前一步拉住了韓知竹的衣袖:大師兄,為什么你一定要獻祭? 因為四極封印無法打下,是源于我這位先祖他不想再獻祭。韓知竹深深看一眼那虹光內的八卦之陣,語氣沉痛,四極封印以他為基石。他既反悔,便該由我來履約。這是我的責任。 他反悔了?程雁書瞥一眼虹光,你確定嗎? 確定。正是因為他想從這里掙脫,我才會有心魔。他便是我每一次心魔的根,是歷代血里的咒。他看程雁書,這是我的命數,你明白嗎? 不,我才是你的命數。程雁書篤定地一步不退,大師兄,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我來這里了。 什么? 大師兄,你看壁上。程雁書道。 韓知竹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兩人的身形被那七彩虹光映出兩道影子,一道落在若木之墨的八卦的白色那邊,一道在黑色上。 你看,程雁書指著白色區域上韓知竹的影子,你是光,我是你的影子。 影子? 我到這個次元里來,就是為了你。程雁書松開了拉住韓知竹衣袖的手,往無心劍上一壓,把無心劍壓回到韓知竹的心口,我來獻祭,你去拯救蒼生。 不!韓知竹喝止,你不能! 我能。程雁書緩緩后退兩步,和韓知竹隔開了一臂之遠的距離,我資質極佳,金丹不修而得,且最為精純。我符合獻祭的條件。 韓知竹身形一震,踏前一步逼近程雁書,程雁書卻早已有了預備,又向后兩步,依然隔開了距離。 他一直不甘心于原主不學無術,活活廢了先天資質,以至于即使空有最精純的金丹他也無法和韓知竹井肩,以至于他一直存著不可說的自卑、不敢豁出去把大師兄拖回自己家。 但此刻他才明白,這顆從前一直用不上的金丹,是他的不幸,卻也是幸。 萬事萬物各有消長,自有玄機,所謂天命,大致如此。 不可以。韓知竹緊張地注視著程雁書的一舉一動,這是我的宿命,不是你的。 你就是我的宿命。程雁書眼里沒有一絲驚慌和不甘,我什么都沒有,只有一顆金丹,即使我活著出去了,對于這個世道也毫無意義。大師兄,你得讓我留在這里。 他確實沒有不甘愿。因為他確實地能夠確認,韓知竹絕對不愿讓他獻祭。 韓知竹知道他可以為他而死,但他絕不愿讓他為他而死。彼此之間有這樣的情感和信任,對程雁書而言,就夠了。 四師弟雁書韓知竹那一貫凜然的眉眼間竟然有了哀求的情狀,他對著程雁書伸出手,手指甚至帶上了微微的顫抖,你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007 23:34:01~20211009 22:59: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抖來抖去君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抖來抖去君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5章 看著韓知竹從未出現過的哀傷眉眼, 程雁書心里一痛,無法自控地走近去。他抬起手就環住了韓知竹的肩膀,緊緊地抱住, 把頭蹭在他肩窩里, 感受那獨屬于他的溫度和氣息:大師兄,要犧牲你一人以救天下,你半分不猶豫,怎么犧牲我一人以救天下, 你就不干脆了呢? 感覺到后背被一雙手主動地、用力地環住, 讓這個擁抱成了名副其實的擁抱,他笑著微微仰起頭, 看著韓知竹漂亮的下頜線條:修真, 不管飛升不飛升, 不都是為了有能力去完成天下大義嗎? 那漂亮的下顎線條蓋住了眼睛,有微涼唇線擦過他眼尾, 眷戀地停留下來。 天下大義, 也包括你。絕不能以他人性命成就自我大義。 我不是他人。程雁書往那肩窩里埋得更緊, 我就是你的影子。大師兄,你一直護我, 這次,不要護了, 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吧。 我怎么可能不護你?韓知竹的唇線游過程雁書的側臉, 語氣里帶著自嘲,更有篤定,全天下,我最想護著的,只有你。 是嗎?程雁書笑著抬起頭, 離開了留戀的肩窩,也終止了韓知竹停留在自己臉頰上的吻,可是,大師兄,我現在并不想被你保護。 他松開了擁抱韓知竹的手,撫上韓知竹的鼻梁,大師兄,據說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個人,不是最恨的,就是最愛的。大師兄,你跳下魔魅之窟的時候,想的是誰? 如果是我的話,我能要一個吻嗎?他清澈的眼睛漾滿笑意和歡喜,清清楚楚的,實實在在的,是你想要給我的,堂堂正正的吻。 韓知竹凝視著程雁書,良久,閉上了眼,倏而又睜開,他用力抱緊了程雁書,又凝視著他,然后緩慢地,緩慢地,貼近了他的唇。 雙唇相觸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緩慢,都變成了淬著烈火的激情。 吻上彼此的那一瞬間,心跳同步加速,緊密地糾纏和用力地想把對方揉進身體的沖動,再也無可遮掩地爆發而出。 韓知竹溫柔而急切地按住了程雁書的后腦,指節上卷住的發絲把心也層層疊疊地網住,呼吸交換,唇齒糾纏,毫無間隙,炙熱綿密,仿佛早就該如此。 也仿佛早就已如此。 輕輕在韓知竹舌尖一咬,終止了這個彼此都等了幾乎一輩子的吻,程雁書微微側頭表情委屈,語氣中有著恃寵而驕特有的調調:大師兄,你讓我等這么久,你自己說,該不該罰? 該。韓知竹忍不住又抵住唇,落了個吻,該罰。 那就罰你再被我吻一次。程雁書仰起頭微微踮腳,眼睛和韓知竹深邃星眸撞了視線。他一皺眉,用極度自然又親昵的語氣撒嬌般地命令道,你閉眼。 閉上眼的那一瞬,小小的舌尖探過來,輕輕描摹過唇縫后,貼在他心口的手也瞬間用了力。 程雁書一推之間,韓知竹向后退了一步。 他立刻明白了,毫不遲疑地向前去抓程雁書的手。 卻是來不及了。 第一次親吻時,程雁書便推著他到了那若木之墨的八卦陣邊,又用自己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