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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處可去?!彼吐暬卮?。 她的確無處可去。 出了賓館,她沿著唯一的一條林蔭路向前走,每逢遇到岔口的右拐,腦子里來回疊映出母親的身體被高高拋起的慘狀。她痛苦得閉上眼睛,“mama,我對不起你?!?/br> 她甚至沒能下車去看母親最后一眼就被帶到有一個陌生的城市,為此,她恨羅俊。 可是她更恨的人,是自己。 她突然頓住,橫在面前的是一條開闊的河流,蠻橫地將前路切斷。 海棠走上前,在欄桿處站立,低頭望過去,白茫茫的路燈下,河水靜靜地流淌,有某種魅惑的詭異,忽明忽暗誘惑著她。 “我還有什么可留戀的呢?”這句話在她心上如水般流淌而過,引她茫然仰頭。 天空像被撕開了一角,透出一絲微弱的曙光,然而很奇怪的,有雨滴墜落而下,先是一兩滴,轉瞬間變成驟雨。 海棠張開嘴,大口吞咽那冰冷的雨水,有種全所未有的發泄的暢快,內心痛感的驟減讓她貪戀上水的魔力。 她忽然發了狠,單腳跨過欄桿,緊接著,她整個人都倚在了欄桿的外側! 水就在她腳下,河面無聲無息地涌起,像有人在里面平靜而淡定地呼吸。 她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蠱惑她,“進來吧,進來了就可以不必再痛苦?!?/br> 沒有多做猶豫,抓住欄桿的手輕輕一放,她向著水面栽了下去! “mama!”在懸空的剎那,她低喚了一聲。 同時,卻聽到身后傳來一個變了調的怒吼,“海棠——” 是誰? 她迷糊地想看過去,身子卻已經浸沒于水中,冰冷而柔軟的水包圍過來,她終于可以安息了……單斌舉起桌上已經涼透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嗓子眼處立刻有種粘糊糊的不舒適感,他放下杯子,干咳一聲,終于又抬眼正視著池清。 “是劉永忠救了你?” 池清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她醒來的時候,天早已大亮,她依稀記得墜河的場面,但是周身沒有濕漉漉的感覺,很干爽。她掙扎著在床上撐起,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件半舊不新的房間里,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 經歷了生死之后,海棠已經處變不驚了,他甚至感覺不到在陌生的環境里應有的恐慌。 門開處,一個半佝僂著腰的中年男人走進來,一條胳膊藏在袖子里。 看到海棠起身,他又驚又喜,臉上洋溢著謙卑的笑容,“你醒了?” “是你救了我?”海棠看著他問,語氣里沒有多少起伏。 那男人先猶豫了一下,才使勁一點頭,“唉?!?/br> 海棠無端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復又躺下。 “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兒吃的來,你,你喜歡吃什么?”男人圍著她團團轉,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海棠搖了搖頭,不想理他。 “咳,我姓劉,叫劉永忠,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叫我劉叔,哦,不,劉哥?!眲⒂乐疑杂行┠驹G,此時因為自己一時犯下的言語“失誤”,臉竟沒來由地紅了一紅。 “姑娘,你,我,我怎么稱呼你???” 海棠依舊瞪著天花板,不理他。 劉永忠無奈,他很少跟女人打交道,更別說是像海棠這樣美麗的年輕女子了。 “那,我去給你煮碗面吧?!彼匝宰哉Z地往門口走。 走了沒幾步,他又折回來,站在屋子中央,鼓起勇氣對海棠說:“凡事都想開些,人來世上走一遭不容易!你父母要是知道你這樣……不得傷心死??!” 海棠依然沒有反應,劉永忠感到唱獨角戲的尷尬,使勁眨巴了幾下眼睛,覺得不把話說完有些憋屈,咬了咬牙,“你反正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下去嗎?” 他耷拉著臉去開門,冷不丁聽到海棠在身后喚他,“劉哥?!?/br> 聲音很低,劉永忠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轉過身來望著海棠,她果然已經把臉朝向了自己,他的話還是觸動了她。 是啊,她連死都不怕,還怕活下去嗎? 一次尋死未遂的人,往往很難再鼓起再次尋死的勇氣,海棠也是,在投河的那一刻,她的痛苦達到了極致,。但是醒過來時,再回想之前的種種,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除了疲倦,她已無法在凝聚起任何一種強烈的感覺來,她活著,純粹只是因為活著。 原來的那個自己似乎真的已經在河中隕命,被救上來的,是脫胎換骨的另一個自己。 “我……叫池清?!彼蛔忠痪涞卣f,口音無比清晰。 從此,這個世上,少了一個俞海棠,多了一個池清。 聽到這里,單斌忍不住插話,“后來,你為什么會嫁給劉永忠?” 他曾經在資料上見過劉永忠的照片,四十歲上下的年紀,殘疾,長相雖談不上猥瑣,但跟池清在一起,兩人的差別如此巨大,實在無法讓人想象他們是夫妻。 池清能聽出單斌的言外之意,不過她臉上并沒有多少難看的表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老是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他家里,不光鄰居議論紛紛,他的幾個姐妹也都對我很有敵意,有一次我還親耳聽到他們勸劉永忠趕我走,說我……不吉利,會騙他的家財?!?/br> 池清的唇邊現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永忠為此跟他們大吵了一架。他對我一直都很好,日子久了,我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可他從來不多我說什么,也沒對我有過越軌的舉動,我知道他是個好人,那時候,我已經什么都不在乎了,而且我又……”她驀地停頓住了,“我不想讓他因為我被人質疑,瞧不起……是我主動提出的結婚,他當時很震驚,起初不同意,我說如果這樣的話,我就只能離開了。他死活不讓我走,后來……我們就結婚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