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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為什么又不干了呢?”她倉促地轉移話題。 他轉過臉去,目光穿過竹林,延伸向看不清楚的盡頭,“我在兵團呆了四年,接過很多任務,也都挺順利……直到最后那場戰役?!?/br> 他幽然的語氣有某種不尋常,海棠不禁用心聆聽。 “我們受命去圍剿一場突發的政變,雇主是個不起眼的小國,當局的隔三岔五換人,搞得政局動蕩不安,最后一部分軍人策動了嘩變。我們領隊一向囂張慣了,接到出行命令時,根本沒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結果最后中了圈套,被反圍剿了,全軍覆沒……” 海棠一邊聽,一邊不知不覺又拽緊了他的手,“但是你逃出來了!” 羅俊點頭,“這得感謝我在兵團結識的一位搭檔,他叫漢斯,是個泰國人,不太愛說話,但心眼不壞,我們在一起做過幾次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慢慢就熱了。他也是孤兒,我們沒事就混在一起,相互照應,到后來,只要有雙人任務,總是他跟我搭檔,因為我們配合默契。在那種地方,‘朋友’這個概念其實很淡漠,人人都是為了錢才加入,但如果你真的把一個人當成了兄弟,就是一輩子的事?!?/br> 他慢慢講述著與漢斯的友誼,最后那場戰役也在回憶的影像里漸漸逼近。 2卷8.2 “那天,我和漢斯的任務是守住南邊的高地,那一帶接近城鎮,有不少民宅,不過很多人看見打仗都不敢出來。溝對岸就是敵軍瘋狂的火力,漢斯當時看了看地形,就跟我開了句玩笑:搞不好今天咱們得死在這兒?!?/br> 海棠聽得入神,忍不住插話,“那你們為什么不逃?” 羅俊被她天真的反問逗得莞爾:“沒那么容易,后面是自己人,前面是敵區,往哪兒逃?而且,肯出來干這個差使,很多都是亡命徒,死是早晚的事,沒什么好怕的。反倒是當逃兵,不僅被抓到會受罰,以后誰還敢收我們?” 海棠抿起唇,無話可說了,她固然無法理解那個于她而言太過離奇的世界,但也明白羅俊說得有一定道理。 “沒想到漢斯的玩笑會成真,那一仗打得很慘烈,敵軍同多久就越過壕溝包抄過來,看著自己人成批成批死去,領隊臉都青了,我們的隊伍被迫向東退了兩百米,以一片居民區為據點死守。我跟漢斯在最外圍,因為要掩護主力,是最后一批撤退的。但是我們沒能按時回主營,撤退的過程中出了點兒狀況?!?/br> “什么?”海棠完全沉浸了這個“故事”,聽到羅俊話鋒一轉,連心都不自覺地揪到了一起。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亂打亂撞沖進了火力區,她傻呆呆地站在我們面前,大概料定自己會沒命,眼睛里充滿了絕望,可是還一個勁想把孩子往背后藏。漢斯好像著了魔似的,突然沖上去,拽起她們就地往前奔,我當時也有點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根本來不及問,只能隨著他一起跑。最后才明白漢斯是想救她們,可惜,功虧一簣,在北坡,那對母女被他們本國留守在對岸的士兵發來的一梭子彈要了性命。漢斯也因為踩到雷被炸掉了一條腿。我拖著他往回奔的時候,聽到遠處一聲巨響,整個居民區都被炸得分崩離析,連同我們的人都毀在了那里?!?/br> 羅俊的面龐上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他在陳述的,只是一個跟自己無關的故事。也許,正因為經歷過,才能明白故事本身所演繹的并非精彩,而是殘酷。 “正是因為漢斯臨時起意想救那對母女,我們才免遭成為炮灰的下場,那之后,我拖著漢斯連逃帶躲,總算揀回一條命,不過漢斯的左腿還是廢了。他醒過來時問我那對母女怎么樣,我告訴他,死了。他沉默了很久才說:戰爭真是個lug的東西?!?/br> “我們沒有再回兵團,突然對打仗厭倦了。漢斯說他想回家,他其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家,所謂的家就是泰國,我反正去哪兒都無所謂,于是送他回了泰國。用這幾年賺來的錢買了一棟房。我陪他在那里呆了三個月,后來又經人介紹認識了馮齊云,做了他的保鏢?!?/br> 海棠皺起眉:“你不是對殺人已經厭倦了,為什么還要為馮齊云做事?” “做保鏢跟雇付傭軍還是有區別的,前者的主要職責是保護雇主,殺人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采取的手段。再說,”他低下頭去瞥了海棠一眼,目光中竟有一絲自嘲的悵然,“我除了拿槍,別無所長?!?/br> 海棠無語。 “我父母走了之后,我一直不太清楚自己活著究竟是為了什么,好像只是單純活著而已。我曾經問過漢斯,為什么要救那對母女,士兵在戰場上最忌諱憐憫之心。漢斯也說不清楚,他覺得那個女人的眼神讓他想起了自己的mama,她還活著的時候,一旦遭遇危險,也是這樣一副母親拼死保護雞仔的模樣?!?/br> “可能每個人都會遭遇打動自己的某個時刻?!彼丝跉?,深深望著海棠,“就像我第一次聽你彈琴,才明白什么叫美?!?/br> 海棠怔住,如水的剪眸凝在前方,眼里是交纏不清的情緒,有震顫,有矛盾,當然,也有感動。 她象癡了一般的入神模樣在羅俊心上勾起一抹繾綣的漣漪,稍一猶豫,他便攬住了海棠的腰,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俯首,灼熱的唇緊貼在她柔軟濕潤的雙唇上,吸吮輾轉……沒有任何征兆的這番侵襲讓迷惘中的海棠陷入了眩暈和慌亂,一旦恢復意識,她第一個念頭就是想拒絕他的親昵,一邊扭動著想掙脫他的懷抱,一邊伸出左手朝他胸膛推去,還沒施展開來,身體與雙手就已經被羅俊輕松俘獲,再也動彈不得,他要制伏她,實在是太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