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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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少珩將古琴放在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還算不錯,清香撲鼻。 外面的聲音十分嘈雜,聽不清在說什么。 問了一句,情況如何? 南一還沒答,外面嘈雜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似有琴聲傳來。 嘈雜聲越來越小,琴聲竟穿透門窗清晰的傳了進來。 這次的比試,對北涼人來說太重要了,這是這么多天他們被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一個翻身的機會,那種被人踏上門來打臉的感覺可不好受,這些天他們心里壓抑著,忍受著,連平時的交談似乎都少了些,遇到了熟人也是相對無語沉悶,所以琴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們連呼吸都輕了很多,生怕打擾了這場比試。 這已經不單單是一場比試,這關乎他們北涼人的顏面,他們甚至不想讓南離使團離開他們涼京,就算要離開也得他們贏回來后再走,或許已經是一種關乎顏面的賭徒心理了吧。 這壓在心口的大石不推開,他們就不能昂首挺胸暢快的呼吸一次。 莫少珩嘀咕了一句,情況比想象的要緊迫。 耳邊,琴聲悅耳,莫少珩聽出了一絲熟悉的感覺,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了一幅溫馨的畫面,那是一個暮色的院子,一個小童正乖巧的站在一老婦人身邊,聽著老婦人彈奏著古樸的琴聲。 的確是祖母最擅長的曲子。 不過,突然莫少珩眉頭皺了一下,因為琴音稍微顫了一下。 雖然微乎其微,但專研琴道之人應聽得出來。 但這怎么可能?哪怕十年前,祖母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失誤。 不由得想起了那書生的話,前不久還臥病在床? 這是帶著傷病上場? 南一看得起勁,少師,你說他們誰會贏? 莫少珩沒答,因為琴聲悠悠然,這一曲要結束了。 琴聲落下時,四周的房檐似乎還在回響著余音。 好!琴聲環繞,余音不絕,老夫人不愧師承前朝著名樂師王寶常。 聲落余聲在,這等絕技怕是當世少見。 掌聲如雷,這里是北涼的主場,整條街都在沸騰。 老夫人皺了一下眉,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南離使團那邊倒是安靜得很。 莫少珩若有所思,南離名士趙希年的琴他也聽過,若是平時,想要分出勝負自然是難的,但剛才老夫人的琴聲畢竟出現了破綻。 這等比試有專門的評判團,即便這里是北涼,也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平白讓人笑話,越有才的人其實內心越驕傲。 不多時,幾個宮廷老樂師組成的評判團得出了結果。 余音繞梁,琴技絕塵,但美中不足的是,破音有一,實為遺憾。聲音又安靜了下來,大部分人只覺得琴聲好聽,比他們平時聽到的琴聲不知道好聽了多少倍,平凡的人也有欣賞美的靈魂,但肯定是聽不出來其中的破綻的。 有些遺憾。 不過能被評為琴技絕塵,已經是十分高的評價了,或許那南離琴師達不到這等高度也說不定。 目光不由得看向了南離那邊。 南離那邊,站出來的是一枯瘦的老頭,手上抱著一把如同枯木一樣的古琴,盤坐人前,十分小心翼翼地將琴放在了膝上,如同世間珍寶。 南一看向了莫少珩,是我南離的那柄名琴朽木,什么人居然讓趙希年將這柄琴帶來這了。 名琴朽木,是天下五大宗師琴圣柳歸塵年輕時所用的琴,在南離頗具盛名。 這琴應該收藏在南離皇宮才對,看來這次南離是下了決心要讓北涼面上無光了。 琴聲響起,音很低,如婦人在心里哭泣,如繁花到了枯榮之時。 明明琴聲不高,卻繞在眾人耳畔。 一國之名士,當真名不虛傳,能被稱為國之名士的,皆是技藝冠絕一國,不可小覷。 加上這枯木琴低沉的聲音,如泣如訴在心懷。 周圍都陷入了安靜,如同沉醉在了琴聲中。 哪怕琴聲落下也沒有人開口。 良久,只見那趙希年枯皮一樣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劃了一下。 嗚! 非是那琴發出了聲音,而是周圍,一草一木在琴聲落下這么久后,還嗚鳴有聲。 哪怕是莫少珩也是一嘆,趙希年憑借名琴朽木,加上他年近古稀,竟然彈出了寂滅的琴音,琴技更上一層樓。 這世上,除了琴圣柳歸塵,恐怕沒人能說一句能穩贏他。 安靜。 知道擁擠的整個街道的人都滿臉緊張的等待結果,那氣氛多壓抑嗎? 評判團的宮廷樂師久久沒有做出結論,于他們而言,又何嘗不是艱難到了極點。 他們北涼太需要一場勝利來打破這壓抑得讓人抬不起頭來的局面了,不僅北涼人需要這樣的一場勝利,他們也知道,朝廷上的那些大人也在等這樣一場勝利,不然他們連和南離談判的聲音都小了些。 但現在看來,這一場勝利怕不在今天了,他們北涼的名士其實都很不錯,但比起南離這次來的這些名士,總是差了一點點,但就是這一點點,憋屈得讓人有苦難言。 艱難的開口,琴聲入微,經久不息,意境高遠,已達化境。 此次比琴,技高一籌者,南離琴師趙 話還沒說完,嘩的一聲街道中央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原本都在等待結果的安靜環境,突然發出這么大的一聲巨響,自然引得無數人側目看了過去,連宣布結果的老樂師都不由得停了下來。 只見街道中間停著一馬車,馬車上掛一大籠子,籠子中裝一體型巨大的老鷹。 馬車旁,跌坐一華服的小胖子,嘴張得老大地看著那籠子。 剛才發出巨響的就是這籠子,籠中的老鷹居然撕裂籠子向外飛了出去。 是鎮西王府的小世子!有人喊了一聲。 鎮西王府的小世子趙景澄,這小胖子在涼京也是大大有名,鎮西王為北涼牧守西陲,一門都是武勛,但唯獨對這小兒子疼愛有加,不忍讓他受那牧守邊疆之苦,專門送到涼京養著,養得胖嘟嘟的,特別喜慶。 被嬌生慣養的孩子嘛,多少有些無法無天。 趙景澄嘴巴都成了O形地看著那沖出去的老鷹,這是他父親派人送來的大漠鷹王,特別的英武,他看著喜歡,聽說這大漠鷹王兇猛得能生撕虎豹豺狼,所以他就帶在身邊耍耍威風。 但也太兇猛了吧,連籠子都給撞破了。 世子小心。 這時,有人大聲喊道。 那大漠鷹王并沒有飛走,而是一個盤旋竟然回轉向小胖子抓去。 兇狠得讓人心底發顫。 大街之上,眾目睽睽,一場讓人觸目驚心的血案怕是無法避免。 心都在顫抖。更多的人更是肝膽俱裂,那可是鎮西王府的小世子趙景澄,他要是出了事,不知道今天多少人得陪葬。 說時遲那時快。 趙景澄也被兇禽的兇猛嚇得臉色蒼白,都沒了反應,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鋒利的爪子就要抓在他胖乎乎的小臉蛋上了,那利爪帶著的風都讓臉有些刺痛。 但 但就在眼前的利爪卻停住了。 有什么聲音在眾人提到了嗓子眼的心口響起。 聲音如春雨急至化作溪流穿越山澗,如春雷嗡鳴徹天空,震懾鬼神。 細聽,是琴聲。 如果說趙希年憑借名琴朽木彈奏的是寂滅之聲,那么現在的聲音就是春雨中的雷鳴,響徹整條大街,震懾心靈。 那大漠鷹王在眾人的注視下,居然停住了,似乎也被琴聲所震,然后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下,翅膀一展,向旁邊一客棧飛去,停在圍欄上,伸著耳朵聽起了琴聲。 哪里還有剛才那股子兇戾之氣。 眾人: 小胖子的下巴都差點掉地上了: 這琴聲竟然能震懾獅豹兇禽! 房間內,莫少珩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如同盛開的繁花。 南一看得眼睛直眨巴,他知道少師跟著琴圣學琴,有柳圣師那樣的天下宗師教導,少師的琴技自然是不會差的。 他驚訝的是,一會看看莫少珩,一會看看外面停的那只大漠鷹王:少師,這不是你養在柳圣師琴山上的那只老鷹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第6章 醫生的字 房間內,莫少珩沒有回答南一的提問,因為他不能分心,得將這一曲彈完。 外面人也處于震驚當中,也沒有任何聲音,似乎也在等他將曲子彈完。 南一偷偷看向外面等待一街的人,心里直犯嘀咕。 不對,哪里不對。 少師養的老鷹怎么會這么巧,在這個時刻剛好出現在這里? 他們一進城就一直在一起,甚至遇到鎮北王府的老夫人和人比琴也是意外,少師怎么可能這么短時間安排好一切? 等等,南一的眼睛突然一亮,他們的確一進城就在一起,但他們也并不是沒和其他人接觸。 那賣炊餅的老漢,或者那個答話的讀書人一定有問題,少師應該就是借著那個空隙安排了現在這一出。 至于養在南離琴山上的大漠鷹王怎么到了北涼鎮西王小世子的手上? 他們這一路逃亡的時候,跟著少師一起到南離的幾個護衛原本一直在給他們斷后,后來到了北涼邊境的時候,卻沒了人影,應該是被少師安排著去干什么了。 在南離的時候,少師嫌棄離都吵鬧,就住在了柳圣師的琴山上。 柳圣師作為天下五大宗師之一,為表恭敬,旁人是不允許私自上山的,所以這大漠鷹王,除了他,少師,還有柳圣師,應該是無人見過。 至于這大漠鷹王為什么這么聽話?呵,天天聽少師彈琴,它都快成精了,指哪打哪,以前他還有點害怕這老鷹,結果相處得久了他才發現,沒少師指揮,它根本不咬人,乖得比他以前養的小魚還聽話。 這時,莫少珩的琴聲也停了下來,手輕輕劃過琴弦。 音雖落,但外面房梁,屋檐,依舊雷鳴不斷。 作為天下五大宗師琴圣柳歸塵親自教導的琴技,炫技他自然也是會的。 等一切聲音停了下來,外面的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第一個出聲的,是南離琴師趙希年,閣下用的可是千古名琴春雷? 莫少珩還沒有回答,外面已經嘩然聲起,東唐上國的千古名琴春雷? 在諸國之中,東唐疆土最為遼闊,也最為富裕,禮樂盛行,乃是名副其實的禮儀之邦,所以諸國習慣稱東唐為東唐上國,或者東唐圣國,多少是有些羨慕的。 但聲音一出,又有人道,不對,東唐皇子李垣雖然在我北涼游歷,手上也的確帶著名琴春雷,但李垣皇子不是沒在涼京嗎? 像李垣這樣的人,若是回了涼京,不可能沒有半點消息。 幾個宮廷樂師也是面面相覷,他們聽那琴聲引人發聵,這世間除了那千古名琴春雷有此音色,的確還沒有聽說過有其他琴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南一也在看著莫少珩,少師,我們剛進北涼境內的時候,明明時間緊迫,但卻專門繞了路,原來你是為了去見那東唐皇子取名琴春雷,少師你這計劃是不是也太早了一點。 莫少珩一笑,在南一腦門上點了一下,真等回了涼京在計劃,腦袋都掉地上了。 他的確是專門繞了路去見東唐皇子,但目的倒不是為了取這春雷古琴,因為他也不可能猜到會有今天這一場比斗。 這春雷古琴不過是他和東唐皇子李垣的一個約定而已,一個能讓他活命的約定。 當然能讓李垣答應相助,自然得用一些方法,東唐雖昌盛,但并非什么都不缺。 外面已經有聲音傳來,閣下到底是什么人? 莫少珩出聲,北涼人士,臨江仙。 聲音一落,外面一片嘩然。 臨江仙?怎么有些耳熟? 前不久涼京有個傳聞你們還記得么? 傳聞東唐皇子李垣在我北涼游歷,某日路過臨江之畔,偶遇一風華絕代的才子,被其才華所懾,一時間無以言表,以名琴春雷相贈以表仰慕之情,口稱那人為我北涼第一才子。 傳得神乎其神。 那傳聞中的才子好像就被稱為臨江之仙。 本以為是旁人編撰的故事,東唐皇子李垣本就才華橫溢,怎可能有人將他震懾住,更不可能直接將春雷這等千古名琴拱手相贈,可難道并非傳說,是真的不成? 我北涼當真有個名叫臨江仙的第一才子? 南一眼睛直眨巴地看著莫少珩。 莫少珩聳聳肩,只是讓東唐皇子瞎傳幾句,沒想到他用力這么猛。 南一:少師,我們現在不該夾起尾巴做人么?我們現在是不是張狂了一點? 莫少珩答道,若不掀起滔天浪,怎能改得了這必死之局,現在還遠遠不夠。 莫少珩說話的同時也沒有閑著,將筆墨鋪在了桌子上,快速的寫了起來。 南一看向紙上的字,眼睛都亮了,龍飛鳳舞,恣意張狂。 醫生的字嘛,那的確是十分有個性的,對于還沒有草書記錄的這個世界來說,何止是別具一格。 這字看似潦草猖狂,但又充滿了難以言語的美感。 這字,莫少珩也是十分滿意的,他將他前世當醫生的感情全融入在了他的字中,哪怕比起前世,這字也是進步得驚人的。 南一撇了撇嘴,有一次他生病了,少師給他開了個藥方,寫字比較急,就是用的這種字體,他看著歡喜,本想跟著少師學,結果少師怎么也不承認,每次教導他寫的字都是中規中矩的那種,甚至連那張藥方都收了回去。 現在露餡了吧。 莫少珩一笑,道,將字從窗口垂下去。 寫字的速度是很快的,特別是草書,講究的就是流暢,一筆喝成,說話間一張字幅就寫好了。 至于為什么要從窗口垂下去? 剛才莫少珩從窗口往外面看了一眼,他好歹在南離呆了十年,南離著名的名士他自然認得不少。 南離使團中,有一儒雅中年,名張注,是南離書法大家。 莫少珩說道,快。 外面現在的情況還被他剛才的琴聲和臨江仙三個字所震,等他們反應過來,恐怕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沖上來看看東唐皇子口中的北涼第一才子到底是何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