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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沈梓佳的臉,就出現在她無意中闖進的廁所里面。 周圍有水聲、有笑聲、有封閉環境微虛的回音,也有專屬于女孩子從喉嚨里發出的,絕望的,呻.吟聲。 這是江困這輩子都忘不掉的畫面。 赤.裸的身子蜷縮在地上,有記憶的攝像頭如睜開的眼睛,緊緊地盯在了她的每一塊皮膚上面。 紅腫的、流血的、爛透的。 理智就一點點被縱容著,從江困身體跑了出去。她當時拿起來了什么來著?拖布吧,還是什么黃色的告示牌,或者是垃圾桶……忘了。 反正是沒有一刻遲疑地甩在了那幾個人的臉上。 一下、兩下。 三下四下五下。 …… 她聽見了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聽見了尖叫的聲音,聽到兩個人在叫她名字的聲音。 一個是在旁邊作壁上觀的沈梓佳。 另一個。 是給過她無限溫柔、無限寬容的徐小晴。 她那張布滿淚痕和血痕的臉,還曾一度被江困認為,是長寧市最熙和的陽光。 “誒,我叫徐小晴,你新同桌?!?/br> “頭一次來長寧……博物館去過沒?” “看,安綏沒這么圓的月亮吧?” “你游戲玩得好好哦,教教我唄?!?/br> “害,有啥的,我媽早就去世了,不過你可以當我親人?!?/br> “我也想成為你的依靠?!?/br> “你不屬于這里,長寧生不出來你這么可口的小姑娘?!?/br> “阿困,笑一個?!?/br> “阿困,停下來?!?/br> …… “江困??!” 這一聲接近吶喊,給江困眼前的一片黑暗劃開了一道口子。 手上的動作逐漸停下來。 不知道誰的血從手腕上滑下,落在地上。 “吧嗒——” “夠了,江困?!鄙蜩骷训哪樕现皇O禄炭?,在江困緩緩轉過頭來,她對上那對空洞的眼睛,頓時底氣削弱了一半。 她不明白,一個女孩子。 手勁兒怎么會這么大? 平時都一聲不吭、極少說話,誰能想到她一進來就一挑好幾個啊…… 江困的一臉冰霜地問:“你……也?” 沈梓佳愣住了,迅速撇清自己的關系,“我沒有!我……我只是剛進來,看個熱鬧……” 聞言江困笑了一聲,可是時候不對,比哭還要難聽。 “哦,這是熱鬧啊?!?/br> “不是!”沈梓佳有點心虛地把目光撇了過去,“你停手吧,這件事是我們不對……啊不是,是她們不對,快住手吧江困,一會教導主任該來了?!?/br> 江困又笑了:“你還不想讓他們知道?!?/br> “……” 沈梓佳的臉色臭到了極點。 她從來都沒想過,能被一個異鄉來的,一直看上去天然無害的花瓶給逼得說不出來話。 地上坐的一排人也是沒想到,一個個的都往角落里縮。 趁江困把校服外套摘下來,蹲下披在徐小晴身上的時候,沈梓佳向那幫人使了使眼色。 那幫被打的慘兮兮的女生,兩個兩個一對視,達成了“趕緊遛”共識。 可才跑出去沒兩步。 教導主任和校長,攜著外校的領導,參觀的隊伍就路過了這里,堵了她們個正著。 堵了滿臉青紫,和一校服血跡斑斑的她們一個正著。 領導們大驚失色。 主任們惶恐不安。 于是他們憤怒地推開了廁所的門。 于是他們什么都看到了。 他們嚇得后退了一大步。 他們沒眼去看,他們羞愧的抬不起頭。 他們開始了解事情的始末。 這件事情忙乎了小半個月,那一眾始作俑者都統一給予開除處分,沈梓佳背景雄厚,而且也沒動手,就僅是罰掃廁所一個星期。 江困動手打人應該是記大過,但情有可原,讓她當著全學校做了個檢討。 雖然檢的也不怎么討,聽上去倒是不卑不亢。 只是半個月沒見過徐小晴了。 江困又擔心又不敢去問。她不是不能接受那個樣子的徐小晴,只是怕徐小晴接受不了,那個樣子的自己。 直到那學期臨近期末。 徐小晴終于給她打了個電話,要約出來見面。聽上去心情不錯,一如既往。就像平時江困一側頭,一眼就能看到她嘴角笑出來的兩個酒窩。 可如果江困知道那是兩人最后一次見面,她一定不會只穿一個白色的小長裙出去。 她要穿上最好看的花短裙,用拙劣地化妝技術畫出來一個最說得過去的妝……留給徐小晴這輩子都別想忘記的印象。 兩人在長寧一條不知名的小河旁邊走。 那天,黃昏落滿河中。 殘日近乎灼目,映在江困的白色裙子上,映紅了徐小晴的眼眶。 她說:“阿困,我要出國了?!?/br> 江困一愣。 而后迅速擠出來了個微笑,“那好啊,國外長得帥的可多了?!?/br> “是嗎?!毙煨∏绨咽直车搅松砗?,低下了頭,“可我的夢想是安綏大學啊?!?/br> 江困站在原地,眼睛不眨地看著她。 “我想去你之前待過的城市,看看什么樣的水土,能把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孩子養出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