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139節
再說落云,等上了船后,也可以抽空仔細問慶陽世子入京以來究竟為何一直沒有消息了。 慶陽也老實回道:“其實我們老早就到了。不過卻并沒有去州縣落腳,一直在山中郊野駐扎。世子說,雖然京城大亂,可是藩王無奉詔領兵入京,就算打著勤王的幌子,也會留下把柄,還是看看再說。再則,入京的藩王也是太多了,世子說,就不去湊熱鬧了?!?/br> 落云點了點頭又問:“那老崔他們有沒有將信兒及時送到?” 慶陽趕緊道:“送的很是及時,可幫了大忙了。沒想到游山樾那老貨居然跟世子玩陰的!世子知道了他們用信鴿傳遞消息之后,便打探了幾個州縣的茂祥錢莊。發現有些錢莊的后院有放鴿子的據點。老崔和他的兒子又打了幾只,也就清楚東平王他們的動向了?!?/br> 落云想到了趙棟,于是又問了問趙棟的情形,可是慶陽卻一臉為難道:“世子妃,有些事世子囑咐了我們,說暫時不要外泄,以免壞了大事。等您入京城,就什么都明白了!” 第110章 沒想到慶陽入了一次京,嘴巴變得嚴實了。 落云也沒有為難他,只要世子安然無恙,那她也就沒有什么太擔心的了。 船只行駛到了京城附近的河埠頭時,落云立在船頭就能遠遠眺望到京城的城墻了。 她上次回京城的時候,坐的還是艘破破爛爛的船,在船上凍得瑟瑟發抖,也是在那艘船上,第一次遇到了受傷躲避的韓臨風。 可這次回京,沒想到能坐上皇家御船,如此坐一遭,卻有種心里不踏實之感。 這一路上,雖然船上有鋪了絲綢軟褥的大床,落云卻躺都不敢躺一下,生怕玷污了龍床。 如此坐在椅子上,時間久了真是腰酸背痛!幸好路程不算太遠,終于到了。 等下了馬車時,前船上的人已經坐了馬車朝著京城魚貫而去。 落云抬眼看了看前來接她的車,又是鎏金鑲嵌著碧璽寶石的奢華……世子這是將陛下的船塢、馬廄都掏空了? 就算他護駕有功,如此行事,也未免透著猖狂。落云坐在華貴的馬車里,透過車窗看著通往京城大路兩旁的情形。 現在京城應該是真平定下來了,再不見她從梁州一路走來的流民遍地乞討的情形。 沿途可以看見許多排列隊伍的兵卒進出。落云聽那些兵卒說話口音,還有他們被北地寒風吹出來的粗糙面頰便猜出,他們應該都是韓臨風手下的士兵。 看到他們,落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下。 只是在入了城門之后,落云記憶里的繁華街市全都變得滿目瘡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被打砸劫掠過的樣子,許多百年老店的招牌也變得殘破不堪,不過已經有店鋪伙計在收拾店面,看來準備休整一下,再繼續營業。 落云原本以為馬車會帶著她去曾經居住過的世子府里去。 可是沒想到,馬車拉著她一路到了皇宮的后門來。 當落云下馬車時,可以看到負責采買的宮人正拉著馬車進進出出,往宮里運送食物,還有器具一類。 慶陽道:“現在非常時期,您若是走正門,難免要被人看見,為了免些口舌,委屈您得走后門了?!?/br> 落云疑惑地問:“世子現在在宮里?” 慶陽點了點頭:“陛下自回宮后,龍體愈加欠安,王爺和世子都侍奉左右,便也住在了宮里?!?/br> 落云聽得眼睛都瞪圓了,他倆雖然是韓氏宗親,可并不是陛下的親兒孫輩,就算要龍榻盡孝,也輪不到他們??! 再說,住在宮里?這是為了保障陛下的安全? 不過既然陛下龍體欠安,要她入宮大約是要走一走禮數,給陛下問安一類。 過了一會,慶陽又道:“世子好像在偏殿議事廳與諸位將軍商議京城布防的事宜。一會我去面呈世子,會有宮人隨侍,帶著您入宮?!?/br> 落云點了點頭,看著慶陽急匆匆朝著偏殿議事廳而去。 可是走著走著,落云發現自己去的好像并不是臣女王侯夫人入宮等候的廳堂,而是轉往了后宮西側的寢殿。 雖然她當初看不見,可是入宮時的路徑都是牢記在心的。 看著那后花園的情形,她越發篤定自己走的不是以前入宮的路。當走在雕梁畫棟的宮殿里時,蘇落云的心也越發不能著地。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忍不住開口問前面引路的宮人,要帶自己去哪里。 這皇宮已經來來回回進去幾伙王爺了,個個都馬上稱帝的架勢,然后沒幾天的功夫就掉了腦袋。 如此換了幾回主子,宮人們現在也都是麻木了,要知道陛下雖然回宮,可卻是擔架抬回來的,看樣子也時日無多,誰知道過幾天會不會又出亂子,再有人闖進來稱王稱帝。 這些宮里的老油條們秉承少說話老實當差的路數,嘴巴跟生銹了似的,只悶聲不吭,低頭引路,早到地方早交差事。 落云反復問了幾遍,都得不到一句回話,也是氣得不想再問。 當終于到了一處宮殿時,宮人這才低頭轉身恭請道:“請世子妃在這里休息,等候北鎮世子,若是需要什么再吩咐奴婢……” 說完之后,幾個宮人便如游魂一般消失在宮殿的層層帷幔之后。 寄秋和香草環顧這處寢殿,雖然地處的位置偏僻了些,不過桌椅倒是精美得很,香爐里點著繚繞冷香,被子看上去也是新的。 落云繞走了一圈,也看不出這里有住過人的痕跡,應該是給她新準備的。 這一路坐船而來,落云真是覺得腰肢酸軟,疲累得很,雖然搞不清現在的狀態,奈何疲累上頭,她還是脫了繡鞋,和衣躺在床榻上睡著了。 落云是有些認床的,每到一個地方,都需要調整一下才能睡安穩??墒遣恢抢圻^頭還是怎么的,這次居然沾著枕頭就昏沉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有些綿長,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節。 而香草和寄秋她們也不知所蹤。 這寢宮雕梁畫棟雖然精美,可是先前顯然遭過洗劫,缺失了許多的擺件家具,雖然也擺了些必須的桌椅和柜子,但是這點家私對于偌大的宮殿來說,還是不夠,因為還沒來得及補全,顯得空蕩蕩的。 躺在若大的宮殿里,聽著風從窗子吹來,似乎都打著回旋的哨聲…… 落云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眼盲之初的感覺,茫然四顧,不知身處何處。她起身喚香草和寄秋她們。 可是連喊了幾聲都不見人回話。 落云突然瞪圓了眼睛,腦子閃過一絲念頭,讓她入宮的真是韓臨風嗎? 那個游山樾有通天的本事,會不會設下了什么圈套陷害了韓臨風。而游山樾曾經當著她的面兒說了許多露骨之言,會不會是她被騙了進來,被游山樾當成禮物呈獻給某個得勢的藩王? 這么一想,落云騰得跳下了地,快速來到了門前,準備查看屋外的情形。 可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許多人走來。 落云緊張地摸了摸自己頭上的護身發釵,有些懊惱自己沒將曹佩兒送給她的蒙汗藥帶在身上。 一會若進來的真是哪個好色之徒,她孤身一人也只能拼死與他一搏了…… 就在這時,門口處似乎傳來了馬靴踏地,帶著回響的腳步聲。 落云一個閃身,躲在了一旁的屏風之后,透過縫隙去看。 在昏暗的燈光里,她也看得不大真切,似乎有不少人進來,手里似乎端著托盤吃食,香氣彌漫。 其中有一個人越過那些宮人,大步流星入了內室,當撩起帷幔卻發現床上無人的時候,不由得沉聲怒道:“世子妃哪里去了?”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落云整個人都松懈下來,只覺得一陣眩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就在這時,那人也聽到了動靜走了進來,挪開屏風,便看到了白著臉兒坐在地上的小可憐。 “你怎么躲到這里來了?”韓臨風連忙彎腰將她一把抱起,大步流星地朝著床榻邊走去。 落云此時心緒經過地火兩重天,躺在久違的寬大懷抱里,憋悶許久的不安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你……還好意思問,這么久都收不到你的信兒……我還以為,還以為……” 話說到這,落云便開始放心地大哭了起來。 在韓臨風的印象里,落云哭得次數不多。除非是有大喜大悲的事情,不然骨子里倔強的她是絕對不會掉眼淚的! 可是現在她哭得仿佛宣泄一般,肆無忌憚,倒像是做噩夢驚醒的孩子,哽咽得止都止不住。 韓臨風有些慌了神,面對彥縣的滔滔洪水都沒有現在這般無措。 “是我不好,不過我早先不知你來了京城,都是往梁州送家書……你看我現在不是無事,別哭了,好不好?” 可是落云才不管他的解釋,一頭扎在他的懷里哭得止不住,其實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想任性地哭一哭。 在戰場上殺伐果決的戰神算是栽了跟頭,一頓軟語哄弄,見說什么都不管用,最后干脆用薄唇封住了櫻桃小口,將她的哽咽哭號盡數封上。 那些正往屋內端送菜品的宮人見狀,紛紛低頭識趣退下。 待只剩下他倆人的時候,韓臨風才意猶未盡地松開了她的香唇,用拇指揩拭她的眼淚道:“不過月余不見,你怎么變成了哭包?卻讓我看看還哪里水多?” 落云被他說得破涕而笑,也覺得自己方才的有反應有些大,純粹是自己嚇唬自己。 “誰知道香草和寄秋那兩個丫頭跑到哪里去了,我叫人也沒有過來的,自然是心慌?!?/br> 正說話呢,她的肚子就開始咕嚕嚕地叫。 韓臨風捏了捏她的鼻尖道:“我一早就回來了,還挨著你睡了一會呢。后來看時候不早了,便出去吩咐人端些你愛吃的來,香草和寄秋也去準備你換洗的衣服去了,我尋思自己在這,也不必留些臉生的人來伺候你,便也沒留別的宮人。 說著,他彎腰將她的鞋子擺好,幫她穿上,再拉著她的手來桌邊吃飯。 其實韓臨風很享受給自家小娘子穿衣提鞋的事情,這就跟小孩子愛玩娃娃是一個道理,手邊有個精精致致的娘子,誰不手癢想要打扮打扮? 可惜落云以前眼疾未痊愈的時候,自尊心奇強,若是事事照拂周道,她心里多半是會懊喪的。 于是韓臨風這點隱秘的愛好也無用武之地。 而現在落云雙目恢復,此時身邊也無其他婢女,他再事必躬親,也不必心存顧及了。 落云看他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做起這類伺候人的活計來,竟然這般順手,一時心里蕩漾起了甜意,再看看周圍的宮殿,半開玩笑道:”幸好你只是個世子,若是宮里的陛下這般伺候女人,被人看見了,非得將我吊在城門上,被罵成禍國的妲己?!?/br> 這本是夫妻挨在一起耳語的閑話,可是韓臨風替她夾菜的手微微一頓,復又平和說道:“難道做皇帝的都不會疼自己的女人了?哪有你說的這么夸張!” 落云也覺得自己在宮中拿皇帝開玩笑,就算是她跟夫君間的耳語,也是太過輕狂了。 她趕緊吃了兩口飯,然后問道:“怎么將我接入宮里來了?難道是市面還不太平,你不放心我回世子府???陛下現在的情況如何?那王皇后和六皇子又當如何處置?” 其實落云想問的事情還有更多,只是先緊著要緊的問。 韓臨風繼續慢慢夾菜,還不緊不慢地說:“我讓御膳房特意燉了你愛吃的魚,你多吃點……” 在了解韓臨風的人看來,韓臨風這個人喜怒不形于色,有些琢磨不透。 不過落云與他同床共枕了這么久,還是能從細微處察覺到他的不對勁的。 就比如現在,這般顧左右而言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兒跟自己不好開口。落云慢慢吞下了嘴里的飯,看著他英俊側臉,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兒瞞著我?” 韓臨風也知道自己身邊這個哭包擼干了水分后,其實是個賊精的小狐貍,實在瞞不得太久,所以他干脆放下了筷子,沉吟了一會,貼著她的耳朵道:“陛下……明日要召集群臣宣布退位傳承的詔書?!?/br> 落云點了點頭,這她也預料到了,畢竟聽說陛下在宮亂前,身子骨其實就要不行了,現在動蕩剛過,趁著自己還有一絲氣息,早早立下國儲穩定民心才是正經。 韓臨風看她點頭,才又接著道:“你也知道,剛剛的這場大亂就是因為國儲之爭而引起的。所以為了避免再起動亂,陛下秘而不宣,待朝中重臣歸來,再一起宣布。我和父王都守在宮里,也是怕陛下再遭不測,等明日陛下宣布了詔書,我再跟你細細解釋?!?/br> 落云聽了,立刻明白,不再問下去了,畢竟干系國事,她直接聽結果就好。 韓臨風卻還想著她方才的失態。落云并不是輕易會膽小倉皇的女子,可是方才她躲在屏風后手握著發釵的架勢,儼然要跟人拼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