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窈窕 第18節
江厭辭推門回來時,兩個人都很意外。 已經下半夜了。 月皊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我昨天晚上說了不該說的話,三郎不要介意……” 江厭辭點頭,道:“改主意就好?!?/br> “不是改主意……”月皊蹙眉,“是覺得不該訛你。那、那天你給我穿衣一定是事有緩急不得已為之。許、許是那人很快就要醒,許是尋不到婢女……三郎是很好的人……” 月皊小聲糯語:“雖然我很想留在三郎身邊,可是說不定三郎已有心上人相約一生一世一雙人,那我不該……” “沒有?!苯瓍掁o打斷她的話。 月皊飛快地望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沉默著擦頭發。柔和的燈光照在少女皙白的玉頸,她身上殘著沐浴后的氤氳水汽,出水芙蓉當如是。 江厭辭喉間微干,走到一旁方桌坐下,徑自倒了杯涼茶。 “有熱茶的?!痹掳s提起熱茶走過去。 許是噩夢里哭得太久,又或沐浴時悶到了,月皊頭腦沉沉,忽然眩暈。 江厭辭伸手去扶,要倒向一側的月皊便跌坐在他腿上。她濕漉漉的發帶著點淺淺的香,微涼的耳尖擦過江厭辭的唇角。 江厭辭握著茶盞的手微用力。 月皊心想三郎真不愧是行走江湖之人,身上竟藏著堅硬匕首。真硬,硌得她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補一個昨天寫的小劇場: 當媳婦兒淚眼汪汪地主動打了一記直球—— 姬狗狐貍眼帶笑:承認叔叔比你好看,就讓你抱抱 裴狗慢條斯理:脫了 小公舉亮著眼睛:他怎么可以讓jiejie哭?不像我只會心疼jiejie 小江眉頭一皺:出去。 第十八章 月皊趕忙站起身。江厭辭將手中的茶盞放下,面無表情地將衣衫前擺抻了抻,站起身道:“早些休息?!?/br> 言罷,他抬步朝里間走去。 月皊立在原地望著江厭辭的背影,張了張嘴,又抿了唇將話咽下去。月皊本來有事央他,可想著眼下已經這樣晚了,明日再說也好。她重新回到炭火盆旁,一邊擦著頭發,一邊烘著。 里屋,江厭辭剛坐下,發現一根遺落在他肩上的青絲。 修長的指將這根青絲捻起。細細的一根,和它的主人一樣柔軟。他慢悠悠地將這根青絲纏繞在指上,探手于燈下凝望。那罩落在桌案上的光影里,隱約浮現了女子拭發的婀娜身影來。 外面窸窣的聲響,是月皊擦干了頭發,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屋。 江厭辭輕壓發絲的指腹抬起,一圈圈纏繞在食指上的青絲忽地松散開,緩緩滑落,擦過他的掌心。 與此同時,正在勾欄之地快活的陳六郎得了心腹的稟話——五皇子已抵京。 陳六郎笑了。 “發財了,要發大財了!”陳六郎推開懷里的美人,起身回府。他得回去補個覺,再焚香沐浴,明兒個好去王府見五皇子。 不久后的書畫籌,今年正是五皇子主辦,若能將cao辦的事兒攬下來,那是多大的油水。再言,陳家早想吞了整個長安的松木生意。這事兒若想辦成,拐彎抹角地得五皇子點頭。 陳六郎想要月皊不是為自己享用,而是為了賺錢,賺大錢。賺大錢的方式,正是送去孝敬五殿下。 雖京中不敢議論,誰人不知當初五殿下和太子因為一個女人鬧掰? 而這個女人,正是月皊。 · 月皊來到書房時,見江厭辭坐在書案前。攤開在他面前案上的紙張未落一字。 今兒個一早,老太太給江厭辭請的書法先生來過。 月皊琢磨了一會兒,猜得到老太太的用意。她款步走進書房,斟酌了言詞才開口:“以前我也有很多先生,教這個教那個??墒俏铱倢W不好,有辱先生們了?!?/br> 月皊彎唇,眉眼間勾勒幾分不好意思的慚愧。 “畫畫要功底,要天分。我是不行啦,畫不出東西來。后來我就想著,免得被旁人說我什么都不會,便開始專心練字。和其他需要天賦的事情不同,想要寫一手好看的字,只要多寫寫就好啦?!?/br> 月皊覺得這么短的時日讓江厭辭交上去一幅畫實在難為人。但是若交一幅字,只幾個字,多練練,勉強也能湊合交上去。 她瞧一眼江厭辭神色,不見反感,她便研了磨,一手提袖,一手寫字。 一筆一劃,在白紙上寫下清雋的大字。 月皊的話并非客套,確乃實情。她自小學了不少東西,雖各有涉獵,但都不精。唯獨能寫一手好字。 既有女子的細膩精致,又有運筆時難得的瀟灑之意。同樣的白紙黑字,從她筆下寫出的文字卻有一種水墨山水畫的逸姿。 月皊立在江厭辭身側,垂眸落筆。她本意想勸江厭辭練字,只隨手寫幾個字罷了??擅棵课展P,她總是十分專注,認真極了。 寫完了,月皊抬筆先審視了自己的字,才轉眸望向江厭辭。江厭辭的目光從紙上字抬起,望向月皊。 莫名地,月皊覺得江厭辭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月皊忽然很沒底,不知道是不是越矩了。她握著筆的青蔥指腹,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 月皊在紙上寫了江厭辭的名字。 ——江宴辭。 這般沉默中,被江厭辭莫名的目光望著,月皊茫然地瞧向他,又輕輕蹙眉地收回視線。她剛想放下筆,握筆的手忽然被江厭辭握住。 他的掌心一如以往的溫暖。 江厭辭握著月皊的手,一筆一劃,在“宴”字旁,寫下一個“厭”字,然后松了手。 沒想到寫錯了他的名字。月皊尷尬地咬唇,雙頰略染了微微赧色。 緊接著,月皊眸中又浮現驚訝。 簡單的一個“厭”字,還是江厭辭握著她的手寫就,卻也能看出他的文字功底。望著蒼勁不乏逸雋的字,月皊知道江厭辭絕非旁人以為的毫無學識! “有事找我?”江厭辭問。 月皊回過神來,趕忙說:“我想借你的小廝用一用……我想去的地方只帶著花彤一個人不太方便。是……是玉瀾畔?!?/br> 雖江厭辭對長安不熟,卻也知道這地方。那里的河畔停著一只只畫舫,白日里尚且冷清,到了晚上歌舞不歇。 他跟李漳去過一次。 江厭辭望著她,沒說話。 月皊生怕他誤會,趕忙解釋:“三郎還記得前幾日有人送了我一盒金子嗎?當時我并不知是誰,思來想去猜到一個人。想過去問一問猜得對不對?!?/br> 月皊覺得江厭辭望著她的目光更奇怪了。 良久,就在月皊以為自己被拒絕了時,江厭辭道:“我陪你去?!?/br> 月皊一怔,繼而彎眸:“那更好啦!” 江厭辭移開目光,道:“剛好順路帶你去另一個地方?!?/br> 月皊不知道江厭辭為何會陪她去玉瀾畔,可是有他陪著,總比她帶著小廝更好些。 自從昨天想自己做些花鈿、小飾品拿去賣,月皊就因本金犯了愁。在她眼里,不知那盒金子是誰所贈,就不能用。 白日的玉瀾畔是不同于夜里的靜謐。月皊抱著錦盒,走在河畔,玉頸微抻,目光在一艘艘畫舫上分辨尋找著。 江厭辭走在她身后,望著她焦急尋找的側臉,眸色微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跟過來,想看一看那個他是何人。來玉瀾畔尋人?難道是月皊在教坊時認識的人?江厭辭皺眉,略顯擔憂,擔憂月皊識人不清被人騙。 來這種地方的郎君,可沒幾個是好東西。 月皊停下腳步,明瀲的眸子里浮現亮色,顯然尋到了地方。 江厭辭順著月皊的視線望向停在河畔的畫舫,眸中略顯戒備之意。 紅兒打著哈欠坐在畫舫前頭,看見了月皊,趕忙站起身,笑著揮手:“三娘子!” 月皊彎眸,柔聲問:“離娘可得閑?” “閑著自個兒跟自個兒下棋呢??焐蟻?!”紅兒說完才看見江厭辭,愣了一下,匆忙彎膝行了一禮。 月皊回頭望向江厭辭,問:“三郎,你……和我一起上去嗎?” “為什么不?”江厭辭反問。 月皊一怔,趕忙搖了搖頭。 那邊紅兒已經跑進舫中,告知了離娘。離娘放下棋子,匆匆出來相迎。 她先望著月皊深笑了一下,然后先開口與江厭辭說話。 “爺今兒個怎么有空過來,也不提前只會一聲,奴家好備著好酒?!彪x娘婉婉之音帶著透骨的嫵媚,語氣里還有幾分熟稔。 月皊有些意外地望向江厭辭。 江厭辭抬眼瞥了離娘一眼,帶著幾分莫名其妙之意。 離娘立刻瞧出來江厭辭不記得她了。她勾媚輕笑:“爺貴人多忘事,記不得奴家也是尋常。且當今日初相識便是?!?/br> 江厭辭再瞥了她一眼,才想起她是那日伴在李漳身邊的女人。 離娘側身向一邊退,請月皊和江厭辭進來,又側首吩咐紅兒去買好酒。 “對了,再去買一份透花糍,多加糖?!彪x娘囑托。 月皊唇角翹了翹,甜聲道:“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個?!?/br> “那是自然?!?/br> 進了舫內,江厭辭先環視四周,才入座。舫內并無他人,江厭辭略有意外。 離娘先周到地為江厭辭沏了茶,然后才問月皊:“怎么今日過來我這里?也不知道避諱些?” 她蹙著眉,勾出幾分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