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77節
國君一人出降,戰可免,家族得保。 究竟該如何選擇,氏族們很快有了決斷。 將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東梁侯頓知大勢已去。郅玄比他預想的更狠,手腕果決,一旦動手,不留任何余地。 東梁侯低笑出聲,聲音越來越大,形似癲狂。 “好,好,好!” 連續三個“好”字道盡被逼至絕境的痛苦和悲涼。 東梁侯笑夠了,雙目爬滿血絲,怒視迎風而立的郅玄,表情猙獰。 片刻后,他突然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豎子,以為勝乎?” 伴著話音,東梁侯拔出王賜劍。 他絕不會降,絕不會讓豎子得意! 今日他死在城頭,豎子將背負逼死國君惡名,氏族不能容,中都城必將問責。屆時,豎子算計盡數落空,必將為天下人共指! 環顧四周,東梁侯發出冷笑。 這些背叛他的氏族,縱不情愿,也必須為他報仇! 天空陰沉,烏云聚集城頭,昭示大雨將至。 深秋落雨,天氣轉涼。 黑云壓城,白晝如同黑夜。雨水未落,狂風先起,剎那席卷城頭,折斷數桿氏族戰旗。 東梁侯正要舉劍自刎,身后的旗桿突然斷裂,繪有圖騰的旗幟覆上頭頂,遮住他的視線。 反應過來的氏族群擁而上,控制住被旗桿砸倒的國君。羲河一把奪過王賜劍,為免東梁侯咬舌,還將一枚玉環塞入他的嘴里。 “君上此舉,上天不允?!闭溟_口道,“為國計,請君上除冠,降!” 東梁侯被從地上扶起來,怒瞪雙眼,滿臉鐵青。 氏族們無視他的掙扎,親手除去他的發冠,強行將他帶下城頭。 隊伍經過時,甲士卒伍視若未見,還主動讓開道路。 望見這一幕,郅玄轉向站在身邊的世子霸,笑道:“今日之后,東梁將有新主?!?/br> 世子霸頓時一凜。 不知為何,面對郅玄的笑容,喜悅尚未升起就如氣泡消散,脊背生出寒意。出于對危險的直覺,他迅速端正表情,對郅玄拱手道:“霸唯君上馬首是瞻!” 壓力消散,世子霸頓感輕松,很快大徹大悟。 背靠大樹好乘涼,金大腿既然抱上,絕不能輕易松開。他爹都干不過,他還是老實點,別胡思亂想。 凡事有大腿罩,不香嗎?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場秋雨一場涼。 細雨朦朧,冷風驅散最后一縷熱意,秋霜覆蓋大地。 一騎快馬自東而來,馳過田間土路,馬蹄過處濺起大片泥漿。 聽到馬蹄聲,兩支前行的商隊立即避讓到一旁。隊伍中的護衛奴仆拽緊韁繩,控制住不安的牛馬,以免阻攔飛騎去路。 騎士冒雨趕路,全身上下都被淋濕,頭頂的稚羽失去顏色,不再醒目艷麗。唯獨懷中戰報安然無恙,被麻布和獸皮層層包裹,未染半點雨水。 遇到商隊,騎士沒有減速,縱馬飛馳而過。商人盡量退后,不想被泥點濺到身上。 “有稚羽,是東邊來的?!蹦克万T士遠去,一名商人開口道。 “東梁國?”另一人道。 “應該沒錯?!鄙倘它c頭。 “聽說南邊也快打起來了?!标犖橹械男猩虪科痦\繩,查看蒙布下的貨物。他不屬于商隊成員,是中途加入,付出一筆貨物換取商隊保護,和眾人一同趕路。 “消息確實?” “北安國大軍已經南下,聽說領兵的是公子顥?!?/br> “竟是公子顥!”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東梁國被西原國大兵壓境,國都岌岌可危。公子顥率兵南下,南幽國又要掀起戰火。四大諸侯國互為姻親,如今同室cao戈,天下恐將大亂。中都城真的不聞不問,就這樣撒手不管? “人王身體不好?!币幻倘松裆衩孛氐?,“前段時間臥床不起,近些時日才好轉?!?/br> 人王當眾昏倒,醒來后臥病許久,事情非同小可。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王宮想到要封鎖消息,已經來不及。 人王臥病時日,中都城內流言紛起,甚囂塵上。甚至有流言稱人王命不久矣,太子即將得位。 該流言一出,太子驚出一身冷汗,當即下令嚴查,抓到傳播流言者嚴懲不貸。同時不忘進宮侍疾,不分晝夜守在人王榻前,親自為人王試藥。 不出三天,太子忠孝之名鵲起,引來交口稱贊。 太子府的屬官家臣各處奔走,時刻緊盯風向,在推動盛名的同時嚴防死守,以免被人鉆空子,又給太子扣上污名。 王子良和王子川也是每日進宮,太子前腳剛到,他們立即后腳跟來。 兄弟三人守在人王病榻前,表現得一個比一個孝順,撇開以往經歷,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孝子。反倒是王子淮連續幾天不露面,和人王剛病倒時截然不同,引來不少猜疑。 三個兒子想方設法爭寵,不忘互相演戲,表現出兄友弟恭,就差把“孝悌忠信”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人王始終不為所動,態度十分冷淡,很多時候連句話都不愿意說。只有王子淮入宮時,人王的態度才會緩和,冰冷的表情逐漸融化,展露出幾許父子親情。 區別對待太過明顯,太子三人心生妒火,越看王子淮越不順眼。 他們不敢對人王如何,卻能讓王子淮不好過。 風言醋語不脛而走,關于王子淮的不善之言四處傳播,幾年前的事情都被翻出來,只為詆毀王子淮,將他的名聲踩到谷底。 更有甚者,將郅玄攻打東梁國和王子淮牽連上,明著污蔑王子淮私結大諸侯國,陰險詭詐表里不一,對王權意圖不軌。 以上流言毫無根據,偏偏被傳得有模有樣。 事情傳到人王耳中,人王大發雷霆,下令嚴懲污蔑造謠之人。 氏族們聞弦歌知雅意,馬上明白人王態度。 遇到太子和兩位王子的家臣上門,各家好聲好氣招待,禮儀周到,挑不出半點差錯。提到正事就會顧左右而言他,想方設法岔開話題。 對上老謀深算的氏族家主,家臣們只能鎩羽而歸。 一次兩次還好,次次都是這樣,太子三人逐漸品出味道,心中一陣陣發苦,卻是毫無辦法。 人王雖然傾向于王子淮,卻遲遲沒有變更繼承人的旨意。 眾人又不免猜測,人王對王子淮的喜愛有幾分真。究竟是真正的父子之情,還是借王子淮安撫西原侯。 無風不起浪,這樣的猜測并非沒有道理。 兩大諸侯國交鋒,東梁國節節敗退,壓根不是西原國的對手。郅玄確有取巧之處,西原國軍力強盛卻是不爭的事實。 東梁國的實力不容置疑,想要擊敗這樣的大國,在數月內打到都城,只靠取巧絕無可能。沒有足夠的軍力和國力支撐,想取得如今戰果是癡人說夢。 在中都城扎根的氏族,不說聰明絕頂,絕不會是蠢笨之流。 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逃避。此戰之后,西原國注定更為強盛,東梁國恐會一蹶不振,在四大諸侯國中都將墊底。 郅玄的兇名傳遍諸國,王子淮同原氏聯姻,迎娶郅玄的meimei,代表擁有一個實力強橫的姻親。這種情況下,人王寵愛王子淮,釋放對西原侯的善意,也不是很難理解的事情。 氏族們暗自揣測,一時間眾說紛紜。不能斷言人王屬意的繼承人,唯有小心謹慎,不馬上押寶,以免行差踏錯給家族招來隱患。 新一輪戰報的到來,將事情推向又一個高峰。 三日時間,東都城破,東梁侯出城降,西原侯入城。 戰報送入城內,未等到早朝,各家家主均已知曉。面對這樣的結果,驚訝是必然。同時更有寒意攀升,對年輕的西原侯生出忌憚。 “三月取半土,三日下都城!” 上溯百年,此等大勝也是絕無僅有。 “西原侯如此之強!” 四大諸侯國的強橫舉世聞名,不夠強大怎能壓服胡夷威懾四方??蓮娙幺ば@般實在不符合常理,攻打另一大國如砍瓜切菜,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氏族們沒有親臨戰場,不知道雙方交戰的具體經過。戰報又十分簡略,僅寫出西原國軍隊有利器,在攻城過程中大發神威。關于利器是什么樣,如何cao作,數量多少都無敘述。 信息不對等,氏族們將戰報翻出花來也無濟于事,得出的結論必然存在差異。 隨著飛騎接二連三返回,各家家主為獲取更多情報,不得不摒棄成見,進行信息交換。 讓眾人沒想到的是,消息匯總沒有讓情況明朗,反而帶來更多疑惑,智者也是滿頭霧水。 “利器龐大如山?!?/br> “甲士中箭不倒?!?/br> “大車有移山之力,甲士直登城頭?!?/br> “巨箭破墻毀屋?!?/br> “風斷戰旗,覆東梁侯?!?/br> “西原侯入城,東梁人喜迎?!?/br> 情報匯集到一起,卿大夫們逐一翻看,前一部分還能理解,后兩條是怎么回事? 他們很不理解,大受震撼。 絹布在手中傳閱,凡是看過的人都緊縮眉頭,不約而同看向得來消息的氏族家主。撰寫情報的是何人,莫不是在開玩笑? 被盯的人雙手一攤,從戰場送回的消息就是這樣,他也很疑惑。招來騎士詢問,字字屬實,沒有半個字的虛言。 卿大夫們沉默下來,心思飛轉,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打定主意,對這位年輕的西原侯只能結好,非是萬不得已絕不能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