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程影耳邊是程饅頭喋喋不休的吐槽。 一見鐘情,花冉這咬牙切齒的樣子感覺下一秒就要咬斷朗文星的脖子了喂! 朗文星在劇里面是天乾吧?抱個地坤,還是個女的都能抖成那樣?腎虛嗎? 影子,你這被精神虐待算工傷嗎? 眼前是原導跟編劇垂頭喪氣不敢回頭的背影。 三分之一的劇集不算長,加上后期剪去了頭尾,差不多5個小時就能播完,中途眾人去程氏傳媒的食堂吃了一頓工作餐。 程氏傳媒的食堂是一脈相承的豪華,光可鑒人的地磚和金色的穹頂組合起來就像高級酒店的餐廳,不過因為是飯點,座位并不松散,于是眾人分散開來覓食。 原導躲鬼一樣躲著程影,像是生怕她追問他一個熟手導演怎么會由著那兩個煞筆胡來。 而程影眼神飄忽地點了一份紅酒燴豬肘,找了個角落坐下,親手把那色澤油亮香味四溢的豬肘五馬分尸。 好像那不是豬肘子而是花冉的臉。 程總?身旁溫和平靜字正腔圓的聲音帶著些許猶疑。 程影一怔,抬頭。 卻見江晗光正站在她的桌子旁,白襯衫白西褲,身姿筆直,女人身材婀娜,體態又極好,哪怕是撇下臉,也是十足的賞心悅目。 就是看她的表情有點,忍俊不禁還是一眼難盡呢? 遭受無妄之災的程影這會兒心情其實不太美妙,但還是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浪蕩的笑,小jiejie找我有事嗎? 江晗光輕輕的把一枚銀色的戒指放在她餐桌的一角。 這是您的嗎? 程影看了一眼,覺得眼熟,但想不起來是什么時候沒的,她平日里身上小掛件論打,丟一個還真看不出來。 應該是,謝謝。 我在那天的醫務室撿到的,您客氣了。江晗光朝她微微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又頓了一下,程影心里冷笑了一聲。 要進入正題了嗎? 但江晗光只是微微點了點自己那白皙柔軟的臉頰,惜字如金,這里,擦一下。 然后就毫不留戀地轉頭走了,留下怔愣在原地的程影。 她臉還真挺軟的。 程影心不在焉地摸出手機,在自己臉頰上發現了一小塊肘子濺出的油汁。 影子,你心跳好亂哎,被漂亮到了嗎?程饅頭在那見縫插針。 程影卻不想跟她斗嘴。 她確實有些心煩意亂,直到江晗光說話的前一秒,她還自覺勝券在握,洋洋得意。 然而此時此刻,卻像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以為江晗光要讓自己幫她。 《白衣》之所以變得那么難看,劇情刪減要負絕大部分責任,出于某些眾所周知的原因,各路配角,尤其是跟地坤女主有關聯的配角,戲份被大幅度削減。 重災區中的重災區的,就是江晗光飾演的墨言。 墨言是《白衣》中一個重要的反面角色,她家境不好,家里人只當她入了修仙門派做了仙人,動輒獅子大開口,稍有不允便上門攪鬧,原本天賦不錯的墨言漸漸成了整個門派的笑柄。她越發沉默,孤獨,憎恨著擁有一切的女主白衣。 墨言的暗害是白衣成長的關鍵,對她的復仇也是書的爽點之一。 可現在,墨言的戲份被刪得只剩下幾個無關緊要的側臉。 江晗光被潑水潑到高燒,吊了一天拍出來的戲份,被剪得一干二凈。 被這樣不公地對待,即使向她這個風評不好的紈绔求助,也無可厚非吧。 畢竟就連許寧那樣的人,都會在她拋出橄欖枝后,哭著找到她,求她救救自己。 程影向來以最壞的打算度人,甚至在江晗光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在冷笑著等待一個聲淚俱下的控訴。 可江晗光什么也沒說,女人心平氣和,好像已經習慣了命運的戲弄。 沒想去爭什么,也不想去傷害誰。 程影倒有幾分不知所措了。 她想起江晗光那翻出了毛邊的劇本,疲憊蒼白的臉。那顆許久不太大動的心,好像被人輕輕的撥弄了一下,墜下又升高。 突然覺得盤里的肘子香氣全無,油乎乎的,令人作嘔。 第7章 你要做我的藝人嗎? 程影味同嚼蠟地吃完了一頓飯,回到審片室又遭受了一通精神虐待,以至于屏幕上出現放映結束四個字時竟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片子放映結束后,就是白衣的主創們跟高層討論片子拍攝情況的時間。 程影和導演編劇,以及不知道為什么陰魂不散的花冉坐在了私密的會議室里。 四個人圍著一張圓桌,面面相覷。 導演戳戳編劇,編劇假裝沒看見,只有花冉自信滿滿。 她笑盈盈地看著程影,我覺得還不錯,你覺得呢? 程影花了半秒時間來反應她到底是在反諷還是真情實意。 凌亂的劇情,抽瘋的演技,還有那恨不得全程霸屏的女主,這部劇播出去唯一的結局就是劇組所有人因為侮辱觀眾的智商和眼睛名聲掃地,再狠一點可能還得搭上程氏的名聲。 她看著花冉的眼睛,花冉的眼神很純粹,那是一種被保護的很好的純粹,是那種不知人間疾苦,不知美丑善惡的純粹。 長輩用萬貫家財給小公主造出了一個烏托邦,在那里,一切隨她所愿,她就是世界的中心,每天自信放光芒,沒人敢說她一句不好。 這樣的人壞起來也純粹得很,因為她一點也不覺得踐踏自己討厭的人有什么錯。 她討厭就是世界討厭,那個人肯定罪大惡極。 程影突然笑了,笑得很是開懷。 嫂子哪里話,這片子豈止是還不錯,這簡直就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仙俠片,你演得真好,我好幾次都差點哭出來,明年的劇后肯定是你! 原導目瞪口呆地看著程影喪心病狂地狂吹彩虹屁。 這得多低的智商或者多厚的臉皮才能干出這種事。 花冉心花怒放,斜睨了一眼編劇,我就說那樣改沒錯吧,還是小程專業。 編劇不敢說話,也不想說話,他想轉行。 程影再接再厲,啊,原來這劇本是嫂子讓改的,我說怎么這么好看呢?原來的劇本太拖沓了,那么多支線一點用也沒有,反正那些觀眾就喜歡吃糖嘛,全刪了正好! 等程影把這部在廁所里播放都會被投訴辣眼睛的劇從頭到腳夸了一遍后,一個小時已經過去了。 被拍得心滿意足的花冉飄然而去,原導走之前敬佩地看了一眼笑瞇瞇的程影。 這些紈绔子弟為了討好家里的掌權者可真是視臉皮于無物啊。 沒皮沒臉的程影在眾人離開后癱回了座位上。 程饅頭如果有手,此時一定要摸摸她是不是發燒了,影子,你不是看傻了吧? 程影拿起桌子上的冰水一飲而盡,露出一個沒什么溫度的笑,欲使其滅亡,先使其瘋狂,這孩子就是沒受過社會的毒打,等她跳到最高處,一腳踹下去,知道疼了,毛病就好了。 程饅頭不明覺厲,還想再問,卻被自己附身的監控上的一個畫面吸引了。 哎,大美人兒?有個女的拽著她!進了一個房間,哎? 程饅頭原本想直接調出那個房間的監控,結果居然連接不上。 那屋子里監控應該是壞的。她又試了一次,無奈認輸。 畢竟再手眼通天,她也只是個網絡上的君王,現實里連個燈泡都換不了。 程影半疊的眼皮微微一抖。 不要多管閑事。 她的心里閃過第一個念頭。 但隨后被更多繁雜的念頭淹沒。 那個人是誰?為什么要特意把江晗光帶到一個沒有監控的房間里? 江晗光會被欺負嗎? 她現在的情況未必比當年的白若許寧好。 但她卻沒讓自己幫她。 程影想起第一次見江晗光時,女人明明發著高燒,眼神卻還那樣堅韌。 但很多事情,并不是堅持就有結果。 這個吃人的圈子,有無數的方式,徹底摧毀一個人的底線和堅持。 這次會是江晗光么? 這朵孤傲的玫瑰沒死于風雪,現在卻可能要被不知名的誰踩進爛泥地里了。 程影睜開了眼睛。 那個房間在哪? 5分鐘后,程影站在了與那個房間只有一墻之隔的房間里。 江小姐,就算是謝謝你幫我把戒指送回來吧。 她嘆了口氣,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方正的小盒子,盒蓋彈開,里面是塊薄如蟬翼的黑色卡片。 她將卡片貼在墻上,在手表上點了幾個鍵,卡片就泛起了一陣白光。 白光越來越強烈,直到與白色的墻壁融為一體。 隨后,隔壁房間的場景出現在了這張卡片擴散出的光暈上。 江晗光跟另一個女人面對面坐著,女人長得有點兇,神情倨傲,江晗光微微低著頭。 程饅頭在看清楚女人臉的下一秒就查出了她的資料。 范潔,alpha女性,35歲,程氏傳媒經紀人,手底下有幾個出名的藝人,但共同點是名聲都很臭,什么耍大牌,賣假貨,為了搶戲在片場大打出手,賣身之類的。大美人現在是她的藝人。 程影眉頭皺了皺看向那張卡片。 范潔一臉不耐煩的樣子,你考慮好了嗎? 江晗光搖搖頭,范姐,我 你別叫我姐,我哪擔得起?范潔的臉瞬間黑了八度,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江晗光的話,你可是差點拿影后的大明星,一點身段都低不得。叫你出來賣個貨跟叫你賣身一樣,至于嗎? 程影還沒說話,程饅頭先憋不住了,這女的是馬桶水涮嘴了說話這么臭? 程影面無表情地看著范潔,三十八線經紀人常用的手段,先是瘋狂打擊藝人的自尊心,叫藝人心甘情愿做她的傀儡,然后無所不用其極的賺錢,把藝人當狗用。 難怪要專門找個沒監控的房間,這視頻要是爆出去,程氏傳媒都得跟著這個壞胚一起道歉。 畫面上江晗光嘴唇張了張,似乎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閉上了嘴。 范潔自顧自喋喋不休,小江啊,不是我說你,你現在可不是當年那個風頭正勁的新人演員,而是一個離了婚沒人要只能滾回這個圈子混飯吃的三十八線,那些觀眾怎么罵你的你沒看到?就算你想演戲,有人愿意看嗎?人家花冉刪了你的戲,你敢說嗎?乖乖聽范姐的,輕輕松松賺點錢不好嗎? 程影看著江晗光那原本發亮的眼神,在范潔這套經典的pua話術下,變成了黑夜中的燭火,搖搖蕩蕩,忽明忽暗。 但她還是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把頭低得更低了。 范潔發泄完這一通,甩下一句,你再好好想想,明天給我答復! 摔門而去。 江晗光坐在那里片刻,慢慢地躬下了筆直的脊背。 程影只能看到她的側臉,不確定女人眼角那抹紅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她下意識的去揭墻上的卡片,她不應該繼續窺探江晗光努力遮掩的狼狽與眼淚。 可是,可是 程影的指尖掀起了卡片的一角,影像隨之扭曲起來。 可她依然看見了江晗光彎腰蜷成了小小的一團,發出了一聲,又軟又糯的悲鳴。 程影一把扯下卡片,快步走出了房間,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她輕輕敲了兩下,然后就靜靜的站在門口,等著門內的人再批起那層銅皮鐵骨出來見人。 三分鐘不到,房間的門被打開。 江晗光的眼圈有些紅,聲音卻已經恢復了平穩。 她訝然地看著程影,程總,您 你要做我的藝人嗎? 江晗光呆呆的看著這個高自己多半頭的alpha,她聽懂了這句話,但又不明白程影為什么這么說。 她對上程影那雙情緒翻涌的淺藍色眼睛,看上去過于高大又過于年輕的女人薄唇抿著,不太開心的樣子。 程總在難過什么? 第8章 打狗 我很榮幸,可,為什么呢? 江晗光猶疑了一下,還是問道。 她固然沒有妄自菲薄到認同范潔的話,但她也清楚自己確實浪費了大把的時間,落后這變化極快的圈子許多,要追上并不容易,何況她也不是從前那個無事一身輕的江晗光了,父母,馮楠,有太多外力壓迫著她,更大的可能其實是再也無法超越20歲的成就,蹉跎一生。 這一切的后果,在江晗光從馮家出逃的時候,就已經想得足夠清楚。 她有自知之明,所以她疑惑。 以程影的資源,想找個年輕有潛力的藝人養,應該并不困難。 更何況,許寧現在應該還不到能自己獨立的時候? 程影垂下眼睛。 為什么呢? 她倒想問江晗光為什么你們這樣的人總喜歡自己死撐,明明自己遍體鱗傷,卻還要在別人面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既不哭泣,也不求救。 如果能一直裝下去,裝到最后,倒也是皆大歡喜的的結局。 可為什么又那樣慘烈的死去了,叫她連一句對不起都來不及說。 這個問題,江晗光不能回答。 能回答它的人已經在十五前的那場爆炸里灰飛煙滅了。 所以程影只能又露出了那種紈绔專用的沒心沒肺式笑容,手往門框上一撐,對江晗光做了一個極不規則的壁咚,因為你很漂亮啊,我向來見不得美人受苦。 噫,好惡心。程饅頭抖了抖自己并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而幾乎算是被調戲了的江晗光小姐怔愣了片刻,突然輕輕的笑了起來。 她不笑還好,一笑簡直就是要殺人,那雙撩人的眼睛彎起來,嘴角掛起淺淺的弧度,周身那種沉靜的氣質驟然化開,變成了能讓人心甘情愿溺死其中的溫柔鄉。 程影幾乎算是本能反應的心跳加速,但她的理性卻有點慌張,以至于撐著門框的手都有點抖。 有什么問題嗎? 江晗光笑得很淺,也收得很快,很快就一本正經地看向她,謝謝程總的夸贊,不過簽人這種事情,還是慎重一點好,我并不是什么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