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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以后, 郝容先后在尚書房修過史,后又調到了禮部任了員外郎, 一直以來口碑都不錯。 若不是因為有那么個紈绔的滿京盡知的兒子郝永安, 這位郝大人恐怕能夠掛著這“天下第一廉”的名頭在朝廷上做到還鄉之時。 “好不容易碰見了個能在圣上面前說得上話的京官,我以為這就是有了出頭的日子, 所以就把在廣陵城的所見所聞,包括我自己遇到的一些事情都告訴那位郝大人了,誰知……”顧青云嘆口氣繼續道:“他竟然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先是哄著我把手里的證據都交了出去, 然后就威脅我若是把這事說出去,就給我點苦頭嘗嘗?!?/br> 阮平朝猛地一抬眼皮,問道:“顧大人有證據?” 端王團伙賣官極其猖狂,滿朝上下無人不曉,可整張利益網卻織的極其縝密細致,阮平朝查到許多從他們手中買官的人,可全都緘口不言,堅決不承認和他們的利益往來。 顧青云點點頭,說道:“原是有的,可現在已經落到他們手里去了?!?/br> “什么?” “一份字據?!?/br> 顧青云的這份字據還是在廣陵城中的時候,從一位同樣買官的袁姓窮書生手中得到的。 “那位書生姓袁,原也是寒窗苦讀的本分人,但是礙著他幾番科考都沒有中第,年紀已經不小,又身患重疾,時間以及家中財力都無力維繼他讀書科考,便想著買個官賺筆小錢用來治病,所以就賣了家中幾畝薄田,用全部的錢疏通關系,買了廣陵城里的一個小吏的位置?!?/br> 可袁書生拿著到手的委任狀到了廣陵府一看,任上還有人,要輪到他還要等上數年才行,若是想要提前上任,就還要再加錢夾塞。 “袁兄惡疾難愈,又苦于無錢醫治,最終死在了等待上任之時,臨終前他將手中憑據給了我?!?/br> 就這明確的證據在顧青云手里卻未能起到任何作用,被郝容騙走以后便沒了下文,他被威脅一通以后扔出了京城。 “我本就是沒什么背景的窮書生一個,家里為了供我科考也已經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如今混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怎么好意思回去,便留在附近想尋個差事,順便看看是否還有機會上京告狀,可他們的人盯我盯得很嚴,所以嬌嬌便提出代我去告狀?!?/br> 顧青云在京郊支了個攤子替人畫扇面、寫信維持生計,正好遇上了來京城尋他的尹嬌嬌,兩人相見,分外悵然。 聽說他考中以后不能赴任,又聽了許多他在路途上的經歷,尹嬌嬌決意替他去告狀。 “我本不想把嬌嬌牽扯進來的,可她性子拗,不肯就這么算了,于是就找了個機會混到端王府上做了廚子?!?/br> 盡管姐妹二人性格不同,一個溫柔一個直爽,但骨子里卻有相同的執拗,阮平朝微微闔了闔眼,聽著顧青云越來越小的聲音說道:“……都怪我,要不是因為我,嬌嬌根本就不會……” “尹嬌嬌姑娘尸身何在,你可知道?”阮平朝問道。 顧青云搖搖頭:“那日只是王府上的人來說嬌嬌突染重疾暴亡,說是染了時疫,他們怕傳染別人便即時給埋了,只說在城郊的亂墳崗上?!?/br> 到王府上做廚子,自然是要住在府上,所以尹嬌嬌的死訊恐怕是過了許久之后才通知到顧青云頭上。 阮平朝斜睨了他一眼,并不多話,然眼里的厭惡之情卻溢于言表。 不管怎樣,這位尹嬌嬌姑娘算是看錯了人,這顧青云不但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在她死后竟也沒有想要為她伸冤的心思,真是白白為這薄情郎賠進去性命。 看見對面的人臉色不好,顧青云找補道:“我也覺得事情蹊蹺,也想著去告狀給嬌嬌伸冤,可大人,你知道我……” 他看著阮平朝的臉色,辯解的話越說聲音越小。 阮平朝一聲未吭,房間里的地龍燒的很足,有些燥熱,他心里頭仿佛也燒著火,拿起一旁小幾上的茶水呷了一口,再放下茶碗的同時抬手壓下了顧青云的絮叨。 后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也并不想再聽一遍。 不過是個膽小的不敢和權貴爭鋒的弱質書生,可以用,卻不能妄信,要安排人將他看好,阮平朝心想。 掀開門前的簾子,金寶和段啟山應聲走進來,兩人身上均帶著一股室外的寒氣。 剛剛熱好的燒羊rou從食盒里端到桌子上,段啟山也不多看榻上的人,就隨意的招呼阮平朝吃東西。 “承佑,今兒小丫頭還問我你為什么不去呢!” 段大少爺自有一種到什么地方都十分自如的神氣勁兒,阮平朝本不愿與顧青云多待,但看這情況也只得從善如流坐到桌前。 金寶伺候兩位少爺用晚膳,主仆三人談笑風聲,倒是顯得顧青云有些尷尬,見好友這副冷淡的嘴臉,段啟山只得打破尷尬笑道:“顧大人也過來一起嘗嘗吧!” 顧青云也看得出阮平朝的不待見,他還沒太想通是因為什么,可熟讀四書五經讓這個寒酸的窮秀才不愿意熱臉貼別人的冷屁股。 方才一碗參湯已經暖了心肺,他略帶些骨氣的站起身,朝著兩人拱了拱手說道:“今日感謝盛情,顧某就不多打擾了?!?/br> 告辭的話還沒有說完,阮平朝清冷的聲音在房間里響起。 “顧大人,案子查清楚之前,你就在這兒住著吧,金寶,從府里派人過來伺候顧大人,沒我允許,一步也不能離開?!闭f罷,他撂下碗筷走出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