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6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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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不禁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氣他這份視若等閑的姿態,皇帝一臉冤枉:“我那時候才幾歲?我能左右什么?” 第97章 .九十七閑章 那時候不能左右什么,不代表如今也不能左右。 云梔一心想為父親翻案,可這樁案子,實在沒什么可翻的。 先帝執政,雖然許多舉措在如今看來過于嚴苛,但在剪除那些功高欺主的老臣羽翼上,可謂大刀闊斧、有的放矢。 皇帝嗤了一聲,真不知曹家是怎樣在云梔面前大言不慚、允諾替章家重查冤案的。 是了,云梔在他面前聲淚俱下,把如何受曹家脅迫、窺視他與寶珠的起居、向外通風報信的來龍去脈都招了。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大約是想惹人憐惜吧? 可惜遇著的是他。他最煩女人哭。 “你口口聲聲指認曹家,可有證據?” 皇帝也是從惠民局門前那輛車查起的,然而僅憑一副刻著曹府家徽的對牌,曹眉舒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凈——因著繼母的緣故,她與兩名庶弟并不和睦,誰肯為她冒這樣大的險?倒不如說他們是被旁人買通、特意誣賴于她的。 若真有這個“旁人”,又會是誰? 他沉默著,坐在圓婉勁健的紅木圈椅里,不過幾步之遙,韶光被窗槅劃得四分五裂,疏落地透進來,光影交錯,他的眉眼恰在那陰影里,挺直的鼻梁與鋒銳的唇便格外矚目。 像一座神明。但雙眼都被蒙上了布條的神明,令人敬畏的氣勢略減,而多了一分禁忌的曖'昧不明。 云梔慢慢地膝行過去,目光始終虔誠地注視著他,一寸寸挪到他近前,解開兩顆領扣,從里面拽出一掛珠串來,那正中懸的卻不是金玉寶石,而是一枚小小的鈐印。 云梔抬手,將它捧到皇帝面前:“這是曹二公子的閑章?!?/br> 水蔥似的十指屈成一個優雅的姿態,如初開的蘭花一般,襯得掌心玲瓏剔透的瑪瑙印章都遜色三分?;实蹍s面無表情,垂著眸,連一個眼色都不屑施舍。 “皇爺…”云梔仰面,不敢逾矩直視他,只得以濃黛的羽睫半掩著淚光,低低道:“賤妾不敢有一句假話?!?/br> 她在裝模作樣?;实蹍s沒那份兒耐心,眉頭一攢,神色徹底冷了下來。 云梔何等敏銳,立即收斂住了,將珠串輕輕放在御案上,一絲兒聲響也沒發出。 伺候的人都被擯退了,皇帝自己翻過印面來,見是白文印,不過“灌園鬻蔬”四字。 皇帝輕笑起來,丟開手,喚了小篆一聲:“將這印給太后送去?!?/br> 小篆忙不迭地進來應諾,尋了印匣來將章裝好,拿托盤捧著,退了出去。 皇帝拿手帕仔細擦了手,亦起身往外走。 “皇爺!”云梔已無路可退,孤注一擲地抱住他的腿,哀婉道:“求您,垂憐賤妾…” 風月場中長成的女子,哪怕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乞求的姿態也是動人的,這是她們安身立命的根基。 嫩白如玉的纖手映在玄緞方頭靴上,鮮明得叫人心悸,皇帝卻像沾上什么污臟東西似的,不由分說地擺脫開來,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去。 留著她一條命,比不留管用些。再者,寶珠又是最心軟不過的一個人,在她跟前也能交代。 皇帝的算盤打得響,又吩咐留意 天和宮的動靜,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工夫,有人來回話,恪妃被罰在天和門前跪著了。 這算什么懲處?既不罰俸又不降位,無非傷些顏面罷了?;实鄄槐厍叭ヒ粏?,就能猜到母后那番說辭——眉舒不過是一時糊涂,即便得了手、將寶珠誆去了,也不會真拿她怎么著,那時候又不知道寶珠有了身孕… 如此勉強搪塞,怎能平息皇帝的怒火?但皇帝要的,正是太后那點虧欠之心。 “喏,”寶珠將竹段和筆移過來,“您賞臉,給我繪一幅御筆吧?” 皇帝拿她沒奈何,接了筆,問道:“畫個什么?” “嗯…貓兒戲蝶?” 皇帝搖搖頭:“我不擅長這個?!?/br> 寶珠咬著唇,想了想:“太平有象呢?” “這些吉祥圖案,不都是拿彩紙剪出來貼窗上嗎?”皇帝哪肯承認自己力有不逮,反問道:“雕刻在竹屏上未必相宜吧?” “您就說您不會吧!”寶珠一點兒沒留情面,徑直戳穿了他:“擺在桌上賞玩的臺屏,做得喜興些又有什么不好?難道和竹相關,就只能是'孤燈寒照雨,濕竹暗浮煙'?或者'淚痕點點寄相思'?” 皇帝不甘示弱,逗她道:“要論好彩頭,不若畫個瓜瓞綿綿——瓜果我是會的?!?/br> 寶珠呸了他一聲:“正經和您論畫論意象呢,卻又來!” 皇帝怕她真慪了氣,連忙示弱:“我是高興得忘了形,真的,一想到咱們的孩子,我就飄然得不像話?!彼斐鍪?,與寶珠交扣著:“來,線軸給你,把風箏拉好了?!?/br> 寶珠笑起來,彎起拇指,在他手心里撓了撓,旋即又收了回去。 皇帝已經察覺到了,忙捉住她的手:“我瞧瞧?!蹦粗干虾杖灰粋€血泡。 寶珠不以為然:“要選竹材,又是修又是煮又是曬,難免的么?!?/br> 皇帝還不能將語氣放重了:“你要找消遣,好歹尋些輕巧的,怎么還入迷了?” 幸好血泡不大,皇帝端詳過,剪了一段綢帶來,替她包扎好了。 寶珠低頭看了他一會兒,低聲說:“我想做出來獻給娘娘,她很愛竹子?!?/br> 她口中的娘娘,自然是指太后。然而太后愛竹,連皇帝都不知道。 “娘娘是心胸開闊的人,從來不因為自己的名諱避忌這些個。在浣花行宮的時候,住的地方還叫'翠篠齋'呢?!睂氈榈男θ莸诵骸昂髞碛泻荛L一段日子,您也了解的,不大方便講究這些?,F在么,不知道天和宮里又是什么規矩了?!?/br> 她有些微的悵然,但并不想叫皇帝瞧出來,只莞爾道:“我想討她老人家歡心。您若是替我獻上去,必定更管用?!?/br> 皇帝道:“你若情愿,什么時候去見母后都使得?!?/br> 寶珠在意的并非這個。時過境遷,她和太后之間的嫌隙不可能冰雪消融,她只是不想皇帝還如前世一般,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她眼波微轉,攀住皇帝的手臂搖了搖:“等您休沐的時候吧!娘娘看您的面子,少不得賞我一點好臉色?!?/br> 說開了倒還好些,又是這樣玩笑的口吻。 皇帝深知太后如今必然會忍耐些,不至給寶珠難堪,自己陪著,實則是為免除自己牽腸掛肚的擔憂罷了。點頭答應下來。 六月初五,皇帝陪寶珠乘著玉輅進宮。 太后待她仍和從前一樣,說:“早想著接你來,礙著那時候月份淺,你這孩子心思又細,若有個什么倒是我的不是。如今胎坐穩了,不妨多走動走動,活動筋骨,將來生產時也少受些罪?!?/br> 寶珠欠身答了個是,將做好的竹屏交給胭兒呈上去:“每日都在府里走上幾百步呢。正好西南角那兒有一片竹子長得好,效仿著前人的技藝做了扇臺屏,做得粗糙,娘娘只取個樸拙意兒吧!” 太后笑起來,讓胭兒擺到書案上去,又對寶珠道:“費這么些神做什么?頭三個月,正是害喜厲害的時候?!?/br> 寶珠抿嘴一笑,低頭撫了撫小腹:“這孩子疼人,并不鬧騰?!?/br> 這是她進天和宮以來,露出的第一個真情實感的神情。 太后有剎那的恍惚,遙記當年禮兒在自己腹中時,也是個體人意的孩子。 而如今,她抬眼,就看見皇帝正握著寶珠的手,不是為告誡旁人什么,而是自然流露的情意融融罷了。 何苦來?皇后也好,妃嬪也罷,太后再沒見皇帝待第二個人這樣過。自己橫在當中苦口婆心,怎怨得他倆將自己視作惡人? 其實也怪寶珠自個兒,當初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地要出宮,不然就依皇帝的,封個妃也好,貴妃也好,還能翻出天去不成?母子間也不至于鬧得這般生分。 如今再想這么多“假使”也是自尋苦惱。橫豎肚子里的孩子都有了,便是有諸多不好,終究是她的孫兒。 眉舒的膽子也太大了,寶珠有孕的消息,竟是她頭一個獲悉的。原先打著把人送到尋不著的地方去,孩子生下來了就抱回來養的主意,細枝末節處都鋪墊好了,到頭來居然一場空! 皇帝留了心,這裉節兒上哪還敢動這念頭?不論將來誕下的是個姑娘,還是個小子,都交給寶珠養吧! 橫豎明年就要選秀了。從前白氏專寵一時,氣焰何等囂張,先帝身邊不也還有阮才人、小白氏等一眾年輕嬪御嗎? 山盟海誓都是不抵用的,盛極必衰,濃情蜜意過了極致,又就該一分分地淡下去了。 等到將來皇帝的子嗣多了,寶珠所出的也就沒有什么特別了。 拋開那些個前因后果,寶珠這個人,太后還是真心憐惜的。提起多年前自己的親身經驗,不厭其煩地囑咐寶珠該如何注意飲食起居,三人間氣氛難得和睦如初。 寶珠一直待到日頭漸高,方才辭別太后出來?;实廴耘c她一車離宮,路上又說起明日是曬書節,寺廟道觀里也要舉辦晾經會云云,打頭開路的卻傳了話回來:“皇爺,靖寧侯來接他妹子了?!?/br> 第98章 .九十八連翹 國公府不缺房子,寶珠選了一處離自己近的小院給傅小姐住,有什么都能照顧到,又免得小姑娘見了皇帝不自在,有寄人籬下之感。 皇帝彼時不大樂意,覺得家里頭多了個外人,如今傅橫舟來接妹子了,他還是頗有微詞。 寶珠呢,想著如今既然和靖寧侯名義上的關系也解除了,兩人很不必再見面,便讓麴塵代自己前去,請靖寧侯不必進來向皇帝請安,在前廳坐著說話便是。 自己又到傅小姐的院子去,傅小姐顯然也得著消息了,正惴惴不安地等候著她。 寶珠便坐到她身邊,替她正了正雙髻上的珠花,含笑溫聲道:“你到我這里來時,我便著人寫了帖子給你哥哥,言明了接你來小住一程,等府上的事兒忙完了再歸家不遲。今日靖寧侯既然來了,想是該料理的已經料理清楚了,你不用過于擔心?!?/br> 傅小姐畢竟是未出閣的姑娘,偶然間被親友家接去住幾日還勉強說得過去,可離家的時候長了,終究對名聲有妨礙。 況且寶珠如今的身份也微妙得很,皇帝又常日在府里,十一歲的女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在愛嚼舌的人嘴里,不知又要怎么編排。 傅小姐抿著唇,低頭沉吟片刻,問:“哥哥今日大安了嗎?” 靖寧侯穿了一襲湖藍直裰,頭戴四方平定巾,顯然是特意拾掇過,儒雅而不失挺拔,只是人有些消瘦,倒有點弱不勝衣的味道。 麴塵命人上了茶,隔著圓幾立在他跟前,微微躬身道:“聽聞侯爺的一位愛妾前些日染病過身了,奴婢代家中夫人向侯爺道惱?!?/br> 傅橫舟眉心一跳,知道這指的不是玉桃,而是云梔,云梔再也回不來了。 “貴府上近來忙,老夫人畢竟有了春秋,一時照料不到小輩兒也是有的,令妹住在咱們這兒,倒還習慣,侯爺放心,不曾慢待了她?!濒饓m說罷,一抬頭,見傅橫舟竟流下兩行淚來,不由得愣住了。 他與那姨娘再怎么情深似海,當著她這個外人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意思?說得誅心些,難道是怪皇爺拆散他們倆么? 麴塵輕輕一擺手,讓廳中的人都散了,這才道:“奴婢說一句失禮的話,侯爺且請止住吧!” 她嗓音雖不嚴厲,但那份斬釘截鐵的利落勁兒,叫人忍不住地言聽計從起來。傅橫舟平生所見的女子里,哪里有這樣的?一時倒忘記了傷心斷腸。 怔了一刻,從袖中掏出手帕來,一面側身拭淚,一面道:“某言行無狀,冒犯姑娘了?!?/br> 麴塵這時又重新和顏悅色起來:“原是奴婢多嘴了——侯爺接令妹家去,不知由誰來看顧?” 自來規矩重的人家,有一樣不大近人情的講究:喪婦長女不娶。侯府人家不缺伺候的傅母乳母,但能夠言傳身教的,畢竟還是母親。 以傅老夫人的脾性,肯讓這妓生的丫頭有吃有穿,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哪管她品行氣度如何教養? 傅橫舟對此的感觸自然比麴塵更深,默然良久,說:“母親年邁,不忍再勞累她;中饋又空虛,我也無顏再迎娶,唯有自幼相伴的良妾,溫厚純善,尚可托付一時?!?/br> 說到此時,兩名婢女已然伴著傅小姐朝這邊走來了。傅橫舟觀meimei的神態,倒比在家時從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