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44節
余愉挽著月皊的手,走在前面。江厭辭面無表情地跟在后面。 又是一輛馬車擦著愉悅身邊經過,月皊歪著頭望了一眼余愉的另一側。 “等等?!痹掳s拉拉余愉的手,讓她停下腳步,繞到了她的左邊,去牽她的左手。 “你干嘛繞到我左邊去???”余愉隨口一問。 月皊笑笑,沒有解釋。 不過兩個人并沒有牽著手走很久。余愉嫌月皊走得慢,她被路邊各種好玩的吸引,不多時就丟開月皊,自己一個人鉆進人群里去了。 人來人往,月皊被追逐的小孩子擠得向一側避。她還沒回頭,就聞到熟悉的氣息,緊接著她的后背就靠在了熟悉的胸膛。 江厭辭的手探過來,搭在她的后腰,將人圈在懷里護著往前走。 他視線穿過人群,望向早已不見了蹤影的小師妹跑開的方向,不悅地皺眉。 要和月皊出來逛的是她,可竟然把月皊一個人丟下自己跑去野了。簡直不像話。 “圈中了哪個就抱回家,都是好東西!”一個老人家捧著一把木圈朝月皊遞過來,“小娘子要不要試試手氣?” 月皊駐足,好奇地望過去。 地上擺了好些小動物玩偶,竟是十二生肖,每只布玩偶都做得惟妙惟肖。 月皊小時候曾見過這游戲。當時她坐在馬車里,從車窗往外瞧熱鬧??伤龔膩頉]有玩過,深閨嬌養的小娘子是不可以玩這些的。 月皊回過頭,眼巴巴望著江厭辭。 “你想玩就玩?!苯瓍掁o道。 月皊眉心蹙起來,踮起腳尖,湊到江厭辭耳畔,小聲說:“我沒有錢……” 月皊說完立刻重新規矩地站好,江厭辭微癢的摸了下耳朵。 江厭辭付了錢,月皊接過老人家遞來的八個木圈。她醞釀了好久,才終于將第一個木圈扔出去,然而木圈幾乎落在她腳邊。 引得不少圍觀的人發笑。 月皊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她咬了咬唇,又拿了個木圈,這次用了些力氣,卻也沒比第一個拋得遠多少。 圍觀的人又是一陣笑。 “小娘子這是沒摸準規律,瞧我這樣?!焙鰪娜巳豪飻D出一個青衫郎君,瞧著像個讀書人。 他扔一個木圈出去,立刻全中了小牛。 “哇。好準!”月皊喃喃。 書生面露得意之色。 “幼稚?!苯瓍掁o忽然開口。 月皊回過頭,亮著一雙眼睛含笑望著他,軟聲道:“可是他很輕易就投中了誒!” 江厭辭瞥了她一眼,拿過她手里余下的六個木圈,頭也沒抬,隨手一拋,六個木圈正好套中六個生肖玩偶。 他動作太快,月皊眨眨眼,什么都沒看清。她愣了愣,趕忙朝攤主又要了八個木圈,期待地捧給江厭辭:“剛剛我沒看清,三郎你慢些再圈一次好不好!” 江厭辭先從那個八個木圈里拿了五個扔出去,將剩下沒有被套的生肖全套中。 然后他又拿了月皊手里剩下的三個木圈,套在那個書生套中的小牛布偶上。 月皊覺得自己還是沒看清。不過她開心地攥著江厭辭的袖角,問:“這些都是我的了對不對?” 攤主倒是苦了臉,今日本是能大賺一筆,誰知道…… 月皊瞧著攤主的神色,急忙說:“太多了我也帶不了,把那個小老虎給我就好?!?/br> “剛好馬上就是虎年啦?!痹掳s把小老虎抱在懷里,仰起臉來對江厭辭笑。 不過月皊的視線很快越過了江厭辭,朝著遠處望去。她慢慢蹙起眉,眸中浮現困惑,繼而帶了絲不高興。 江厭辭順著她的視線回頭望過去。 遠處,一個年輕的郎君彎腰撿起落地的簪子,仔細拂去塵土,然后面帶微笑地仔細為身邊的美人戴上在云鬢之上。 第三十九章 江厭辭望著那一對年輕男女并肩離去,走進一家字畫鋪子。他收回視線,望向月皊。 ——她眉頭緊鎖,先前那點不高興已經更加明顯。 江厭辭挑眉。怎么,又是個差點曾上門提親的舊相識? 月皊全然沒有注意到江厭辭的神情,她攥著江厭辭的衣角搖了搖,目光仍落那兩個人離去的方向。她問:“三郎,你瞧著那兩個人是什么關系?” “男郎女貌?!苯瓍掁o道。 “不可以!”月皊急道。她的小臉氣得泛了白。 江厭辭反復打量著月皊氣惱的模樣。她有著柳枝一樣柔軟的性子,如此氣惱的時候實在是不尋常,罕見得很。 江厭辭有心想問不可以的緣由,可是又把話咽了回去。 ——罷了,隨她便是了。反正他曾許諾不拘著她,若她有心上人,隨時送她走。 江厭辭向來信奉言出必行、一諾千金。 月皊懷著最后一絲希望地問:“會不會不是那種關系,他們兩個會不會是兄妹?” “誰家兄妹這般舉止?!苯瓍掁o的語氣里帶了幾分不耐煩。 月皊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江厭辭皺眉:“怎么,這就要哭了?” 月皊這才將遙望著那兩個人離去方向的目光收回來,她仰起小臉望著江厭辭,委屈地重復:“他不可以這樣!” 江厭辭越發不耐煩,將她攥著他袖角的手亦拂開。 “他是姐夫呀!”月皊又氣又難過。 “什么?”江厭辭愣了一下。 月皊重新去攥他的袖角,委屈地說:“阿姐自幼與他相識,十六歲與他定親。本該十七時行大禮。因他守孝,阿姐又等了他三年。他怎么可以這樣呢?” 雙十年華是一個女子很好的時候,可對閨閣女子來說,卻有些年紀不小了。 江厭辭慢慢反應過來,月皊口中的阿姐,也是他從未見過的長姐,云升縣主江月慢。 “會不會是誤會呢……”月皊明明已知道不可能是誤會,可心中懷著一絲祈盼。 是不是誤會,跟去看看便知曉。江厭辭本可以派人去查,但是瞧著月皊顯然沒有心思再逛,索性帶著她親自去一趟。 江厭辭帶著月皊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到那家字畫鋪子外不起眼的角落守著。不多時,楚嘉勛和那個月皊沒見過的女郎從字畫鋪子出來。 江厭辭帶著月皊默默跟在后面。這兩個人又逛了兩家鋪子便乘上了一輛馬車,離開了集市。 月皊望著那輛馬車,心里已經涼了半截。雖然跟了沒多久,可她看得見兩個人舉止極其親昵,二人相望的目光也屬于情人之間的脈脈。 月皊獨自喃喃:“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已經是楚嘉勛的小妾了嗎,還是他想悔婚呢?” 江厭辭帶著月皊去了就近的一家熱鬧茶肆,讓她在這里等了一會兒。他離開了一陣,不多時就回來,帶來了那個女郎的信息。 “那女郎叫馮靜純。不是楚嘉勛的小妾?!苯瓍掁o道,“想去查清楚楚嘉勛的打算嗎?” 月皊重重點頭。 她沒有想到推遲了一日歸京,今日竟撞見這樣的事情。一想到今天晚上就能回到長安見到阿姐…… 月皊眉心皺巴巴的。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心里還不切實際地盼著一絲好消息。 江厭辭帶著月皊從另外一條路趕去馮家。 馮家是宜豐縣的大戶,家中男丁從仕者有六七人。楚嘉勛送馮靜純回家,被請到花廳喝杯茶。 下人們都被馮靜純屏退,明面上花廳里只楚嘉勛和馮靜純兩個人。實際上,江厭辭帶著月皊藏身在花廳一側的雜物小間。 “楚郎,你的婚期在來年三月,眼看便到了。我們的關系也該掐斷了?!瘪T靜純輕嘆了一聲,“云升縣主那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尊貴人,靜純可不敢得罪,不想她生出什么誤會?!?/br> 楚嘉勛面色變了又變,他一時腦海中浮現江月慢,一時又因馮靜純的話心如刀絞。 江月慢于他而言,是自小高懸在天上的明月,欣賞、崇敬,又因情投意合而驕傲。 而馮靜純,是一場秋日里的一見鐘情。初見時的怦然心動,讓他心馳神往。 “靜純,你別逼我……”楚嘉勛面上浮現痛楚之色。都是摯愛,為何非要選一個? 馮靜純別開眼,哽咽道:“不是我逼你。我馮家怎么說是也官宦人家,就算我愿意做小,阿耶寧肯打斷我的腿也是不準的。更何況楚郎若是有一分在意靜純,也不至于讓我做小,讓我受這份屈辱。你我陰錯陽差相逢一場,不如求個好聚好散,免得最后落得都不好看……” 馮靜純說著落淚,最后泣不成聲。她說不下去了,拿著帕子掩面起身朝一側的雜物小間躲去。 小間里,有一張鋪著柔軟棉毯的長凳。馮靜純哭著跑進來之前,江厭辭及時帶著月皊藏身在長凳之下。 曳地的錦繡棉毯厚重,遮了外面的光線。狹窄的長凳之下,一片昏暗。 楚嘉勛追進小間,哽聲道:“靜純,你再給我些時間。我、我……我一定能處理好。靜純,你別哭。我怎么舍得讓你做???這段時日的相處,你還不清楚我的真心嗎?” “我不清楚,我什么都不清楚!”馮靜純哭著搖頭,“我只知道你快要和云升縣主成親了。云升縣主是站在云端上的人,我算什么?我怎么敢跟她爭……” 馮靜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別哭……你這樣我心里實在難受?!背蝿籽劬t紅,心如刀絞。 月皊已經聽明白了這兩個人的關系,心里再無半分僥幸。外面的兩個人在哭,她在一片黑暗里也落淚,為阿姐落淚。一想到阿姐很期待大婚的眉眼,她心里很不好受。 “你走吧……”馮靜純哭哭啼啼,“我實在不想被你看見狼狽的樣子?!?/br> 楚嘉勛不肯走,馮靜純氣惱地又催了幾次,后來馮靜純的侍女進來勸,才將楚嘉勛勸走。 馮靜純坐在長凳上,仍舊傷心地哭個不停。 “楚家對娘子的好,咱們都看在眼里。興許事情還有轉機呢?”侍女勸。 “他難道會為了我拋棄云升縣主嗎?”馮靜純哭著搖頭,“認識他的時候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云升縣主的未婚夫婿……” 馮靜純又哭了好一會兒,才被侍女勸著離開堆積雜物的小間。 馮靜純走了之后,江厭辭和月皊沒立刻從長凳下出來,免得撞見馮家的人。 兩個人在長凳下藏身了一會兒,待外面徹底沒了聲音,江厭辭和月皊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