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事了
陶里正聽書生說陶家跟謝家因為放水的事鬧起了矛盾,大感頭疼,趕忙和書生一起來了。 剛走到陶家院子的拐角處,就聽見陶山林大放厥詞,不由沉了臉,凝步繼續往下聽。 榴花看見陶老婆子做作的樣子,恨不得拿麻繩把她的嘴縫上,這死老婆子真夠讓人惡心的。 “我的田隨我怎么處置,若是高興,不要租子送給別人種也樂意,但若有人想用下流手段來霸占,拼著玉石俱焚,我也不會讓他得逞?!碧帐系哪抗饫淅鋸奶丈搅忠槐娙说鹊哪樕蠏哌^,字字鏗鏘。 陶老婆子沒招,往地上一躺,雙手捶地,嘴里不干不凈的辱罵陶氏。 書生聽到此處,陰沉著臉,越過陶里正沖了出去 陶里正本想靜觀事態發展,但見書生滿臉怒色的沖上前去了,生怕出現危急情況,便也只好跟了上去。 “母親?!睍焖俦贾撂帐仙磉?,怒視著在地上打滾撒潑的陶老婆子。 他平時在外人面前向來是冷口冷面,眼下又是怒發沖冠,俊秀的臉龐上覆蓋了一層寒冰,整個人散發出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陶老婆子在書生的目光籠罩下,不禁打了個寒噤。 “娘沒事?!碧帐贤鴷⑿?,滿目慈祥。 陶老婆子眼見陶氏對書生慈愛有加,卻對親生爹娘橫眉冷對,不禁怒火中燒,開足火力罵陶氏不知羞恥與男人茍且才被趕出來的,書生就是她與那個男人生的野種。 污言穢語排山倒海般撲向陶氏,對面的人不像是從她肚子里掉下來的親生閨女,更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陶山林眼里幽芒時隱時現,不知在算計什么。 陶大全兄弟妯娌相互交換眼神,無一人上去勸阻。 榴花憤怒了,這陶老婆子的惡毒完全超出了她的三觀之外,世上哪有母親往自己女兒身上潑臟水的。 她正想跳出去懟陶老婆子幾句,卻聽見里正的聲音傳了過來。 “陶山林,你們家就不能安分點?”陶里正面色沉沉,雙手負在身后往這邊走。 陶山林說完全不懼怕里正,那是假的,里正想要收拾他們家,只是麻煩點而已,不到萬不得已,里正不會這么做。 是以,陶山林看見里正前來,眉頭皺了皺,卻并未直接答話。 陶老婆子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 謝家兩口子對視一眼,目中迸出亮彩和希冀。 里正步過來,目光炯炯在陶山林一家人面上掃了一遍,語帶威嚴道:“說吧,你們家今天又鬧的是哪一出?” 眼前這一家仗著男丁眾多,在村里屢屢生事,村人怨言頗多,他也早有不滿,今又聽見陶山林那番跋扈之詞,心想若是再不挫掉他們家的銳氣,往后那還得了。 陶山林聽出里正話里的不善之意,態度恭敬了些,客氣地請里正進屋里去坐。 “不必了?!崩镎哪樕匀魂幊?,對陶山林冷道:“今天這事來之前我已聽說了一些,就在外邊把事論斷清楚,省得讓人說我偏袒了誰?!?/br> 這話聽起來是不想讓謝家和陶氏這邊說他辦事不公,實際上也在向陶山林表明自己的立場,不要做一些徒勞之舉。 陶山林面色難看起來,渾濁不清的雙目看著里正,語調森森道:“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只不過是我們一家子的內里矛盾,里正大可不必來趟這趟渾水?!?/br> “家務事?”里正冷笑一聲,鏘然道:“家務事是難斷,可沒說斷不了,我一個小小里正算不得什么官,可平素斷的就是這家務事?!?/br> “不知里正想如何斷?”陶山林仍舊是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態度。 陶大全見情勢不利,忙上前來陪著笑道:“里正叔,我們是見四妹佃出去的田租子收得太低,怕她是受了別人欺壓才答應的,就想幫她把田收回來。四妹她自己種不了田,我們可以幫忙種,要多少租子隨便她定,絕沒有霸占的意思?!?/br> 陶里正看著他,滿眼都是嘲諷:“大全,這話哄別人成,哄我可不成?還幫著把田收回來,人家的田種得好好的,說要你幫忙了嗎?你們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清楚,田到了你們手里,還不是想給人家一口飯吃就給,若是不想給,一個婦人和一個文弱書生能奈何得了你們?有這么好心,何至于十五年前連家門都不讓人進?” 陶大全吃癟,臉色一暗,退至他媳婦身邊,不再辯解。 陶家其他兩個兒子和妯娌眼神閃爍,卻都沒敢吭聲。 此時旁觀者榴花,嘴角向上彎起了一個弧度。 陶里正斥責駁斥完陶大全,又轉向陶山林:“現在知道想要田了,十五年前做什么去啦?這十五年里,你們家有人去關心過他們母子一二嗎?你居然還有臉讓別人把田拱手相送,我都替你害臊?!?/br> 陶山林雙目泛著幽幽冷光,道:“你是里正,說什么都是你有理。不過我的田,想讓誰過水就讓誰過水,你也強迫不了我?!?/br> 陶里正目光一跳,怒道:“陶山林,你不要太過分,真以為我沒法子治你不成?” 陶山林面色陰冷,沒有答話。 “按照朝廷律例,蓄意挑起事端,引發鄰里糾紛者,杖三十,罰銀二兩?!币贿叺臅蝗焕淅溟_了口,“我一會就寫狀紙遞呈縣衙,希望你能挨得過三十板子?!?/br> 陶山林聞言,瞳孔猛然緊縮,死死盯住書生,似是在考量他話的真實性。 陶老婆子一聽陶山林要挨板子,什么都不管不顧了,一拍巴掌指著書生大罵:“你這個不知哪里來的小賤種,那天夜里怎么就沒把你凍死在外頭。小畜生,長大了心比狼崽子還狠,連自己外公的性命都想謀害。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快收了這小崽子去吧!” 書生眼神幽寒,臉龐仿佛是用極寒之地的堅冰雕刻而成,語氣更是冷酷,“惡意辱罵他人者,掌嘴二十,監禁十日,你若是想嘗一嘗牢飯的滋味,就盡管罵?!?/br> “你......”陶老婆子憤怒地瞪著書生,嘴唇張開,卻一個字眼都不敢再往外蹦了。 書生眸色冷冽,視線在陶家其他人身上一一掃過,揚聲道:“你們還有什么想做的,想說的請趁早,我好一并寫在訴狀上?!?/br> 陶山林家兒孫雖然眾多,然都是目不識丁的莊稼漢,把朝廷律令擺在眼前都不認得,至于有哪些條款根本無從得知。 因此,都垂下了頭,不敢再胡亂開口。 這就認慫了? 榴花一陣愕然,心想著改天也要去把朝廷律例拿來瞅瞅,到必要時刻搬出來,能派上大用場。 里正見陶山林一家都不吭氣了,心里松了口氣,幸虧有書生在,如若不然想治服這一家子刺兒頭,還真得費把子力氣。 陶山林的目光在陶氏母子二人面上打了幾轉,一語不發,轉身走進院里去了。 陶老婆子也恨了陶氏母子倆一眼,抬腿跟在了陶山林身后,接著是陶家三兄弟和妯娌。 陶家其他人等見狀,灰溜溜一片全都閃進了院內。 “多謝您老前來主持公道?!碧帐舷蚶镎I淼乐x。 里正搖搖頭,道:“這是我的分內之事,況且也沒幫上什么忙,你無須客氣?!?/br> 陶氏微笑說道:“您老能來,就是最大的恩情,我怎么謝都不為過?!?/br> 里正面色沉重,嘆氣道:“今日之事風波已起,只怕你們往后的日子會麻煩不斷吶!” 陶氏淡然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更厲害的手段我都見識過了,還怕他們?!?/br> “話雖如此,往后還是小心一些,當避則避吧!”里正不無擔憂的說道。 陶氏苦笑,“這些年我避得還不夠么?只要我還在這個村里,他們是不會讓我有安生日子過的?!?/br> 里正默聲不語了。 眾人一起往回走,半路謝家夫婦和里正各自家去了,余榴花、書生和陶氏。 路上,榴花問書生:“你剛才說的那兩條朝廷律例是真有,還是嚇唬他們的?” 書生微微一笑,“自然是真,律法參加科舉是必考的,想要入仕,一定要爛熟于心才行?!?/br> 嘖嘖,原來古代科舉考試還要考法律呀! 榴花腹誹完,又問道:“那你家里可有當朝律例正本?” 書生面上微怔,“有是有,可你字認不全,拿著也無法看懂呀?” 榴花撇嘴,“認不全不正好學么!” 書生無奈道:“有句話叫欲速則不達,飯要一口一口吃,念書也是如此,需從根基學起,你連三字經都還不會背就想著看律法方面的書了,這樣怎么行得通呢!” “背個三字經還不簡單,下回你回來,我背給你瞧瞧?!绷窕ò蛋的缶o了小拳頭。 書生笑,“等你背完了三字經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