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玄 第169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滾木!” “弓箭!” 城頭一片混亂,守軍似無頭蒼蠅,耳邊盡是甲長的怒吼。 城下,黑甲士兵一批批涌上,如驚濤拍岸,撲向夯土建造的城墻。 一部部攻城梯立起,鋒利的爪鉤深深扣入墻體,落下大片灰塵。新軍沿長梯攀爬,數米高的城頭輕松越過,防守如同兒戲。 守軍奮力抵抗,接連推下滾木,延緩第一波進攻。 準備好的刀手揮刀砍向長梯,卻發現木頭外層包裹鐵皮,根本砍不斷。反倒是長刀蹦開數個口子,刀身差點折斷。 攻城梯包裹鐵皮,既砍不斷又燒不著,守軍登時傻眼。 他們不是沒見過強軍,也不是沒見過攻城器械,卻是第一次遇到此類cao作,見到郅玄這樣的氪金狂人。此時此刻,他們不約而同生出一個念頭:邊城而已,下這么大的本錢,至于嗎? 守軍想不明白,守城的上大夫卻非如此。如此神兵利器,攻打邊城的確是大材小用,換成任何一座雄城,甚至是東都城,將會如何? 想到某種可能,上大夫遍體生寒。 看著蜂擁而至的甲士,他只覺寒毛倒豎,不妙的預感越發強烈。 他猛然間意識到,西原國出兵的目的絕不僅是拿回失地。年輕的國君野心勃勃,一舉一動早有布局,東梁國未知全貌,恐將危矣! 上大夫心頭劇震,立即召來心腹,命其設法出城,速往東都城送信。 家臣聽到命令,一把抹去臉上的血水,連聲苦笑:“家主,出不去了?!?/br> 上大夫猛然一驚,環顧四周,發現城池四面都被包圍,攻城梯接連架起,進攻的甲士和卒伍蜂擁而至。城墻陸續被突破,弓兵死傷殆盡,剩下的守軍殊死抵抗,卻擋不住虎狼一般的新軍。 刀劍嗡鳴聲中,守軍一個接一個倒在地上,被鮮血包裹,命喪黃泉。 城頭守軍節節敗退,城內也傳來廝殺聲。 喊殺聲越來越近,竟是當初隨城被掠又被欺壓多年的西原國人。 郅玄領兵攻城時,他們終于不再忍氣吞聲,一把撕碎東梁國的麻衣,額頭扎上黑布,不顧生死沖上城墻,同進攻的新軍里應外合,拼命打開城門。 自從五城被奪,他們忍耐太久,二十多年的歲月化作印痕刻在臉上,烙印心頭。 他們做夢都在等著這一天,能見故國軍隊,縱死無憾! 城墻下原本備有沸水,不等送上城頭就被沖上來的國人掀翻,未能發揮半點作用,反而燙傷不少守軍。大部分滾木也被點燃,熊熊大火覆蓋兩面城墻。 濃煙滾滾,天空染上一片火紅。 城內的混亂讓郅玄感到奇怪,召來進攻的甲長詢問,方知是困在邊城的西原國人沖上城墻,正同新軍里應外合并肩殺敵。 東梁國以卑劣手段占據五城,非但霸占土地,連人口都沒放過。 東梁侯自以為得計,很為此事沾沾自喜。殊不知世事難料,當年強占的人口,今日背刺守軍,在城防上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守軍本就處于劣勢,遭遇內外夾攻,又被烈火包圍,心態終于崩潰。 上大夫和甲長竭盡全力也未能控制住局面,只能眼睜睜看著軍隊潰逃,被西原國甲士接連斬于刀下。 灰黃的城墻被血染紅,暗紅的色澤匯聚成溪流,沿著破損的墻體流淌蔓延,逐漸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血網,籠罩整座城池。 城門被打開,堆在門后的木樁石頭都被移走。 甲士卒伍魚貫而入,遇到潰逃的守軍,除投降者外,未留一個活口。 上大夫目睹這一場景,知曉大勢已去。 四面都是西原國的軍隊,根本殺不出去。身邊的家臣護衛一個接一個倒下,終于只剩下他自己。 面對包圍過來的甲士,上大夫鎮定自若,無視架在身前的長戟,看向最前方的甲長,道:“我乃東梁上大夫,帶我去見西原侯?!?/br> 身上的甲胄證明他的身份,甲長抬起右臂,甲士收回長戟,迅速讓出一條路來。 四面城墻均被攻破,守軍十不存一。 城內燃起熊熊大火,抵抗的東梁人越來越少。還活著的陸續放下武器,蹲在路旁等候發落。 城內的西原國人負責帶路,仔細搜索各坊,找出不少漏網之魚,或殺或擒,迅速重整城內秩序。 上大夫走下城墻,看向熊熊大火,聽到廝殺和慘叫聲,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無悲無恨,也沒有一絲憤怒。 郅玄尚未入城,聽到守城的上大夫要見自己,干脆在城外擺開車駕,以示對對方的尊重。 上大夫徒步走出城門,有戰車在此等候。 看到車上的華蓋,上大夫深吸一口氣,摘下頭盔,邁步登上戰車。 在他身后,城頭的廝殺已經結束,城內的搜索也將近尾聲。 從攻城開始到拿下城池,半日時間都不到。守軍固然是倉促應戰,準備不夠充分,但半天時間拿下一座邊城絕非易事。 西原侯麾下是一支強軍,此戰不過是嶄露頭角,接下來每場戰斗都是他們的舞臺,無需多久,這支軍隊就會踩著東梁國的血赫赫揚名,為天下人所知。 戰車緩慢前行,駕車者揮動韁繩,依照慣例,將車停在距郅玄五十步外。 兩名中大夫等候在此,一人接過上大夫的佩劍和印章,另一人接過對方的頭盔。 “請?!?/br> 上大夫走下戰車,徒步走向郅玄。 距離黑袍玉冠的國君越來越近,看清對方的面容,他的臉上終于有了不同表情。 果然很年輕,出乎預料的俊秀。 天空中傳來一聲唳鳴,龐大的黑影從天而降,掀起一陣熱風。 上大夫定睛看去,見是一只巨大的金雕,正收起雙翼立在車轅。一身飛羽覆蓋暗光,鋒利的喙和鳥爪能輕松撕開牛皮,令人望之生畏。 對金雕的出現,郅玄身邊的人都習以為常,不見太大反應。上大夫想起之前的傳言,看向郅玄的目光愈發復雜。 短暫沉默之后,上大夫站在距郅玄五步遠的地方,雙手交疊托于身前,緩緩上舉,停頓良久方才下拜。 “羲氏河,拜見君上?!?/br> 羲氏立族數百年,人王分封時就已存在。先祖追隨東梁侯建國,前后出過五位卿。羲河是本代家主,官至上大夫,距卿僅一步之遙,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 西原國發兵,來勢洶洶。東梁國倉促應戰,羲河臨危受命,組織邊城防守,等待氏族們的援軍。 按照他的預想,五座邊城互為倚仗,兩兩之間守望相助,堅持到守軍抵達應該不難。不想西原國軍隊來得如此之快,未見人困馬乏,反而精神飽滿,猶如出狎的虎豹勢不可擋。 西原侯竟也在軍中! 羲河想不明白,郅玄為何能來得如此之快。完全不符合常理,難道他會飛不成? 不管存在多少疑惑,站在他面前的確實是西原侯,城池被攻破也是事實。 技不如人,羲河不會為自己找借口。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郅玄發動國戰的真正目的。這場戰爭究竟會打到什么程度,東梁是否將會滅國。 將羲河的表現看在眼中,郅玄走下戰車,親自托住羲河的手臂,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將佩劍和印章還給了他。 “君上,這是何意?” 郅玄微微一笑,道:“請君返回東都城,將我之言轉告給東梁侯?!?/br> 羲河心中一凜,沉聲道:“何言?” “今日始,三月之期,必至東都城一會?!?/br> 此言入耳,羲河大吃一驚,瞳孔驟然緊縮。 若無之前戰斗,他定會斥郅玄狂妄。三月攻入東都城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親眼目睹郅玄麾下悍勇,見識到軍中裝備,羲河的話哽在喉嚨里,心頭陣陣發冷。 他是知兵之人,否則也不會被東梁侯委以重任。 攻城時,郅玄麾下分明沒出全力,參戰甲士卒伍游刃有余。隨軍運來的器械,除拋石器外,余者都未能窺見全貌。 如果三軍皆如此,郅玄所言絕非虛話。 三月時間,他或許真能打到東都城下,甚至攻入城池。 就在這時,接連有數只信鴿飛到。 信鴿背上綁有絹布和竹簡,帶來另外四城皆下的消息。 在郅玄攻打羲河的同時,粟虎等人兵分四路,撲向既定目標。 三軍傾巢而出,攜帶郅玄提供的武器和攻城器械,守軍自然不是對手,最短的甚至沒能堅持兩個時辰,城門就被攻破。 信上只有戰果,沒有戰斗的具體過程。但從時間來看,戰斗不會多激烈,和新軍遇上的對手相比應該更弱。 一日拿下五城,已經不是驍勇能夠形容,戰斗力簡直令人驚悚。 畢竟西原國的對手不是小國,也不是韭菜一樣的狄戎,而是同為四大諸侯國的東梁! 戰場不是朝堂,拼的是真刀真槍,一切要靠實力說話。 在此之前,世人都以為兩國之間將是一場消耗戰。初期西原國或許能占到便宜,等東梁國真正調動起來,局勢自然會發生轉變,戰場之上必定旗鼓相當。 今日的戰況給眾人當頭一棒。 西原國軍隊遠比設想中強悍,郅玄麾下新軍更是出人預料。面對如此強軍,東梁國果真能堅持不落???換成自己又將如何? 勝利的消息傳遍全軍,歡呼聲山呼海嘯一般。 “君上威武!” 郅玄很快寫成回信,放飛信鴿。同時命人給羲河準備車馬,還體貼地為他挑選出一批俘虜,護送他返回東都城。 “寡人之言,請君務必帶到?!?/br> 郅玄放走羲河,還讓他給東梁侯帶話,無疑是將自己的作戰目標告知對方??雌饋硐袷潜粍倮麤_昏了頭,過于傲慢自信。 事實卻非如此。 接到消息,西原國出戰的卿大夫都是哈哈大笑,感到格外暢快。 “國君當如是!” 西原國氏族恨透了東梁國的下作手段,郅玄此舉反襯東梁侯鬼蜮伎倆,彰顯國君之威,更顯一派坦蕩。即使是忌憚他的人,聞聽此事也會由衷贊嘆一句:不愧為大國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