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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到偏執權臣后我跑路了 第16節

    徐勤深回來得很快,上午才叫人去家學,晚膳時分便回來了。

    他生得不算瘦,整個人綿軟如一只rou丸子,渾身都是虛虛的肥rou。他平素挑嘴,只愛點心,家學里頭管束嚴格沒人縱著他,一時間那rou倒是削減下去一層,臉蛋兒顛著胡亂抖動的幅度小了些。他見著郭氏先哇一嗓子喊了聲娘,爾后便壓在郭氏腿上,伸著手捏點心吃。

    十歲的孩子了,身量不笑,沉甸甸壓在腿上,累得郭氏哎呦一聲兒。她卻還有心愛憐地摸了把他枯黃的頭發,哄他喝兩口粥,卻被他胡亂打開了。

    外頭有管家的來交賬本,郭氏便把人遞到徐頌煥手里頭,自己出去看。

    徐頌煥拉著他,一手塞他點心,一邊嘀嘀咕咕念叨起徐頌寧來。

    “大jiejie那樣的性子,阿姐你怎么會被她欺負到?”

    徐勤深吃得嘴邊滿是點心沫子,抬手一抹,晃晃蕩蕩地往徐頌寧院子里去:“你年節時候不是想要她的那個簪子嗎,我去給你要來解解氣?!?/br>
    他走得匆忙,徐頌煥摸著頭上的簪子,嘴邊一句沒說完的話。

    ——那簪子她已經從徐頌寧手里頭搶過來了,這回能不能換那根步搖?

    徐頌寧正寫著一紙欠條,手邊放著一堆金燦燦、剛疊好的元寶。滿屋子里頭一片寂寂,燃了點寧神的檀香。

    下一刻,緊閉著的門猝不及防被人踹開了,徐頌寧瞇著雙昏沉的眼看過去:“二弟弟?”

    徐勤深男孩子里頭行二,上頭還有個庶出的哥哥徐勤淵,是個姨娘所出的,平時在外頭讀書,沒人管顧,不?;貋?。

    “怎么了,來做什么?”

    徐頌寧語氣溫和,神色倦倦,有些不耐煩,而且這不耐煩的情緒還挺表面,大約也是怕徐勤深看不出來。

    兩朵云原本在廚房里頭忙活,聽見徐勤深的動靜,一個人捧著甕一個人拎著菜刀,一路丁玲桄榔跑過來了。

    徐頌寧瞇著眼看清那菜刀。

    “二弟體弱,別嚇到他,收起來?!?/br>
    拎著菜刀的云采把刀往背后一收。

    徐頌寧瞧著還是不對勁兒,對著云采招了招手,把那菜刀接過來擱在了手邊,指節搭在那上頭,靜靜看著徐勤深:“二弟有什么事情,是不方便說嗎?”

    徐勤深:……

    他小廝和徐頌煥緊跟著他跑過來,站在他后頭,給他壯膽子似的。

    滿府里頭誰都曉得敬平侯對倆閨女淡淡的,唯獨把兒子放心頭。平日里徐勤深對著徐頌寧頗多欺壓,最后被訓斥的也總是徐頌寧,因而慣得徐勤深把徐頌寧當個出氣筒一樣,身邊侍奉的也覺得無關緊要,只顧給徐勤深撐腰。

    “大jiejie,我在家學里,學了個道理?!?/br>
    徐頌寧點點頭,示意他講。

    “首孝悌,次謹信,你作為長姐,是不是該學孔融讓梨,把好東西讓給弟弟meimei們?”他說著伸手到徐頌寧眼前頭:“我想送個簪子給二jiejie,可我小孩子沒銀錢,長姐把你妝奩給我,我挑一個送她?!?/br>
    “二弟弟,孔融讓梨,是年幼的讓了梨給哥哥jiejie們,該是要送些什么給我的吧?”

    徐頌寧抿著唇笑了笑,支著頭慢條斯理問他。

    徐勤深嘴一癟,臉皺成一團:“長姐,你那樣多東西,給我和二jiejie一點,怎么了?現在還反過來要弟弟meimei們的東西,你也好意思么?”

    徐頌寧抿著唇看著這二愣子弟弟在這兒撒潑,神色寡淡地看了眼外頭看熱鬧的徐頌煥:“二meimei叫弟弟來的?”

    她指一指徐頌煥頭上那簪子:“看上我哪個東西了?怎么不自己來跟我講,你要了的,我也未必不會給你?!?/br>
    徐頌煥到底小姑娘家,一干丫鬟小廝跟前兒,被人這么直接干脆地問話,話里話外又跟說她討錢一樣,臉一下子紅起來,燒灼得guntang,掉出兩滴剔透的淚珠子來。

    “大jiejie,你怎么能這樣說我?!”說著,背過身去嗚嗚咽咽哭起來。

    另一邊,徐勤深見自己親jiejie哭了,直接炸了毛了,嗷一嗓子撲到徐頌寧腳邊兒,撒潑罵人,滿嘴不干不凈的。

    徐頌煥平日里頭也是陰陽怪氣的,然而小姑娘家深居簡出,沒聽過幾句罵人的話,縱然罵人也臟不到哪里去。徐勤深可不一樣,家學里頭魚龍混雜,待個半年,該學的未必精通,不該學的統統都學會了,罵人順溜得很,帶著臟字兒地罵了徐頌寧幾百字兒,唾沫橫飛手舞足蹈。

    云朗聽到最后,手里的甕恨不得扣他頭上。

    云采也摩拳擦掌,恨不得把那菜刀拿回來給他一下子。

    徐頌煥在后頭站著,到后頭也覺得罵得實在難聽了些,捂著耳朵扭著臉,聽不下去了。只是她聽不下去是她聽不下去的,徐頌寧怎么想,她可不管。

    徐頌寧神色溫和,慢條斯理坐在那里,她眼神不好使,合著眼抽了一張金紙,慢條斯理在疊元寶。

    這東西是祭祀掃墓時候燒給逝者的。

    徐勤深看自己罵了半晌,這jiejie也沒什么動靜,一躍而起,掐著她手腕去奪她指尖挾著的那兩張金紙:“大晚上的,疊這東西,你也不嫌晦氣嗎?等到時候侯府我做主了,我就把你和你的東西都扔出去!”

    徐頌寧睜開一雙清澈的眼。

    她溫和地看著他,瘦長的手指搭在徐勤深手腕上,被他掐著的手腕緩緩放在桌子上,掌心貼著那刀:“二弟弟?!?/br>
    她語氣和睦地叫他名字:“你在家學里學了什么、做了什么,和誰做的,不怕被父親知道嗎?”

    徐勤深哆嗦一下。

    后頭的徐頌煥探著頭進來看,就見徐頌寧神色溫和,握著徐勤深的手,不曉得與他說著些什么。

    “嗯?”徐頌寧發出個短促的氣音:“二弟,我不招惹你,你也不要來招惹我好不好?”指尖敲在冷冰冰的刀刃上,徐勤深收回抓著她的手來,掖在袖子里頭。

    徐頌寧卻抓著他另一只手不放,這位大jiejie素來體弱,此刻力氣卻大得很。

    “來人?!彼Z氣溫和:“拿戒尺來,首孝悌,次謹信,二弟弟自己說的,還是要計較計較的?!?/br>
    外頭沒人動,云朗哐一下子把手里的甕懟在云采懷里,沒多久就揣了個戒尺回來,不等徐頌寧發話,抓過徐勤深的手就往上頭打。

    徐勤深一貫見的都是這個jiejie和和氣氣的模樣,誰曾想這一回也是和和氣氣的,卻是叫人和和氣氣的捏著戒尺打他的手心!

    跟他來的小廝和徐頌煥瞅見了登時要上來攔,徐頌寧掂著手里的菜刀,仿佛只是衡量個輕重一樣,夜里頭不怎么聚得上焦的眼珠虛虛一晃,抿著唇微笑道:“二弟弟,你自愿領罰嗎?”

    徐勤深一嗓子接一嗓子的喊疼,話到嘴邊又拐個彎:“我,我冒犯大jiejie,我該打的?!?/br>
    徐頌煥目瞪口呆,他那小廝倒是機靈,轉身出去找外援了。

    徐勤深手掌心嫩,云朗手勁兒不算大,五六下下去也微微腫脹起來了,徐頌寧聽著聲音查數,點了十來下后,抬手示意云朗停下。

    她抬手摸索了摸索:“還好,不耽誤用手?!?/br>
    “這是做什么呢?”

    話音才落,郭氏的聲音匆匆忙忙穿進來,徐頌寧彎一彎唇,把手里頭略發皺的金紙塞去了徐勤深手心里頭:“夫人好,并沒什么事,二弟弟言語里頭有些冒犯到我,我打了他手心兩下?!?/br>
    她眼神不好,郭氏倒是看得清,自家小兒子那手心一片青紫腫脹,小臉兒上頭也滿是鼻涕眼淚,一顆心都給揉碎了,語氣冷下來:“你弟弟再怎么樣,你也不該……”

    徐頌寧敲了下桌子:“云采,把適才二弟弟的話學給夫人聽?!?/br>
    云采嘴快又沒忌諱,登時復述起來,從要簪子到站徐頌寧院子里頭罵街,學得那叫一個一絲不茍。

    郭氏聽著都覺得不合適,不曉得小兒子從哪兒學了這么些個腌臜話。

    徐頌寧溫和笑道:“我面前糊涂荒唐亂說話,總好過父親面前,一不小心漏了一兩句出來罷,夫人說呢?”

    郭氏無奈,拉住徐勤深:“好孩子,看被人打得,快跟阿娘回去抹藥?!?/br>
    “等等?!?/br>
    徐頌寧溫和笑道:“二弟弟剛剛說了,首孝悌,次謹信。剛剛打完他手心,他立刻便改邪歸正,見我眼神不好使,說要幫我疊元寶,到時候燒在我娘墳前,也盡一盡他對我阿娘的孝心——這可不是‘首孝悌’么?夫人把二弟弟教得真好?!?/br>
    她站起身來,把徐勤深往前頭推了一把:“你說呢,二弟弟?”

    徐勤深:……

    徐勤深哇一嗓子,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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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1首孝悌,次謹信:出自《弟子規》

    第18章

    郭氏最后也沒能把徐勤深帶走。

    后者一邊哭,一邊磕磕巴巴點頭:“是,我答應長姐了,要把那些元寶疊完?!?/br>
    徐頌煥在后頭看得目瞪口呆,也不曉得刺頭兒一樣的徐勤深怎么就被收服了。

    “不是,這……”徐頌煥想反駁兩句,可到最后也不曉得該怎么說,總不好說她背后講人家壞話,叫徐勤深大半夜跑來長姐院子里罵街罷。

    原配為大,要對著沈知蘊盡孝心,連郭氏都置喙不出什么。

    一干人沉默無聲,徐勤深顫顫巍巍地偏頭看了眼后頭的金紙,足有百十來張的樣子,得疊到什么時候去!

    另一頭,兩朵云也奇怪。

    “二爺在外頭做了什么,姑娘怎么曉得的?”

    天晚了,又一番勞頓,徐頌寧有些疲憊,自己裹著被子歇下了,聽人問起,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只是聽他罵得不干不凈,字字句句都往下三路去,便猜著大約是和些人有所交集,隨口誑他一句,果然——你叫人去家學里頭,打聽打聽,問一問究竟是什么事情?!?/br>
    頓一頓,她又道:“找幾個人看著他疊,你們輪替著來,不要耽誤了休息?!?/br>
    時值月末1,開春時節,徐頌寧睡得沉沉,不知不覺陷入夢里去。

    那似乎是她六歲的時候。

    母親去世后,她生了場大病,高燒不退渾渾噩噩了一旬光景,最后鬼門關外撈回一條命來,卻把六歲前的事情忘了個零碎,想起母親來也只剩下個溫柔的側臉。

    外祖曾說這是好事兒,不記得母親,也就不會想她了,也便沒有痛苦了。

    那時候他這樣說著,眼淚卻結結實實砸在徐頌寧手背上。

    徐頌寧一貫崇敬外祖,然而后來卻想,這話實實在在是錯的。

    她只記得母親一個溫柔的側臉,卻更加懷想母親,想知道她是什么樣子,曾是什么樣子的人,做了什么事,有過什么際遇。

    她好想念好想念她的阿娘。

    此刻在夢里,她終于看清那張溫柔的臉。

    四野寂寂,才六歲的她被母親抱在懷里,沈知蘊的手冰涼,臉色也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偶爾偏過頭,屈指抵在唇邊,斷斷續續咳上三兩聲。

    她仰著頭看天邊星子,聽母親靜靜吩咐:“為他們立個碑,來年,也曉得去哪里拜祭,不至于無處尋覓遺骨?!?/br>
    身邊站著的嬤嬤把她抱起來,說:“不該叫姑娘來的,她還這樣小,夜深了,陰氣也重……”

    母親平素溫和的面龐冷肅:“陰氣重又怎么樣,他們難道還會害阿懷不成!”

    嬤嬤訥訥:“夫人不告訴老太爺么?”

    沈知蘊面上的悲戚之色一閃而過:“如今朝堂之上,全是盯著父親,準備拿捏他錯處的人,若叫他曉得這些人葬于斯,一定會來拜祭,到時候不知又會是怎么樣的口誅筆伐,還是先不要告訴他了。等日后…風波平靜,我再說給父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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