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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的這條小徑不是交通要道,修的有些險峻,一路上,羅俊都牽著海棠的手,生怕她有什么閃失。一開始,海棠本能地想拒絕,但羅俊拽的很緊,她也就沒有堅持。其實,她也明白自己的別扭很無所謂,羅俊給她處理傷口時,連她最隱秘的地方都不小心見識過,她的刻意疏離并非源于“男女”之別,而是來自于心里的抵觸。 默默走了一段,羅俊突然笑著對她說:“這地方讓我想起從前在雇傭兵團時呆過的叢林?!?/br> “雇傭兵團?”海棠怔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稱。 “就是一些有錢人的軍火商或退役軍人開的私人軍事公司?!绷_俊耐心地給她解釋。 海棠很好奇,她對羅俊的過去知之甚少,沒想到他今天會突然提起。 “你。怎么會想到去參加這樣的軍隊?”她問,心里隱約意識到,羅俊之所以成為現在的羅俊,一定與這段過往密不可分。 “他們招募的條件低,不管你從前是干什么的,只要肯吃苦,不怕死,一旦通過考核,就能成為其中一員?!彼虝旱赝nD了一下,又幽然補充了一句,“在那里掙的錢比在別處拼十年都比不上?!?/br> “……你很缺錢?”海棠琢磨著他話里的涵義,喃喃問道。 羅俊不自禁地笑了笑,沒有立刻作答,前面有個三岔口,左手是一片竹林,干凈清爽。 “累嗎?要不要在那邊先休息一下?”他指著一塊碩大的巖石問海棠。 “好?!弊吡撕靡粫?,海棠的確有些氣喘。 “雇傭兵……具體是做什么的?”海棠的好奇心一旦被勾上來,就非要弄明白了才罷休。 羅俊靜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什么都干,給人押鏢、綁架、暗殺,最主要的還是幫人打仗,總之,只要有人肯出錢,就替他賣命?!?/br> 海棠只覺得一陣冷風從身上穿過,容顏勃然變色。 羅俊見她不語,扭頭瞥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怎么,嚇著你了?” 她的確是被嚇著了,但聯想到那晚的場景,又覺得沒什么可意外的,定了定神,她用僵硬的語氣又問道:“你做這些事,你的家人沒意見嗎?” “家人?”羅俊聲澀地重復這兩個字眼,苦笑著搖頭,“我已經沒有親人了?!?/br> 海棠吃驚地望向他,她眼里一瞬涌起的憐憫令他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十二歲時跟父母移民到美國,他們在唐人街開了家小餐館,生意不好不壞,但足夠一家人開銷……我父母都是本分的老實人,沒什么野心,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好好讀書,將來找份有面子的工作,娶妻生子。不過這個愿望沒多久就被打碎了?!彼穆曇舢惓I硢?。 “我是十五歲那年,一伙歹徒闖進餐館搶劫,把我的父母都槍殺了……當時我在學校,回到家才發現,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br> 海棠心頭震顫,沒有想到他竟會有如此慘烈的身世。 也許是時間的作用,羅俊將這個塵封在心底的傷痛說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以前那種尖銳的刺痛感了,也或者,這些年來他見到了太多的殺戮和死亡,以至于真的麻木了。 “我在美國一個親人都沒有,自從父母離開后,日子過得十分凄慘,學是沒法上了,只能靠偷偷打些零工來維持生計。有時候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餓上兩三天也是常有的事?!?/br> 那段日子對他來說實在太痛苦,沒錢的日子里,他又不好意思乞討,只能去餐館的垃圾桶邊覓食吃。他成天混跡在哈林區的貧民窟一帶,風餐露宿。他還清晰地記得,為了爭奪一個發霉的面包他瘋跑了整條街,最終還是難逃被圍毆的厄運,在最昏天黑地的暈眩中,他握著面包的手都沒有過片刻放松……當他緩慢訴說著遙遠的記憶時,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把那段痛苦的經歷記得如此清楚,仿佛是用刀刻在了腦子里,再多的輝煌也無法將它們掩蓋。 黯然欷歔 中,有只溫熱柔軟的手游入他的掌心,緩緩張開,與他的手掌交纏在一起。 羅俊一震,猝然回頭,撞上海棠溫柔的目光,剎那間,心頭的陰鷺被撕裂得粉碎,幻化成點點飛絮,和著清風悠揚起舞……他再也不愿回憶起那些挨餓的沒有一點光明的日子,深吸了一口氣,“十九歲那年,一個很偶然的機會,我被介紹去了G國雇傭軍的外籍兵團。那兒雖然辛苦,可是有一點我很喜歡,只要你夠勤奮,就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br> 掌心似乎溫度驟降,但海棠沒有抽回手,“是錢嗎?” 羅俊沒有否認,“對,很多錢?!?/br> “為了錢,殺人也……無所謂嗎?”她的聲音有點兒冷,傳遞出她內心的寒涼。 “參加兵團的人都是靠殺人吃飯的,沒的選,一旦進入角色,你不殺人,就會被殺?!绷_俊說著,幽深的目光中反射出一絲淡漠的凜然。 海棠久久說不出話來。她無法評判別人的人生,就連她自己,曾經生活在和風旭日里,不也因為命運陡轉,淪落得如此狼狽?! 羅俊忽又認真地看她,語氣格外鄭重,“不過的確,認識你之前,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錢?!?/br> 海棠的嗓子眼里象被什么東西哽住了,她能輕易猜出這句話的潛臺詞,可不知為什么,她很怕他說出來,她會不知道怎樣應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