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上天堂 第1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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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嗎,均分上來獎金都能多拿。不過,期末考班長居然都敢請假,也太橫了?!?/br> “也虧的是他。要是我,李逵非得扒我一層皮,聯合我爹媽一起把我羈押回來?!?/br> “哎,你消息靈通,知道班長為什么不來參加考試嗎?” “裴雁來的私事我上哪兒知道,我又和他不熟?!?/br> “沒勁……” 哦。 請假了。 我一邊面無表情地搬好自己的桌子,一邊幫身邊力氣不大的女孩子抬了一手。 聽到那姑娘紅著臉,怯怯地對我說了聲謝謝,我才恍然想起上個月我收到的那封情書就是從她手里送出來的。 這一念頭甫一閃過腦海,我的身體中就像有高壓生物電在傳導似的,下意識避開了她投過來的似有似無的目光。 說了句“不客氣”,就背著包去樓下考場走去,步伐不自覺的有些快。 我悶著頭,直到在樓梯的拐角不小心撞到了擦肩而過的同學,才后知后覺地停下腳步。 原生家庭復雜,我一個人生活,比同齡人來的穩重,鮮少會像剛剛那樣落荒而逃。原因不必細想,一加一等于二一樣自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在躲她。這是出于本能的逃避。 她喜歡我,我心知肚明。我不喜歡她,所以不希望自己的無心之舉橫生不必要的枝節,反倒好心辦壞事。 那裴雁來呢? 我心頭一緊,握住包帶的手指忍不住都有些泛白。 他也在躲我? 但這個設想只在我腦海里停留了一瞬,旋即又被我一桿揮出去。 我多多少少也算看清冰山一角。這家伙是個心眼比蜂窩還多,城府比渤海還深的影帝,如果真覺得我做的過火,他沒必要點破后還放任我的肆意妄為。 更何況…… 我不想承認,但我確實還不夠格做擾動這池深潭的魚。 期末考試考了三天,裴雁來一次都沒出現。 最后一場結束,我心不在焉地晃出校門,隨便一掃,卻看到了倚在陌生車旁的我媽。 明艷又可愛,而我只部分遺傳了她的硬件。 她今天穿著一身格外顯曲線的毛衣裙,外面搭著一件中長款的磚紅色呢子大衣,質感很好,在一群灰撲撲的家長里格外扎眼。 幾十年如一日。我媽過了年三十八歲,但本質上仍舊是浪漫又天真的少女。 她全然不顧路人投過來的微妙眼神,熱切地捧著我的臉,對著兩頰就是一通狂親,邊親還邊念叨著什么小寶貝,小心肝之類的rou麻話,所過之處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她的懷抱陌生,我有些不適。我下意識想往后撤一步,但最后還是生生忍住這種條件反射,像在吞食最不喜歡的鈣片一樣,暗自囫圇消化下去。 我硬著頭皮等她結束這半長不長的重逢routine,率先打開了車后座的門坐了進去。 上車之后的第一句,是我問她:“這次回來多久?” 我掐指算了算,竟然有十一個月沒見過她了。 她似乎是想抽一根煙,但是車里沒放,于是掏出了一粒草莓薄荷糖扔進嘴里,踩了油門:“我交了新男友,是本地人,我們相處得很不錯。所以我大概率會留在這兒,”她頓了頓,像在思考:“很長一段時間?!?/br> 窗外,向后飛馳著后退的一盞盞路燈飛速從我視線中劃過,明亮轉瞬即逝。 我喉嚨有些發澀,輕咳了兩聲也沒覺著爽利:“哦。這車新買的?那你還回……回家住嗎?” 媽的。 “家”這個字眼是誰他媽發明的,這樣難以啟齒,怎么叫人說得出口。 “你不知道嗎?車半年之前我就買了。對了,我還想跟你商量呢?!彼那椴诲e,還在哼著最近流行的新歌:“我和他說好要住在一起的。你也是都快成年的孩子了,需要自己的空間,我突然回去住你會不習慣的吧?” 我突然覺著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嗓子,像是寒風遲來,這才劃破了喉管的嫩rou,溢出溫熱而粘膩的血。 她還在繼續說些什么,大抵是問我想吃什么,今晚她請客,讓我敞開了吃,像她的親密朋友那樣。 可我好像突然得了聽力或是什么理解障礙,半個字都入不了耳朵。 知道什么是雪上加霜嗎? 這就是。 我嘴上胡亂應著她的話,手上卻從兜里掏出了手機。 人在失意的時候大抵都想找點兒什么虛妄又美好的玩意兒寄托。 沖動是突然來的。我突然很想聽裴雁來講話,隨便什么都行,哪怕罵我都可以。 我沒有給人備注的習慣,但在花里胡哨的好友列表中,裴雁來簡單的“pei”,卻像有什么魔力似的,不講道理地抓住了我的眼睛。 點開和他的對話框,畫面還空蕩蕩地停留在“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開始聊天了”的系統回復上。 下意識搓了搓指尖,我幾度刪刪改改,最后卻只發出了一個毫無意義的“?!?/br> 信號燈由紅變綠,我的這位女司機反應稍微有些延遲,后面的那輛車不耐煩地按了嘟嘟兩聲車笛。 像是被笛聲從夢靨中驚醒,我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又做了小學生也未必會做的傻事,于是僵著手指,想把這條傻逼至極的消息撤回。 裴雁來千萬不要看到,阿門。 我邊長按著對話框,邊默默做著無謂的祈禱。 但我正要按上撤回的圖標時,對方的id卻突然變成了“正在輸入中”。 沒等我徹底點下去,裴雁來的信息已經發過來了。 --pei:說 態度不怎么好,甚至連標點符號都懶得加。 可說實話,看到裴雁來回復的那一秒,我很難說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傾訴欲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仿佛下一秒就要沖開嗓子眼,像是洪水一樣傾閘而出。 我想告訴他,我的mama,我的母親……她以為我了解她,更以為她自己了解我、愛我??伤龔牟恢?,也從不想知道,我是真的不清楚她最近半年里買了車,也并不需要她留給我如此廣袤的私人空間,更不該是她的某位“親密朋友”,疏遠地甚至連“家”這個字都羞于啟齒。 我明明是她的兒子,也明明只是個孩子。 話堵到嘴邊。 我抬起頭,卻突然看到后視鏡中那張美艷而不顯老態的臉。 很奇怪,一瞬而已,那些說辭卻好像統統吐不出口了。 窗外彎月裹著暗云,金邊隱隱綽綽,被突來的狂風卷散,亂成一片斑駁的灰影。 我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最后只發了條莫名其妙的消息給他。 像個狂熱的sao擾狂,或者失控的精神病。 “沒什么?!蔽艺f:“就是想告訴你一聲——” “今天風有點兒大?!?/br> 第10章 賭性 說起來好笑,我的親生母親竟然是我生命中的某位過客,來來去去,揮揮衣袖幾乎不留什么痕跡。 小時候我還會因為她的離開哭鬧,發些不必要的脾氣,姿態很不好看,現在想想卻已經面貌模糊。 我長大了,而她在衰老。 投石入湖,咚的一聲后,連漣漪都很快不見蹤跡。這感覺挺新奇的。 結束一頓價格美麗的晚餐,她喝了紅酒,所以找了代駕。我沒打聽她的新家在哪兒,只聽見她對代駕說:“先送他?!?/br> 代駕話碎,調著導航,隨口問:“姐弟?” 她沒答話,我側目看過去,她眼睛都合上了。 到了地方,我背著包把車門拉開。她這時候才喏喏開口,或許因為還醉著,聽起來像撒嬌:“哎,小山……” 我瞥見代駕正從內置的后置鏡悄悄打量,心口堵著的火突然就燒起來。 “媽?!蔽医兴?,突然覺得自己特滑稽:“你不能這么對我?!?/br>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對她講話。但我不后悔。 沉默了幾秒,她抬手拍拍我的書包,像是突然醒了酒。 “好,那我不打擾你了?!?/br> 不知道該不該高興,我媽為數不多的優點就是坦率的要命,從不說謊。 那之后我的生活復歸平靜,像她沒出現過那樣。 但在某種意義上,我確實是不該高興的。 因為很快,期末卷子出分,家長會后就是寒假,到大年初九,學校統一安排假期補課之前,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我不能夠順理成章地見到裴雁來。 我成績一般,不上不下,狀態好的時候偶爾能擠進班級前十五,差的時候也能滑到班級后十五??傮w維持在一個一本上線邊緣的分數。 就像我本人,無功無過。 但出于某些不能明言的特殊原因,這次期末我沒能拿到好分數。 我沒通知我媽。沒有人會來。李逵對我“留守青少年”的家庭背景心里有數,也沒多說。 多少讓人稀奇的是,裴雁來明明沒參加期末考試,今天居然出現在學校。 他個子很高,位置在最后一排。 我就坐在倒數第二排,但兩周前的調位,整組平移,讓我和他之間隔了一整個教室寬的楚河漢界。 李逵在講臺上口若懸河地開學生班會,我心思卻不在他身上,眼神飄著飄著,就飄到了裴雁來的那個角落。 他整齊地穿著一套校服,拉鏈沒古板地拉到最頂上,顏色稍顯淺淡的瞳仁正盯著李逵,是很專注的聆聽姿態。 大抵因為他產生新的認知,我竟然能從他端正的坐姿里接收到一段危險的詭秘信號。但也可能是錯覺,他壓根什么都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