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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寂隨手抽了一支出來,在暴雨的沖刷下,這些花紋越發清晰,一如她當年所見。 唯獨一處不同。 沈寂的手觸過箭尖,忽而輕笑出聲。 她怎么忘了,只有恒王手下的人用的箭才會用倒鉤刺,懷王府中,向來都是平直尖。 上一世她只在這里瞧見花色一模一樣的箭,便認定段淵是真兇。所有的細微末節,都被她對段淵所有的失望與恨掩蓋,那樣明顯的馬腳和蹤跡,她竟然視而不見。 笑話,真是笑話。 沈寂跪在地上失神,卻發覺不知何時,頭頂的雨似乎停了下來。 外間仍是兵荒馬亂的暴雨如注,只有她這一隅,安靜而不受任何風雨侵襲。 有人一點點掰開她握住長箭的手,用手帕蓋住她流血的掌心。 那人蹲在她面前,云墨色的長披風垂到地上,名貴的面料沾上泥濘,可他似乎渾然不覺。 天色漆暗,沈寂抬起頭來看他,只覺得耳邊雨聲的喧囂一點點淡去,唯獨剩下一絲神智,能支撐她看清他那雙眼。 深邃,幽暗又沉寂。 “段淵……” “嗯?!?/br> 雨一直下,沈寂伸手覆上他的心口。 她現在忽然很想知道,上一世,他放在心口的人把尖刀送進他的胸膛,他是什么樣的感受。 他到底有多疼。 “段淵?!?/br> “我在?!?/br>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伸手,很緊地擁住眼前那人,盡量讓聲線里的哽咽藏在淅淅瀝瀝的雨聲里。 “…我想你?!?/br> 段淵身體頓了一瞬,像是嘆了一口氣,又像是不忍心。最后他還是把他身上所有的刺和傷都裹住了,用一如既往的溫柔蓋過。 “我也是?!?/br> 第51章 招人 雨沒有停的意思,細碎的涼意隨風刮過來。 “還要這樣抱多久?”段淵垂首看她一眼,聲音低潤,“待明日都著涼了,李太醫又要發火了?!?/br> 沈寂埋在他肩上的毛領上久久不語,半晌方抬了頭和他一起站起身來。 段淵下意識便要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她,卻被沈寂按住了手。 她伸手接過了傘,護在他受傷的手臂旁。 “我不冷,你不要碰水?!彼吐暤?。 段淵失笑,道:“你今日倒心疼我?!?/br> 沈寂撐傘走在他身側,開口:“你怎么來了?” “剛才不是說了,半夜想你了?!?/br> “段淵,”沈寂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他,“你,是不是知道我是什么人?!?/br> 段淵也跟著停下來,收了往日里漫不經心的玩笑神色,一雙深沉的眼眸望過來。 “你愿意告訴我嗎?” 段淵低頭,不經意瞧見她死死攥著衣角的模樣,垂下眼。 她在緊張。 “只知道沈家與林家有一二關系罷了。正巧我也想調查當年的事,這如果亦是你的愿望,便由你自己親自實現吧?!?/br> 沈寂心下輕輕松了一口氣。 好在他沒有知道那么多,好在還沒到對他橫刀相向的時刻,若他知曉她曾當胸給過她一刀,可還愿意給她半分說話的機會? “我一直在等你問我?!倍螠Y向前走著,淡道。 “我知道?!?/br> “嗯?”段淵側過臉看她。 “不是你做的?!鄙蚣乓恢钡椭^,努力維持著神色平靜。 那旁好久都沒有聲音,正當沈寂想望過去的時候,手卻忽然被人牽住。 “你手好涼啊,阿寂,”段淵輕輕笑了一下,“不要不開心?!?/br> 指尖忽然被他的溫度包裹住,沈寂遲疑了一下,很小心地回握住他,輕聲道:“嗯?!?/br> 回到屋子以后,沈寂才后知后覺地察覺到冷意,換了衣服才覺得好些,只是頭發仍濕著,一時間擦不干。 “就散著吧,這里沒人?!倍螠Y坐在榻上,看著她欲重束發的模樣,開口道。 沈寂的手停了停,還是放了下來。 段淵看向她,見她一頭青絲散落下來。她眉眼生得冷淡清秀,略上挑的眼尾在室內搖搖晃晃的燭火映照下,透出淡薄的紅。 她的模樣一如既往,冷而不冽,瞧向他的目光從來都是用守禮的小心掩蓋著,實則通透明亮,大膽而孤絕,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是最聰明的模樣,是他第一眼瞧見就沉迷了兩世的模樣。 見她發上仍有水珠滑落,段淵起身拿了帕子,輕輕替她擦著頭發。 不等沈寂反應便將人按住,他輕聲道:“別動?!?/br> 已經很久都沒這樣了。 不,不是很久,大概是從未。從未見過她對他心思坦誠的時刻。 唯有眼下,她歷經兩世的所有愧疚與痛楚,都融化在這內室的燭火中的時刻,竟是他們之間最難得的平和時刻。 也不知擦拭了多久,終于再捋不出水珠,段淵回了榻上,側臉望向隔壁的方向,道:“外間雨太大了,西側間空著,你今夜先在那里歇息吧?!?/br> 沈寂聞言頓了下,有些吃驚他竟肯放她走,一時忘了回應。 段淵一笑,調侃道:“我手臂還有傷,你還指望我對你做什么?” 他此話一出,沈寂耳朵登時紅到尖,抬腿便走。 “不過,硬來也不是不行,倒是小傷?!倍螠Y又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