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添香 第22節
世子爺最近很愛走路,出門幾乎都不坐馬車。 他謝過了蘇小姐相贈的香粉后,自然而然地停駐下來,跟芳鄰閑聊幾句。 比如既然新鋪開張,作為鄰居要捧場,能不能給他制些豆蔻乳香膏一類的上品? 蘇落云為難搖了搖頭:“不敢欺瞞世子,我鋪子的乳香不夠用了……只怕應承下來,耽誤了世子爺的事情?!?/br> 韓臨風點了點頭,倒也沒有意外,他幾次隔著墻聽到這姑娘跟丫鬟商量著買乳香的事情,一早就心里有數了。 他沉默了一下,道:“原來是這樣……我府上不巧正好有內務府供應的乳香珠,放著也是放著,回頭我叫人送給你,做出來兩盒膏后,余下的就算作工錢頂給你?!?/br> 落云聽得一愣,這是什么神仙工錢? 可沒等她說話婉拒,韓世子已經大步流星出了巷子,瀟灑赴宴去了。 她原以為韓臨風要給她的是些細碎的乳香。 可待世子府的小廝送來錦盒之后,她打開查驗時,滿屋飄香,伸手一摸,居然顆拳頭大的乳香珠! 據香草形容,那成色也好,壓根不是市面上的細碎珠子能比的! 在市面上,一顆完整拳頭大的乳香珠需要紋銀上百兩??!她雖然有心進貨,卻也只想買些細碎的珠子而已。 這樣的上品,落云真是做夢都不敢夢得這么大! 蘇落云不敢收,她疑心這世子不食人間煙火,不知道乳香價格金貴,拿羊脂美玉當豆腐給人了。 于是她立刻原封不動差人送回,并讓香草告知世子,這樣的珍品,換四個瘦香齋的鋪子,都能換得! 過了一會,世子府又差人來,這次落云打開一看,那珠子居然又被原封不動地送回。 跑腿的小廝直言:“我們爺向來是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氣,酒樓里打賞歌姬時,也從不見小氣。小姐覺得金貴,在我們主子眼里,真不是什么值錢東西。而且……世子爺最近剛被退婚,聘禮都被送回梁州北鎮王府了。他現在最忌諱送出的東西又被送回來。我看小姐人好,提醒下你,可別小家子氣,觸世子的霉頭!” 蘇落云真不知道韓臨風被退婚這關節,連忙謝過小哥提醒。 貴人多怪癖,若世子爺剛被退婚,的確晦氣得很。 這么一看,這乳香珠暫時不能退回去,只能且先將世子要的豆蔻乳香膏調配出來。 而且鋪子的乳香實在是不夠,若是不用,只怕就要斷貨跑單子。 落云想了想,還是從那乳香珠上切了一塊自用。 可她不愛欠人,自用的部分,都過了小秤,會按斤兩折算成高高的錢銀,找機會還給世子。 而余下的那部分珠子,她也不敢貪污,只當世子暫且寄存在店鋪里,等他的晦氣勁兒過了,再行歸還。 不過想到韓臨風被人退婚,蘇落云大約也能猜到緣由——大約好人家的女兒許配給這類名聲不佳的貴子時,都會心有顧忌吧? 雖然韓臨風并不像郭偃一類那般猥瑣下流,但一個公子哥無所事事,終日縱情歡樂,也絕非什么金玉良配。 只希望這退婚的事情讓韓世子心有警醒,若能大徹大悟,痛改前非那就更好了。 這初夏時節一到,貴人們的大小宴會也就不斷了。 漁陽公主是天生愛玩的。只是駙馬喜靜,他在府里時,公主都是陪著駙馬,減少了玩樂。 若趙駙馬有出去尋營幾日的功夫,公主便要抓緊時間鋪擺宴席,好好歡樂一場。 這不,趁著駙馬去巡視河西的功夫,漁陽公主在幾位貴婦的攛掇下,搞了個百花會的名堂。 除了匯聚了京城的名花名草裝飾庭院之外,與會的貴婦們都得扮成一位花仙,“眾神”齊聚一堂,共賞盛世芬芳。 漁陽公主準備扮成牡丹仙子,便跟陸家的繡坊定了整套的牡丹繡服,據說除了精美繡花之外,還拿了真正的鮮花做底,扦插在裙子的后擺,行走起來,甚是壯觀。 不過那些花兒為了避免枯萎,事前浸泡了藥水,雖然可以保持色澤鮮艷,卻缺少了牡丹迷離香氣。 漁陽公主又在瘦香齋訂了牡丹的熏香,準備在開宴之前,好好熏一熏衣服,香動四座。 貴人異想天開,嘴唇輕輕一碰,下面的人都要忙斷腸。 各個店鋪能露面的掌柜東家知道這是溜須拍馬的絕佳機會。 一個個都得勤跑公主府,免得怠慢了貴人的要事。 蘇落云受了駙馬府管事的好心提醒,自然不敢懈怠了。 宴會那日,蘇落云親自帶著牡丹香油,還有為公主特制的鎏金絲的熏衣爐架來到了府上。 她被管家引到了衣室,正好跟親自來送牡丹衣裙的陸家小姐相遇了。 此類場合,那些供奉公主香衣頭面的商家一般都能留下吃頓宴,一般各家都會派夫人或者千金前來。 這頓宴還有名堂,叫“開眼宴”,對于女兒家來說是長見識的好機會。 看來這種拍公主馬屁的機會,陸家人也很珍惜,所以千金親自上陣,到場替公主調試盛裝,扦插裙擺,以顯示對公主的重視,順便再留下吃頓酒宴,開一開眼。 如今陸蘇兩家結親無望,兩個閨蜜見面時,起初有些尷尬。 蘇落云將各色香油調配好,放到熏衣爐架里,然后告訴公主府的仆人將衣服套在爐架上,經過金絲過濾,如此熏制,衣服不會走樣,又里外香氣宜人。 公主正在梳妝打扮,又不放心地親自來衣室看看那花團錦簇的裙子,再聞聞香味,很是滿意。 漁陽公主跟幾個送衣服首飾的商賈小姐溫言聊了幾句,又吩咐她們既然來了,便留下在偏廳吃飯,玩一玩再走也不遲。 她也知道這些商賈讓家里年輕女孩來送衣服首飾的用意。他們伺候得周到,也算是公主府的???,她樂得做出平易近人的氣度,讓這些女孩子留下來見見世面。 等謝過了公主的恩典,她們便由著侍女引到了偏廳去了。 這里距離正廳有一段距離,跟那些正經來參加宴會的貴人們也挨不上。 不過陸靈秀等人卻很滿意了,像她們的身份原本不該來參加如此盛會,公主為人和善,她們也能沾染到貴氣,如此際遇就足夠跟身邊的閨秀密友炫耀個一年半載的了。 偏廳里還沒有擺飯,陸靈秀便拉著蘇落云坐在一角,偷偷聊上幾句。 “其實出了這事,我哥哥倒是解脫了。他原來也是鬧著不娶,現在倒有了正經名目……只是他跟你……以后大約也沒了希望?!标戩`秀帶著悵惘說道。 蘇陸兩家的婚約解除,大抵也不會走動了。她雖然跟蘇落云感情甚好,可若有家里大人在時,也不方便說話。 蘇落云微微一笑,并不想聊這個話題,于是話鋒一轉,問起了陸靈秀的婚事。 聽說陸老爺已經替陸靈秀定了親,是他母親那邊拐著三道彎的表哥,表哥呂應家是武官出身,父親那一輩立了軍功,從大頭兵提了上去,一路升遷。 而她表哥托了關系,新近入了禁軍軍營,如今在當朝正得寵的皇子韓諗之的身邊做侍衛。 雖然只是個不入二門的外臣,一個打雜的下人。但是那可是堂堂皇子的小廝??! 太子前兩年因病早逝,陛下哀痛愛子,一直沒有再立儲君。朝中呼聲最大的便是這位恒山王,韓諗之。 他雖然排行老六,卻跟逝去的太子一樣,乃皇后所出的嫡子。 陸家雖然財大氣粗,家大業大,仕途上也還算上路了??赡芘噬衔磥硖拥碾S從,真是想都不敢想的絕妙姻緣。 因此據說陸小姐未來的嫁妝也置辦得豪氣,絕對給陸靈秀撐足了面子。 陸靈秀本人也很滿意,一提起呂公子,眼角眉梢都是風采。 于是兩個人緩了尷尬,自在聊了一會,就被駙馬府的下人招呼去偏廳的窗邊用餐去了。 公主為人慷慨,替她張羅隨身服飾經常出入府內的商賈,斷沒有空著肚子回去的道理,那飯菜的式樣也頗為豐盛。 不過這廳可不算宴客的,平日里是王府的管事下人們吃飯的飯堂而已。 因著雖是要聽主子們的差遣,這廳離得花園也近,地勢略高,正好可以越過重重花叢,窺見后花園里的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陸靈秀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正在人群里說笑的二皇子,當然也看到了跟在六皇子身后的未婚夫呂應。 她一下子興奮地拉扯了蘇落云的衣服角道:“快看,那個穿著青色長袍的就是呂公子!” 剛說完,陸靈秀后知后覺,想起了蘇落云看不見,頓時有些尷尬。 蘇落云不想攪人雅興,只是微笑道:“快說說,他長得何等模樣?” 陸靈秀釋然一笑,便大致說了說,不過說了幾句,便不好意思道:“算了,站在那些貴子的旁邊,他也就是個普通模樣……哎,那個北鎮世子相貌太出眾了,什么人跟他挨得近了,都顯不出來?!?/br> 呂公子原本也有中人之姿,可挨著那個韓世子,卻顯得身材五短,五官平庸,想夸都找不到什么亮點。 蘇落云聽她這么一說,才知道原來隔壁的世子鄰居也在這百花宴上,正跟六皇子一處閑聊呢。 只不過沒人知道,這二人在外面看來閑適的聊天,實際上卻是句句刀劍,暗藏玄機。 六皇子已經成婚多年,被陛下親封恒山王,放出宮外,立府而居。 恒山王雖然沒有去過梁州,可是從趙駙馬的嘴里聽聞了小世子的一些事跡。 只是等他親眼看到時,昔日馴馬少年郎君,卻已經成了酒囊飯袋,全無一絲英氣。 韓諗之起初看到這位皇族晚輩,倒是審視打量,細細琢磨了一陣子。 雖然存了試探之心,可很快六皇子就放棄了。畢竟對著一個言之無物,而又頭腦空蕩蕩的草包,說多了會叫人心生些輕鄙之情。 有時候跟仇敵爭吵,也比跟個蠢物閑聊來得有趣! 韓臨風的頭腦太空蕩,以至于韓諗之總是揮不去心頭的疑慮——趙駙makou里的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當真是眼前這個紈绔公子? 今日也是如此,起初六皇子還算談興甚濃,跟他談的是北地曹盛反賊的事情。 韓諗之不無惋惜道:“當日羈押那反賊的將軍里,有我的幾位家臣,原本可以一舉平定北方亂事,可惜被劫獄的賊子調虎離山,讓那賊人跳脫了……不過,那劫匪的肩膀倒中了一刀,就算好了也要留下疤痕?!?/br> 韓臨風聽得興濃,笑道:“那豈不是找到了,驗看肩膀便知……” 韓諗之挑眉笑道:“這個法子雖好,可茫茫人海也不易尋……聽我那家臣說,反賊逃脫之后,他們沿江搜尋,正在下游湖畔看到世子你跟人在畫舫游玩,不知當時,你可曾在周遭發現什么不妥?” 問這話時,六皇子含笑看著他,不知道是閑聊還是試探。 第28章 聽了六皇子的問,韓臨風先是一愣,費力回憶一下,眼睛微微一亮,饒有興致道:“當真有大大不妥,恒山王,您若在便好了!那日我們準備了三艘船,原本要繞湖三日,沒想到卻被突然而至的官兵沖散了興致。其中一個花魁被突然上船的官兵嚇到了,竟然啊呀一聲,拽著郭世子一起掉入湖中!嘖嘖,那薄衫沾水,曲線迷離……甚是不妥??!” 韓諗之繃著臉突然咳嗽一聲,打斷了韓世子接下來的荒誕之詞,同時又覺得腦殼微微發緊。 他今日來找這個蠢物東拉西扯,可不是吃飽撐的,而是有件正經事要跟韓臨風商量。 說起來,這位韓世子被退婚,著實攪亂了許多京城貴女心中的一池春水。 韓諗之的小姨子,便是其中一位。 六皇子所娶的夫人方錦柔,是被先祖親自加封的魯國公府長女,為人賢淑端雅,被人稱道。 方錦柔那個小了二十歲的meimei方錦書是國公夫人老蚌生珠,晚年所得。 晚年得女,寵愛之下,難免就驕縱了些。方二小姐從小到大,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