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第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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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其實已經近乎虛脫了,說不出話來,咬緊牙關勉強點了點頭。 寶珠再一環顧周圍的命婦們,有了年紀的都有點支撐不住,強捱著罷了。 她趁人不備,取了另一只系成團的手帕出來,將里面的參片給老夫人含了一片。 身后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可否為我家姑娘討一片?” 寶珠訝然轉過去,驚喜之余仍記得壓低聲音道:“梵煙jiejie!” 梵煙含笑拉了她的手:“你一定想不到我會在?!庇譃樗]身邊那位夫人:“這是我家姑娘,薛夫人?!?/br> 寶珠了然:薛盟所娶正妻,乃是翰林學士賀問古之女,又因賀家姑娘自幼醉心佛學,俗事一概不問,故而薛家后宅均由陪嫁梵煙打理,家下亦不稱其姨娘,而喚“賀夫人”。 卻不知薛盟居然也給梵煙討來了一個二品誥命,必得薛夫人出席的場合,她總能從旁照應一二。 眼下也不好閑敘,寶珠和薛夫人彼此頷首致意,觀她貞靜淡泊、氣韻出塵,有飄逸之態,隨即將參片連手帕包著交與她。 一時皇后身邊的宮人來請諸位誥命領宴。席間亦開戲,只是大伙兒都恪守著規矩,連動箸飲酒都有章程,更別說戲到精彩處叫好打賞了。 如此直到日頭西沉方散。寶珠與梵煙二人別過,攙扶著老夫人緩緩走在長街上,一面說:“回去讓人好好給您捶一捶?!?/br> 忽然聽見一道耳熟的嗓音:“夫人們請留步?!睂氈榛仡^一看,是皇后身邊的小嬋,倒算老熟人。 小嬋過來蹲了禮,笑道:“我們娘娘說,今兒人多沒能顧得過來,不曾和靖寧侯夫人說上一句話,實在遺憾得很。只得等到十五去,我們舅爺從江寧捎了些花燈來,雖沒什么稀奇,到底和京里的樣式不同,屆時再下帖子請夫人一同來看燈?!?/br> 寶珠隱隱覺得不妥,但皇后客氣,說是“請”,畢竟叫做懿旨,她總不能因著對方好性兒,就敢抗旨不遵吧。 老夫人亦怕她迂腐,忙接口說:“皇后娘娘抬愛,臣婦們受寵若驚還來不及呢,哪里還配娘娘下帖子請?十五一早就來伺候娘娘?!北氵@么定下了。 到了十五,寶珠依舊按品大妝,坐著馬車到了宮門前,正要讓把式上前去遞牌子,守門的侍衛見是靖寧侯府的車,便朝門里頭打了個手勢。 皇后專程派了頂軟輿來接寶珠。 臣子家眷是沒有資格在宮里坐著代步的?;屎笫⑶殡y卻,寶珠寧肯跟在軟輿旁邊走去鳳儀宮。 奉命來接人的嬤嬤趕忙勸道:“您坐進去,簾子一放,誰碰見了也只當是哪位主子經過;您若不坐,一路過去多少雙眼睛看著???皇后娘娘待您一片心意,您忍心讓她受那些小人嚼蛆嗎?” 寶珠不禁看了她一眼,這話懇切歸懇切,多少有點不雅。也不知道她嘴里的小人是指誰。 忖了忖,恭敬不如從命。 算來離開鳳儀宮不到兩年,如今的皇后不比皇太后當初,把中宮治理得小朝廷一般,規矩嚴明,一板一眼。今日再踏進來,許是因為還在年里,有一種爆竹散后、稀薄慵懶的喜氣。 過了垂花門,一進后院,先看見天井里一棵參天大樹,寶珠唬了一跳,定睛細瞧,才瞧出原是彩絹裱糊的巨型花燈罷了。 “這叫連理枝?!毖討c長公主本站在抄手游廊中,見她來了,忙由宮人扶著迎過來:“夫人,許久不見了?!?/br> 寶珠斂裾向她蹲福,笑盈盈道:“長公主新禧?!?/br> 長公主伸手拉住她:“不必多禮。夫人新禧?!彼孕◇w弱,除了身邊的嬤嬤宮女,只有寶珠勉強算玩伴,因而相處倒很親熱。 兩人挽著手,長公主便同她道:“皇后嫂嫂更衣去了?!庇种钢沁B理枝:“這就是范國舅從江寧運來的花燈,據說夜里看著還要恢宏呢。還有許多小的燈,什么樣式都有,寫了字謎或者詩句掛上去,跟寺院里祈福的香牌差不多?!?/br> 寶珠側耳聽著,忽然問她:“你怎么知道寺院里祈福的香牌?”宮里頭可都是供燈進香呢。 長公主霎時紅了臉:“我、我聽旁人說的?!?/br> 她身邊伺候的那些人里,有沒有通曉民間習俗的寶珠并不知道,可她這么結結巴巴的樣兒,反而不打自招了。 公主自有公主的福緣。寶珠抿嘴一笑,并不揭穿。 二人立在門口說了會兒話,待得皇后出來,寶珠又連忙進殿向她行禮。 皇后便讓她和長公主都坐,一面對寶珠道:“你也太實心了,何必穿這一身?沉甸甸的壓得人背疼?!?/br> 寶珠說:“不敢在娘娘面前逾矩忘形?!滨剀X片刻,又道:“今日進宮,還未曾去拜見太后娘娘?!?/br> 皇后若有所思,點頭道:“我早先已經請過母后兩次了——原本得了外頭送來的燈,該獻到母后宮里去的,可是這樹杈子扎得太高,為了運它進來,我這兒的垂花門已經拆了垂蓮柱,難道還能拆天和宮的嗎?如今你跟著我一道過去請,也許母后便愿意來坐坐了?!?/br> 寶珠沒覺得自己有那么大臉,只笑說:“前些日正化雪,天又冷路上又難走,今兒天氣好了,太后娘娘或者興致高些?!?/br> 于是連著長公主一道,三人同往天和宮去。 胭兒和另一個小宮人正立在門口,見著她們一行頓時喜不自勝,迎上來見了禮,就忙不迭地進去通傳。 “之前見面倉促,沒能單獨留她?!碧蠓畔率种衅z琺瑯銅胎瓜棱捧爐,道:“她來得正巧?!?/br> 第80章 .八十摩訶止觀 “皇爺?!毙∽蛄她堷P彩云門簾進來,見皇帝正坐在檻窗底下專研一本《算學寶鑒》,遲疑了下,不知該不該出聲打擾。 皇帝沒抬頭,說:“擋著光了?!?/br> 小篆連忙一側身讓開,隨即反應過來,訕訕道:“回皇爺,夫人跟著皇后娘娘和長公主往天和宮去了?!?/br> “嗯?!睂氈檫M宮皇帝是知道的,雖是皇后召見,以寶珠的出身,去拜見母后也是理所應當的。 片刻,他放下手中的書:“朕也去瞧瞧?!?/br> “…那里原叫玄空閣。玄取自道教,空源于佛教,又因為地處險峻,百姓們慢慢地就把它叫混過去了?!碧旌蛯m里倒是一如往常地融洽,只是皇帝聽太后說起懸空寺來,不免有點奇怪。 小篆覷了覷他的神情,方才揮手讓門外侍立的宮人進去通傳,自己接過來將簾子挑得高高的,務必使皇帝不必低頭便能進去。 “母后今兒有閑情,同她們講起這些掌故來了?!被实壅驹诘匦?笑著朝太后一揖,皇后、長公主連著寶珠忙起身向他見禮。 宮人在挨著太后下首的圈椅上搭了明黃椅袱,皇帝坐下來,卻聽太后說:“正該同你商量一聲呢。等過了龍抬頭,咱們幾個人上懸空寺去,聽聽講經,看看桃花?!?/br> 皇帝皺眉笑道:“二月里天兒尚還寒暖不定,九兒身子弱,倒不如多等一陣子?!?/br> 上年他下旨在京畿里設了善世院與玄教院,前者統領僧侶,后者掌管道家,再不容這些方外之輩如前朝時一般,橫行無度。 擇了臨濟宗的大德任善世院住持,封從二品演梵善世利國崇教大禪師之號,一名游方受業的僧人玄賾聞得他留駐京城,特來參謁,聆聽《摩訶止觀》。 那玄賾自幼出家,聰慧過人,而今弱冠之年便已深諳大小乘經綸,故而大禪師奉召入宮住持法事,亦將他帶在身邊。 恰巧有一日九公主到佛堂為母妃祝禱,與那玄賾照了一面,自從竟然存下了一段心事。 她以為自己言行舉止如常,便不會顯露出端倪,實際上不止太后與喬太妃,連皇帝都得知了此事。 這會兒母后要帶著她到懸空寺去,是為了將兩人隔開吧?何必如此折騰——依皇帝看,能得長公主青睞,是玄賾十世修來的道行,他若有意,二人兩情相悅,成全了他們也未嘗不可;即便他不肯,該退避三舍的也是他才對。 不想太后心意已決:“越是身子弱,越該出門活動活動,困在屋子里最無益。何況靖寧侯夫人也同去,這么些人,有什么不妥當?皇帝只管安心就是?!?/br> 這一句好似兜頭一盆冷水,皇帝心都涼了半截:原來不是為了隔開九兒與玄賾和尚,是要隔開他和寶珠。 他移眼向寶珠望去,從進門到現在,她一句話也沒說,難不成她是愿意的? 寶珠一樣看著他,眉頭輕蹙,帶著一股更深重的憂愁。 “不妥?!被实壅Z氣依舊溫和,太后卻聽得出他是強捺下了焦灼:“是兒子沒有盡到孝心,倒要母后主動開口。懸空寺景致雖好,終究失于偏僻崎嶇,不如越性多等三四個月——一年之計在于春嘛,朝廷里的事定下個大的章程了,兒子再奉母后下江南去,好生游山玩水?!?/br> 太后不這么想:“朝廷里的事哪有一日撂得開手的?皇帝無須自責,我原就不想再給你添一樁麻煩,咱們娘兒幾個出行,也沒你想的那么麻煩,派一批忠心得力的護衛著就是了?!?/br> 皇帝沒想到太后一意孤行至此,看來不光是要把寶珠和他分開,只怕這么急吼吼地往那塵囂隔絕的古寺里去,是打算逼著寶珠斷了俗緣吧! 做皇帝以來,他何曾這樣被忤逆過?偏偏還是他的生身母親!左性兒上來了,還顧什么骨rou情分不情分?目光霎時陰鷙下來,嘴里玩笑似地問道:“懸空寺是什么名剎圣地,母后就非去不可了?” 皇后心驚rou跳地坐了這一陣,聽他此時聲口,簡直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顫著聲勉強笑道:“好了,皇爺拉不下臉來,我替他說吧!母后,宮里面沒有您坐鎮,他心里不踏實呢!” 她居然有這樣的急智,這樣的膽量。其實話音落地時,皇后背后的衣裳已經被汗濕透了,雙腿止不住地發軟,干脆趁勢跪倒下來:“歸根結底是兒臣辦事不老成,說是統領六宮,可凡事還盼著您為我撐腰呢?!?/br> 太后心里驚異地笑了一聲:從前自己都小看了皇后了。她知道皇帝和自己是在為什么拉鋸嗎? 出了這樣的丑事!就連太后自己,也是直到今日才肯相信?;屎缶谷辉缇椭懒?? 真是有城府,有氣度。 不過最叫她寒心的,是皇帝的態度。眼下雖沒有說破,可他那般強硬,哪還聽得進去她這個母后的話? 皇后一跪,寶珠和長公主也跟著跪下了,宮人們更是噤若寒蟬,撲拉拉地趴了一屋子。 皇帝還坐著。這算什么?僵持片刻,他到底讓了步,對眾人道:“除夕早過了,這時候還想磕頭討壓祟錢嗎?都起來吧?!?/br> 好一個四兩撥千斤。太后不動聲色,瞧著他又起身向自己再拜:“皇后說得是。求母后體諒兒女一二,再偏勞些時日吧?!?/br> 她還能說什么?太后閉了閉眼:雖是她的兒子,但她左右不了他——她能有今天,是仰仗皇帝;皇帝能有今天,卻并非仰仗她。 罷了。太后理智上過得,情分上仍舊過不得,沒有接皇帝的話,只讓徐姑姑扶了皇后起來:“還在年里呢,何至于此?” 皇后這會兒的笑意稍稍輕松了些?;实矍妨怂环萑饲?,還是為著寶珠欠下的,方才的鋌而走險值得了,如若不然,還不知會生出何等滔天巨浪,那她們這些人更不可能有活路了。 她沒再瞧寶珠,怕太急切顯得露骨,挾恩圖報似的。只引著長公主一道,陪太后繼續說話,長公主亦略有些心神不屬,來來去去,還是歸到花燈上最穩妥。 夜影兒快下來了,便往鳳儀宮去。大伙兒心里都裝著事,興致皆不高,勉強賞看了一回最大的“連理枝”,唯有長公主又掛了小燈上去,倒也什么都不曾寫,只望著它怔了片刻。 宮門已經下匙了?;屎笸炝藢氈榈氖?,低聲道:“你夜里跟我一道睡吧?!?/br> 太后聞聲轉過頭來,還沒說話,皇帝先開了口:“留在你這里不合適,讓她和九兒作伴去吧?!?/br> 長公主仍和喬太妃住在一宮,喬太妃這幾日老寒腿犯了,不大出門。太后因說:“太妃歇得早,一時去了反倒打擾她。你們倆都跟我回去就是?!?/br> 寶珠與皇帝對視一瞬,轉首稱“是”。 回去過后,長公主率先告退,到偏殿安置了。太后留下寶珠和一路送自己返來的皇帝,又叫徐姑姑上茶后,帶著一眾宮人都退下。 寶珠正要起身告罪,皇帝先站起來,向太后行了跪禮:“今日是兒子混賬,對母后不恭,請母后責罰?!?/br> 寶珠暗驚,連忙跟著跪了,又忍不住覷了他兩回:他這一跪,是要把事態推到沒有轉圜的境地。 可瞞,又瞞得了多久呢? 她的心忽然定下來:破釜沉舟,大概就是這樣吧。 “寶珠起來?!碧蟮纳ひ袈牪怀鱿才骸澳愕男宰游矣植皇遣恢?,總歸不會是你的錯?!?/br> 寶珠不禁汗顏無地:這樣的事,絕非一個人便可釀成,她怎會沒有錯? 皇帝卻看穿了太后的意圖:“此事千錯萬錯,全在兒子一身。母后不為此遷怒寶珠,兒子更是感激不盡。您含辛茹苦半生,正是應當頤養天年的時候,不該再拿這些事來讓您煩心?!?/br> 緩了緩聲口,他接著道:“兒子待寶珠的心,也不是這一朝一夕,圖的是長久,那么自然有長久之計,母后大可不必擔憂這個。朱文公迂腐固執,唯有一句話在理——枉費心神空計較,兒孫自有兒孫福?!?/br> 這樣的話,不是迷了心竅怎么說得出口!太后恨得渾身發抖,直拿手指頭點著他:“你這番高談闊論,別在我跟前說,倒想想如何在臣民面前說?你要天下人如何看你?” 婉轉勸誡是不抵用了,終于把矛頭對準寶珠:“你呢?看著皇帝執迷不悟、一錯再錯,你便這樣快意嗎?” “奴婢日夜難安?!睂氈橐灶~觸地。難安是真的,此刻談及,口吻卻不聞絲毫惶恐,倒有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決心:“陛下的圣譽,不可有分毫損毀。來日若有半點東窗事發的可能,奴婢自請粉身碎骨,以保天家威嚴?!?/br> “好。好。好?!贝税闶钢静挥?,太后唯有連聲稱贊。目光不愿在落在這苦命鴛鴦似地并肩跪著的兩人身上,她閉上眼,唇邊浮起一抹嘲弄的蔑意:“皇上果然深肖爾父?!贝饲榇司?,和當年先帝與白氏又有何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