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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楠慍怒的臉龐出現在視野里,打斷了他的遐想,“喂,你摔傻啦?怎么不說話!” 他朝她憨憨地笑起來,動了動嘴巴,“伊楠,我今天很高興,謝謝你!” 他的眼睛濕潤而明亮,像有銀色的光輝灑進去,又溢出來,灼灼地閃著。伊楠愣住了,她的心也怦怦跳動,仿佛不是自己的,如此失控的感覺還是頭一回。她慌忙坐直,不再看他,過了片刻,才又恢復自然。 出溜冰場時兩個人都餓癟了,可是都覺得開心,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心里蕩來蕩去的,想找個合適的時機降落下來。 很久以后,伊楠想,如果那時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相處,也許她真的會愛上他。然后,他的家里人大概還是會出來阻止,可兩個人的力量總強過孤身一人,他們可以共同面對,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佳話…… 可惜現實里的故事永遠都不會遵循童話中的模式上演,否則童話也就失去其最可貴的地方了。 志遠很少跟伊楠提他家里的事,但兩個人經常待在一起,言語里難免有所流露。他曾委婉地提過他母親的脾氣不是很好,對他的期望又高,這讓他很有壓力,所幸父親跟哥哥都是寬厚溫良之人,尤其是哥哥,從小跟他的關系很好,有些煩惱他情愿找兄長傾訴也不想讓母親知道。 總體來說,他的家庭氛圍很沉悶。因為父母不和,總是處于冷戰的狀態,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整整二十年。 伊楠難以想象那會是怎樣的壓抑。而她自己,從世俗的角度來看,也是個可憐孩子,三歲那年父親在一次事故中意外身亡,年輕的母親抑郁成疾,在她五歲的時候不辭而別,從此杳無音信。 伊楠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可這并不妨礙她快樂地成長,因為她有最疼愛她的爺爺奶奶,他們將她視作掌上明珠。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且不富裕,然而別的孩子有的,伊楠肯定也有。 爺爺年輕時做過賬房,也算小有學問的人,在鎮上頗受尊重。伊楠的嘴巴又甜,模樣可人,因此從小到大,無論她走到哪里,都會有伯伯、嬸嬸親切地跟她打招呼,伊楠也從來不會覺得別人的熱情里其實還包含著對她的憐憫。 她的同學有一次就說她是神經很粗放的女孩兒,伊楠把這當成了對自己的夸贊。她不喜歡整天哭哭啼啼、傷春悲秋的林黛玉,有那工夫,還不如在cao場多跑兩圈,出身汗,不就什么煩惱都蒸發掉了? 志遠曾經羨慕地說:“伊楠,如果可以,我愿意跟你換?!?/br> 伊楠非常詫異。那時,她對他家里的情況也略有了解——在南方做著很大的生意,勢力極大,連C市也有一家大型工廠,這樣的背景,是伊楠當時無法想象的。她唯一真切體會得到的是,畢業之后,只要許志遠愿意,他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坐上某個公司的高位,而自己,逃不掉要去擠人滿為患的勞動力市場——哦,當然,像她這樣名校本科畢業的,應該稱為人才。 她笑嘻嘻地說:“如果可以,我也愿意?!?/br> 當然是開玩笑! 他很誠懇地說過會盡自己所能地幫她。 她相信他的真誠。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兌現諾言,就毫無征兆地從她的視野里消失了。 許志遠的莫名離校在同學當中引起了不少猜測,有人說他出國了,有人說他因為家庭的關系又轉學了。 山那邊是海 山:介入(6) 更有離譜的消息說他得了抑郁癥,被隔離了。伊楠當然不信。她覺得許志遠除了靦腆了一點兒,想法過多了一點兒,其他方面毫無異常。而且跟他接觸了一段時間下來,她還發現其實他是個聰明通透的男孩兒。 當然,她并沒有因為許志遠的離開而心緒大亂,因為忙,也因為許志遠對她來說只是眾多同學中的一個。 伊楠唯一覺得遺憾的是他的不告而別,他至少該跟自己打聲招呼吧? 傳言和疑慮在時間的流淌中逐漸淡化,伊楠也很快把這事忘了。 她的實習工作進行得如火如荼。很多同學在短短一個學期內就換了四五家單位,而伊楠卻穩坐釣魚臺,始終在那家外企忠心耿耿地做著。這其中最關鍵的因素是她有一個脾氣很好的女上司,對她總是很耐心,從來不大聲呵斥,也很少要求她加班,與其他同學在公司里的飽受苛責相比,伊楠簡直像在蜜罐子里一樣甜,惹得舍友們又羨慕又妒忌。 公司上下班時提供班車,有一路車會經過學校。雖然從站臺走到學校要花近二十分鐘的時間,但伊楠已經很知足了,多走點兒路對她來說實在不算什么,權當是鍛煉身體了。 那年的秋天來得比往日要早些。伊楠的公司下班一向比較晚,在車子到站她跳下車往學校方向走時,天幾乎黑了下來。 路燈依次亮了起來,明晃晃地照耀著整條街道。 伊楠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一蹦一跳地朝前走著。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有點兒長,黑黢黢的一條映在地上。經過名人紀念堂時,一陣凜冽的風刮過,令人不寒而栗。 這條路不是主干道,行人稀少,以前發生過搶劫之類的意外事件,伊楠再膽大,也不愿意冒險。她縮了縮脖子,加快了步伐。 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在樹蔭的遮蔽下顯得影影綽綽的,仿佛一個潛伏在暗處的怪物,伊楠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但又有一絲緊張的刺激。經過那車時,她步子放緩,轉頭朝車玻璃里望了一眼,其實什么也看不見,那擦得锃亮的玻璃表面只依稀映出自己的身影。她腳跟離地,做了個上躍的姿勢,又俏皮地眨了眨眼,正要快速地離開,車門卻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一個穿黑風衣的男子赫然擋在她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