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239節
見郅玄鋪開竹簡,趙顥即知是為會盟一事。 五日后是太子淮的登基大典,典禮之后有一場狩獵和三場祭祀。祭祀完成,諸侯就要各自動身離開。 按照計劃,眾人不會馬上歸國,而是聚集到祥地,舉行一場聲勢浩大的會盟。 事情未有先例,在人王和諸侯的權力劃分上更是開創先河。 為免橫生枝節,郅玄對章程細節改了又改,不斷進行完善。還將綱要分于諸侯,獲得眾人一致贊同,才派人前往祥地,抓緊搭建祭臺,安排各項事宜。 會盟由四大諸侯主持,大小諸侯共同參與。 國君們行動謹慎,張開一張大網,嚴防消息走漏。 由于太子淮的清掃,中都城內氏族離開大半,接替者忙于消化到手的權利,來不及布置周全。少去諸多耳目,刺探情報變得十分困難,再不如以往便利。 在諸侯有心的隱瞞下,會盟臺即將竣工,中都城依舊被蒙在鼓里。 事情從側面證明王族衰弱,再也無法掌控天下諸侯。只要國君們愿意,完全可以讓中都城成為聾子瞎子。 會盟儀式完成,以四大諸侯為首,重新分割天下權柄。 屆時,人王旨意不出中都城絕非是說說而已。 會盟章程全部完成,郅玄仍有些不放心。只要有時間,他就會鋪開竹簡,一遍又一遍推敲細節。加上手邊這一份,他已經寫下三份,每次都不滿意,認為稱不上十全十美。 見郅玄再次提筆,趙顥走上前,握住他持筆的手,認真道:“君侯,無需再寫?!?/br> 大概是飲酒的緣故,趙顥的體溫高于平時。 感受到手背上的溫度,郅玄仿佛被燙了一下,動作不自覺停下。 “君侯,時間不早,該歇息了?!?/br> 趙顥一邊說,一邊抽走郅玄手中的刀筆。掃一眼竹簡上的內容,直接合攏推到一邊,不讓郅玄再忙。 “長夜漫漫,刻簡太過無聊?!?/br> 趙顥握住郅玄的手,單臂攬住郅玄的腰,低頭咬住上一刻還在握筆的指尖。不見煞氣冰冷,唯見笑意盈盈,如同引誘人心的妖魅。 見他眼神掃向桌案,馬上就要付諸行動,郅玄不由得皺眉。為自己的腰著想,絕對不行! “去榻上?!?/br> 趙顥笑意更勝,鼻尖蹭了一下郅玄,口中卻道:“我意秉燭夜談,君侯卻如此心急?” 呵! 好你個秉燭夜談! 郅玄瞇起雙眼,反手握住趙顥的胳膊,用力從腰上拉下來。隨即站起身,在對方不解的注視下,一把撈起赤紅的衣領,將山川紋握于手中,嘴角向一側翹起。 “去榻上,不然回你大營?!?/br> 趙顥順勢靠在郅玄身上,仰起頭,雙眸清澈似水,眸底波光瀲滟,瞳孔中清晰映出郅玄的面容。 “望君侯憐惜?!?/br> 一句話入耳,郅玄僵在當場。 “你這……”妖精! 不等郅玄說完,趙顥忽然站起身,雙臂用力,將郅玄扛上肩頭。 情勢瞬間顛倒。 郅玄按住趙顥的肩,用力撐起上半身,側頭看向對方,沒有絲毫氣惱,挑眉道:“不裝了?” 趙顥放松手臂,改扛為抱,抵住郅玄的唇角,胸腔振動,發出一聲輕笑。 “君侯面前,顥自應坦誠?!?/br> “去榻上?!臂ばh住趙顥的脖子,反手扣住他的肩膀,咬了一下他的脖子。 “君侯,”趙顥聲音漸低,氣息流淌在郅玄耳邊,“用力些可好?” 郅玄看他一眼,捕捉到黑眸中燃起的暗火,知曉今夜不能善了。 意外地,他沒有任何退意,反而生出一股興奮。 見趙顥仰起下巴,郅玄張開嘴,在相同的位置咬了下去。力道不小,足以留下一枚清晰的牙印。 美人情真意切,自要如他所愿。 第二百三十九章 宴會隔日,數騎快馬飛馳入中都城。 騎士來自多個諸侯國,各攜秋收奏本,前來大營求見國君。 因西原國距中都城較遠,并要統計草原新開墾的良田,奏本送到尚需時日。極有可能登基大典結束,奏本尚未出西都城。 南幽、北安和東梁國存在同樣情況。 四大諸侯國和中都城不接壤,南幽國距離最遠,今歲秋收統計,怕要等歸國才能知曉。 相比之下,距離較近或田地有限的諸侯國更易傳遞消息。 散落在中都城附近的幾個諸侯國,君臣兩三日就傳遞書信,國內大小事務皆要國君過目。 這些國君既要忙于狩獵祭祀,又要費心國內政務,精力耗費巨大,疲憊成為常態。在中都城期間,rou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如果已經冊封世子,情況就會好上許多。 大部分政務由世子和六卿共議,送到國君手上皆為匯總。如北安國,世子瑒能獨當一面,對政務軍務駕輕就熟。十天半個月沒有國內奏本,北安侯照樣安之若素,絲毫不擔心有事發生。 早些年,每逢秋收,北方諸侯國還會提心戎狄南下,給邊界村莊造成威脅。 自從顥城和玄城竣工,大批人口遷至草原,徹底堵住狄戎部落南下的道路,北方邊境許久未遭侵擾。 將士們閑來無事,擔心骨頭生銹,還要請示上峰,輪換深入草原搜尋目標。 時至今日,大半個草原難見野生狄戎的身影。 連續過幾遍篩子,再強悍的部落也撐不住。 遇到揚鞭策馬的諸侯國軍隊,別說是逃跑,趴地上投降都必須爭分奪秒。不小心慢了兩秒,投降做奴隸的機會都不再有。 奔雷般的蹄聲傳來,騎兵揮舞著長刀沖入部落。 雪亮刀鋒劃過,腦袋和身體直接分家,剎那間血如泉涌。 草原狄戎徹底被打怕,紛紛開始逃亡。 有的跑得不夠快,被追上來的甲士抓獲。僥幸未死,就會被帶回雙城充作奴隸。 郅玄身在中都城,暫時沒空閑刷臉。 城內的氏族經過摸索,總結出一系列辦法,讓桀驁不馴的狄戎變得順從。嘗過氏族的手段,俘虜們立即縮起脖子,扛起鋤頭老實干活,不敢生出一絲逃跑的念頭。 未被抓獲的狄戎繼續逃亡,有的深入終年不化的雪原,改變生活方式,和該地的野人混居,衍生出新的部落;有的轉道向西,在攻打劫掠野人的過程中變強,部落一路碾壓,越跑越遠,再也沒回頭。 有舉部逃亡的,自然也有主動投奔的。 對于后者,只要不是懷有異心,雙城皆開門歡迎。 不同于抓來的俘虜,主動投奔的狄戎待遇更好。不及庶人,卻也好過奴隸。這些狄戎能在外城定居,在雙城附近游牧,還能在商坊交易貨物,生活比之前好上數倍。 駐扎草原的新軍每半年輪換,遷至玄城的氏族也不斷送回消息。相關情報陸續匯總,由六卿中的洛弓執筆,寫成詳細條目呈送郅玄。 顥城也有專人統計,消息送到趙顥面前,和郅玄手里的情報互相對照,出入不大。能看出雙城發展迅猛,一切欣欣向榮。 兩人手中掌握大量情報,秋收的奏本一時未到,于他們而言關礙不大。 趙顥成為南幽侯,還需關注國內秋收。 今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打仗,相關匯總來不及,勉強整理出來也會存在疏漏。等到明年,他駐扎南都城,一應事務必須走上正軌。 有人膽敢出工不出力,敷衍了事,他會讓對方重溫舊夢,再一次體會他的刀鋒有多利。 對于趙顥的打算,郅玄一清二楚。 實事求是地講,南幽氏族純屬于自己作死。 聯合起來欺負國君,還欺負得理直氣壯。如今被欺負的不和他們玩了,換成趙顥上位,不聽話就要挨刀子,不做事也會挨刀子,反抗會挨更重的刀子。南幽氏族欲哭無淚,中都城也靠不住,所有的苦果只能自己嘗。 提起中都城,自然避不開先王暗中所為。 人已經下葬,再追究毫無意義??上氲侥嫌暮畹脑庥?,還是會讓人心涼。 王族的手段令人不齒,更堅定郅玄發起會盟的決心。 身在權利漩渦,沒人能獨善其身。 清高不是過錯,在錯誤的時間頑固不化,執拗到底,才是大錯特錯。 郅玄深知這個道理,從不會容許自己天真。 兩輩子的經歷擺在眼前,他能做的是恪守道德,不逾越底線,但無法讓自己成為一個心慈手軟的好人。 見郅玄靠著桌案走神,趙顥心生好奇,靠過來看向案上竹簡。 “王宮與羊氏書信?!臂ば^也沒抬,單手托著下巴,手指一下接一下點著洛弓送來的竹簡,語氣很是玩味。 “王族聯絡羊氏?”趙顥再看竹簡,眸光漸沉。 “有趣吧?”郅玄輕笑一聲,隨手將竹簡合攏。他對王族的用意一清二楚,不感到驚訝,更無半分緊張,只覺得膩煩,很是看不入眼。 原桃決意不生子,注定王族的計劃少去一環,也是最關鍵的一環。 羊皓性好鉆營,對權利有極大渴望,到底和南幽氏族不同。他不會背叛西原國,更不屑同王族沆瀣一氣,投身不入流的手段。 就算羊皓犯糊涂,羊琦也會提醒他。 何況還有羊夫人在,羊氏必定安穩,不會被王族輕易說服,做出后悔莫及的決定。 唯一讓郅玄沒想到的是,王族的動作會如此之快。 表面上看,中都城對大諸侯毫無辦法,連連讓步。實際在暗中制定計劃,無法從外部攻破,就從內部尋找破綻,想方設法打開缺口。 手段不入流,甚至十分下作,政客們卻爛熟于心。有南幽國的前例,套用到西原國身上更是手到擒來,分外嫻熟。 可惜的是,西原國和南幽國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