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78節
朝堂上的變化一樣會影響到后宅。 因種種原因,王子淮被推上風口浪尖,各種各樣的目光聚集而來,府上訪客如云,門前的車馬能排滿半條長街。 王子淮深諳韜光養晦的道理,無奈情況不允許。遇到大氏族來訪,不想見也得見,否則就會得罪人。 稷夫人同樣不得清閑,各家女眷輪番來訪,接連設宴邀請。其中大部分可以推脫,遇到六卿宴會,尤其是正卿夫人邀請,她無法拒絕,不得不露面。 這場宴會別出心裁,正夫人外,側夫人和妾夫人也能列席。不過眾人很有眼色,帶來的都是出身較好的妾,家世不能上臺面的,再受寵也無緣與宴。 稷夫人接到邀請,只帶上原桃,其余人一概不帶。 出發之前,稷夫人告知原桃,這場宴會不會太平,她要做好準備。 “宴無好宴?!?/br> 原桃有些緊張,卻不感到恐懼。經歷的事情多了,她愈發能確認自己的地位。一個強大的娘家是她的底氣,不惹她且罷,若是無端招惹,休想她會忍氣吞聲。 在中都城,她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原氏。她弱就是原氏弱,她不能任人欺凌,更不能失去顏面! “極好?!别⒎蛉伺呐脑业募?,對她的想法很是贊同。 兩人同坐車內,隨著車廂搖晃,原桃不小心靠到稷夫人肩上。想要直起身,卻被稷夫人環住,淡雅的香氣縈繞鼻端,發頂被摩挲,一下接著一下,讓她不自覺放松下來,半合雙眼不想移開。 “想做什么盡管去做,真鬧出事來,一切有我?!?/br> 原桃抬起頭,看著稷夫人,不自覺蹭了蹭她的肩膀,形容嬌憨,格外討人喜歡。 “諾!” 馬車一路前行,穿過長街,抵達正卿家族居住的坊。 為迎接來客,天未亮就坊門大開,街道灑掃一新。道路兩旁站著家仆婢女,以長絹圍街,以示對與宴眾人的重視。 彼時,門前已有數輛牛車,車身上的紋飾皆為圖騰,象征各家氏族。 稷夫人和原桃到時,象夫人和兩位側夫人剛剛下車。 不知該說巧還是不巧,宴會尚未開始,雙方就在府門前遇見。 稷夫人面上帶笑,笑容卻不達眼底。象夫人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原桃,帶著明顯的審視,態度盡顯高傲。 象夫人身邊的兩位側夫人表現不同,一人神情淡漠,同稷夫人和原桃見禮,行事中規中矩,和艷麗的外貌有些違和。另一人目光如刀,兇狠刺向原桃,恨意和憎惡不加掩飾。 原桃打量著對方,看到其身佩的玉飾,心中了然。 聽聞梁氏有女在太子府,應該就是此人。相貌的確漂亮,只是看起來腦子不太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宴會設在中庭,延續古時禮儀,方形桌案對面擺放,案后設矮幾,供各家女眷落座。 女眷們陸續入席,依父族和夫族官職排位。其中也有例外,太子和王子的妻子位于卿夫人之上。 這同諸侯國有很大區別。 在原桃的認知中,沒有為國立功的兄長,無論嫡出還是庶出,位置皆在卿之后。身為公子妻妾,除非家族地位足夠高,也會列在卿夫人下首。 中都城顯然不是這樣。 侍女在前引路,稷夫人和原桃被請到左席首位,同象夫人對面落座。王子川和王子良的夫人在兩人下首,之后是幾位卿的正室,其下是庶出王子的妻妾。 上大夫、中大夫和下大夫的妻妾嚴格遵照官職排序。其中兩家女眷娘家勢力壓過夫家,到底比不上旁人,落座時心有不甘,到底隱忍下來,沒敢當場發作。 原桃的位置本該在稷夫人身后,和其他側夫人一樣坐在矮幾旁。 只是她有一個強大的娘家,強大到沒人敢小看。宴會主人不惜打破規矩,將她的位置設得靠前,比別的側夫人更接近正席。 這樣的區別對待令人不忿。 顧忌剛取得國戰大勝的西原侯,多數人沒有貿然開口,更沒表現出太多不滿。 隨象夫人前來的梁氏卻不是這樣。 看到原桃被禮待,區區一個庶女能如此榮耀,對比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梁夫人心中不滿更甚,焦灼憤恨如同火燒。 她的表現過于明顯,不提各家女眷,連象夫人都暗暗皺眉。 同為大諸侯國的女公子,原氏和梁氏差異顯著,想違心無視都很難。 “慎行?!毖劭戳菏系谋砬樵絹碓讲粚?,象夫人不得不開口提醒她,今日是正卿夫人設宴,在宴上惹麻煩會令太子不喜。 東梁國吃了敗仗,東梁侯摘冠出城,降于西原侯。無論他是否自愿,既定事實擺在眼前,今后四大諸侯國排列,東梁國勢必要矮西原國一頭。 梁夫人曾仗著出身欺壓旁人,如今娘家遭難,不知多久才能恢復元氣,如果再不改一改脾氣,不懂得收斂,早晚要吃大虧。 太子府內的氏族女不好明著為難她,暗地里的手段卻絕不會少。 以往礙于東梁國,忌憚東梁侯,妾夫人的動作不敢太明顯,實在忍不住也只是小打小鬧。今后情況將會截然不同。中都氏族女的手段,梁夫人很快將親身體驗。 象夫人掃她一眼,見其猶是滿臉怨恨,不曉得收斂情緒,明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登時興味索然,連提點都覺得浪費時間。 目光轉向對面,見稷夫人側過頭,正同原桃低聲說著些什么,后者十分乖覺,認真聆聽不時點頭,顯然彼此相處得很好。 象夫人動作微頓。 她同稷伶幼年相識,熟悉對方的性情。別看稷伶表面溫和,待人如春風拂面,實質上冷心冷情,少有人能得她看重。 人言王子淮和稷夫人恩愛,連枝比翼,并蒂芙蓉。象夫人只想冷笑。 王子淮如何她不敢斷言,稷伶能有真心純粹笑話。與其說是夫妻恩愛,倒不如說合作愉快。 氏族婚姻概莫如是,少有人能夠例外。 稷伶是這樣,她也是如此。 和嫁入卿大夫家門的女子不同,她們的丈夫是人王之子,爭斗會更加激烈。以往不論,從人王醒來后表現出對王子淮的偏愛,圍繞王位,雙方注定是死敵,不死不休。 稷氏和象氏勢均力敵,依附兩家的大小氏族也不相上下,很難輕易分出高下。 原桃嫁入王子府,瞬間打破平衡。 西原侯率兵攻占東梁國半境,還拿下東都城,正是風頭無兩。王子淮想要爭位,有西原侯為姻親,稱得上是如虎添翼。 身為西原侯的meimei,也是連接兩家的紐帶,原桃一直被象夫人關注。 得到的消息越多,象夫人越是心驚。 不愧是西原侯的meimei,年齡雖小,心智卻超出常人,性情沉穩果決,真要以為她如表面上軟和就是大錯特錯。 “難怪?!毕蠓蛉说吐暤?。 難怪稷伶愿意提點她,在流言紛起的時候樂于提供保護。 不管真實目的如何,也不管背后存在多少利用,只要西原侯和王子淮的合作不發生變故,原桃將會一直得到稷伶的保護,在王子府內安全無虞。 再者,她的確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 象夫人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梁夫人仍無知無覺,怒視原桃目不轉睛。另一位側夫人仔細觀察象夫人,順著她的視線,目光落向對面,表現得不著痕跡,心中若有所思。 客人全部抵達,在婢女引領中入席。 中庭響起樂聲,宴會主人同客人互相見禮,三禮之后落座。 守在門前的侍人拍了拍手,捧著食器的婢女魚貫而入,將各色菜肴呈至客人面前。 宴會嚴格遵照禮儀,客人享用的餐食十分講究,餐具的數量和菜肴的種類有嚴格區分,正室側室不容混淆。 原桃再一次破例。 在她面前竟然有一鼎燉鹿rou。依照規矩,唯正夫人才能享用。 燉rou冒著熱氣,rou湯有些渾濁,遠不如國君府內的美食誘人。但卻代表著權利地位,以及為難和陷阱。 原桃沒有動筷,也沒有質疑送餐的婢女,而是抬頭看向稷夫人。后者輕笑頷首,示意她無需擔心。主人家既然送上,她放心享用就是。 原桃掃視周圍,發現眾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想到兄長面臨抉擇會如何做,當即微微一笑,看向宴會主人的方向,開口道:“鹿rou美,桃甚喜,多謝夫人?!?/br> 正卿夫人頷首,看似溫和卻十分疏離,沒有任何明顯的惡意,讓人看不出真實情緒。 各家女眷收回目光,有人不屑有人皺眉,還有人叮囑側夫人,有機會多和原桃走動,能結交最好。 “這位原氏女公子可不簡單?!?/br> 不是王子淮側夫人,而是原氏女公子,話中深意可見一斑。 “諾!”側夫人低聲應諾,心中開始思量,究竟該如何結交原桃,既能表現出熱情和誠意又能不落痕跡。 換成別的女公子,大家自然手段嫻熟。對象是原桃,難免有幾分不確定。 這位女公子看似好相處,實則很難接近。背后又站著西原侯,想討好她未必是件容易事。 不提其他,跟在她身后的婢女就令眾人感到頭疼。 各家給女兒挑選陪嫁,媵妾婢女都是貌美嬌柔。這位女公子特立獨行,媵妾沒見過,暫時不論,貼身婢女各個五大三粗,身形高大威猛,據說能手撕牛羊,徒手掀翻軍中甲士,活脫脫是走動的人形兇獸。 這樣的人守在身邊,安全感爆棚,原桃愿意的話,完全可以在女眷之中橫著走。 她不為難別人且罷,誰敢欺負她,純粹是嫌命太長。 思及此,諸多目光聚向梁夫人。 不怪眾人看她,實在是她表現得太過明顯,對原桃的憎惡不加遮掩,偏偏又沒有能力和膽量動手,儼然成了笑話。 或許可以踩著她結交原桃? 中都城氏族行事肆意,不忌憚謀略手段。女眷們受到影響,正面結交感到棘手時,不介意從側面動手,梁夫人簡直是送上門的踏腳石。 大概是眾人的目光太過露骨,梁夫人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對,破天荒生出懼怕,本能向象夫人尋求庇護。 象夫人持盞的手一頓,即使心中不愉,到底幫她擋下大部分目光。 另一位側夫人心中不屑,暗道一聲:蠢貨! 如果梁夫人真同原桃對上,即使落敗,象夫人也會護她。結果未戰先怯,簡直丟盡大國女公子的臉。 看到梁夫人的表現,原桃端起酒盞飲下一口,心中暗道:之前的感覺沒有錯,這位梁氏女果然不怎么聰敏。 原桃赴宴時,郅玄也在東都城外設宴,以美酒佳肴款待氏族,并下令殺牛宰羊犒賞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