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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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張開唇瓣,冷厲的聲線從中流溢而出:半個小時。 司機愣了愣,表情呆滯住了,大概沒能明白這個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男人怎么突然語氣變得可怕了起來。 半個小時,把車子修好。沢田綱吉說。 不然我就給首領打電話,問問他車子到底是什么情況。 司機額頭的汗水變得更多了。 原本不是什么多熱的天氣,可是從他皮膚毛孔滲出來的液體卻匯聚成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是.是。司機連連答應,馬上就修好,馬上就修好。 * 結果就是,車子出現了一個維修史上的奇跡,發動機不到半個小時就修好了。 車子一路在馬路上行駛,很快就到了車輛稀少的郊區。 沢田綱吉坐在車的后排,明顯感覺到這個司機開車的速度沒有來的時候快。 怎么想都是太宰治安排的。 那家伙分明就是想拖延他的時間,絕不讓他提前回到橫濱。 他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這么安排,但他并不想就這么遂了他的愿。 前面的司機小心翼翼地轉動著方向盤,大概剛被他小小的威脅了一下,現在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他真打電話和首領問個明白。 沢田綱吉其實并不想為難這個司機。 但是他莫名地,感覺有些不太妙。 說不上來究竟為什么。 首領為什么要你拖延時間?他問。 啊.???前面開著車的司機肩膀顫了顫,他反應了大片天,才磕磕絆絆地回應:沢田先生,我,我沒有拖延時間啊。 沒人讓我拖延時間,我不敢耽誤您的工作日程啊。那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沢田綱吉揉了揉眉心,暗自嘆息。 那就快一點。他說道。 是,是。司機連聲應和,腳踩油門的力道變大了,車子果然提速了不少。 * 原本預計夜晚才會回歸橫濱,不過沢田綱吉下午就到了。 在落幕時分之時,司機把車子??吭诹饲巴劭诤谑贮h總部的路口。 沢田綱吉下了車,拎著一個黑色的公文包,朝著那佇立在地面的五棟高聳大樓走去。 這天溫度尚好,不冷亦不熱,風不大,拂過的時候相當輕柔,其實是個適宜散步的好天氣。 五座高樓之間的縫隙,隱約透著即將落下的血紅色余暉。 他越往前走,越覺得不對。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開始毫無預兆地劇烈跳動起來。 惶恐與不安將他籠罩。 不對,有哪里不對。 有什么東西,他沒有意識到,潛意識也沒有捕捉到。 可是他在這一刻感知到了 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了。 沢田綱吉望著港口黑手黨的總部之下,那匯聚了一大片的黑壓壓的人群,腳步不自覺地加快起來。 從快步的走,變成了小跑,最后、成為了大步跨越的奔跑。 然后,他遠遠地便看見了,有一道身影從那高高的樓頂落下。 漆黑的身影,在墜落。 那人從落日濃重的殘紅劃過,黑色的披風隨著從高處一并而來的風抖動著向其他地方飄開。 三百余米。 看起來很漫長,其實在人的rou眼之中,也不過短短的幾秒鐘而已。 沢田綱吉站在遠處抬著頭,漸漸瞪大了眼睛。 他張開嘴,想要大吼,可是風的呼嘯聲突然變大了。 他想要有所動作,卻覺得時間在那一刻停滯了。 他緊緊咬著牙關,在掌間點燃了金紅色的火焰,無視了周圍的人投射來的驚異目光,騰空飛起。 是太宰治。 太宰治,在墜落。 他們離得越來越近了。 在遠處,他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閉著眼睛,額前的黑發隨著風四散,臉上掛著淡笑,看起來很恬靜。 就像是,一個即將安詳睡去的人而已。 那人大張著雙手,就像是在平靜地等待著去擁抱某一時刻的降臨。 太宰治! 一道嘶啞的吼叫,促使那人睜開了眼睛。 鳶色的眼眸映著殘陽的光芒,他的臉側都被鍍上了橘紅的柔光。 然而他的表情充滿了驚愕,唇瓣微張著,就像是美夢被人打碎了一樣,露出了難以言喻的復雜表情。 沢田綱吉在朝他飛來。 雙掌后的火焰,呈不可估量的大小流動著,就仿佛那個人在那一瞬間調動了全身上下的力量。 太宰治朝著那向他奔赴而來的人,露出了一個極淺的微笑。 他曾有幸通過某樣東西,窺探到了無數個平行世界。 而在無數個平行世界之中,有著一個獨一無二的自己。 不是外表光鮮內里卻腐敗不堪的行尸走rou,不渴求死亡,而是真心地追尋著光明。 那個自己,等到他的光了。 真好看啊。 他盯著那個還在朝他飛來的男人。那人滿身亮麗的金紅色火焰,卻又滿臉的擔憂。 那人高呼著他的名字,朝他伸出了手。 太宰治沒有伸手,他只是微笑著望著那個男人。 鮮紅色的圍巾被那人抓住了,布料摩挲過他的脖頸,最后飄逸著尾端全數落在了那人的手中。 然后,他們的身影交錯而過。 很高興認識你,綱吉君。 再見。 太宰治閉上眼。 咚 . . 知道豆腐被搗碎后的漿體是什么樣子嗎? 白色的,再滲入一些血絲,潑到地上,讓它四下濺射開。 就是如今的景象。 沢田綱吉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經歷的多了,有的時候這些場景他都已經看麻木了。 他連與他近在咫尺的人被一槍爆開了腦袋,都可以做到眼睛不眨一下。 只是、 只是. 耳畔有什么東西在吼叫。 啊,好吵。 感覺鼓膜都要被震碎了。 嗓子很痛,完全沙啞了,像是即刻就能咳出一灘血來似的。 沢田綱吉跪在地上。 他覺得身體失去了神經中樞的cao控,搖搖晃晃的,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他恍惚了許久許久,直到喉嚨發不出聲了,肺部的空氣全部消耗光了,他才意識到 啊,原來那個在聲嘶力竭吶喊著不要死的人,撕心裂肺地祈求著不要死的人,就是我自己啊。 三百余米,生命體征,肯定消失了吧。 殘存在腦中為數不多的理智如此告訴著自己。 然后沢田綱吉垂著頭,機械而僵硬地掏出了一個金屬制的正方體小盒。 晴之焰的匣子。 為了以防自己時常陷入戰斗而受傷,無論何時都會隨身攜帶。 生命體征,肯定消失了吧。 他點燃了戒指,打開了匣子。 明黃色的溫暖火焰拂過了倒在地面,已看不出原樣的人。最后晴之焰飛回了匣子里,默默地關閉開口。 生命體征,肯定消失了吧。 戒指壞了,沒關系,還有。 匣子又被開啟了,明黃色的火焰再次飛了出來。 生命體征,肯定消失了吧。 戒指又壞了一個。 沒關系,還有很多很多。 他就這么如是往復地重復著這機械的動作。 直到隨身攜帶的戒指,全部化作了一攤細碎的黑色粉末。 那個,沢田先生.有一名組織里的成員穿過人群,走到了沢田綱吉身邊。 沢田綱吉緩慢地抬起頭。 他靜默地望著來者,以那雙無神的眼眸掃過那人手中的東西。 這個是,首領讓我交付給你的。那人悒悒地說著,顫抖著雙手將一封白色的信封交遞到他的身前。 沢田綱吉接過了信件。 信封上什么都沒有,空蕩蕩的、白茫茫的一片。 好似某個人的存在。 虛無、蒼白、正因什么都沒有,所以其實什么都有。 捉摸不透。 他打開信封,拿出被折疊在其中的一頁白紙。 他展開白紙,發現上面只寫著短短的幾句話 鄙人太宰治,誠邀沢田綱吉先生出席本人的葬禮。屆時沢田先生將會得償所愿,還望沢田先生賞臉到來。 很短的兩句話,連落款人的名字沒有。 什么啊。 沢田綱吉低下頭,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紙張。 脆弱的紙張隨著他的動作皺成了一團。 太宰治,你這個騙子。 這就是你要把我支出去三天的理由嗎? 為什么要騙我?他怔怔地望著那個男人,發出了夢囈一般的聲音。 這就是你不讓司機提前載我回來的理由嗎? 你是希望,不要讓我看到你此時此刻的樣子嗎? 騙子。 懦夫。 . 他緩慢地站起了身。 他脫下了身上的黑色西服。 他把西服罩在了那血rou模糊的軀體上。 身后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哭泣,有人在竊竊私語。 他遠離了那片人群,徒留下一道背影。 他朝前走了幾步,突然發現,好像有水滴落在了額頭。 他抬起頭,停滯在原地,慢慢地閉上了雙眼。任由越來越大的雨點打在他的臉上。 下雨了啊。 雨勢變得越來越大了,有人慌亂地跑開去尋避雨之所,有人不徐不疾地撐開雨傘。 而沢田綱吉沒有動。 他仍舊站立在原地。 感受著那從細小柔和的雨滴變成來勢洶涌的水珠。 今天天氣原本不錯的。 可惜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雙更。 第二更下午三點 第92章 (92) 葬禮那天,沢田綱吉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 很高檔的牌子,頂他這段時間工作的絕大部分工資。 腳上穿得也是一雙昂貴的黑色皮鞋。 沒什么特別的。 只是覺得,出席這個人的葬禮,應該打扮的隆重一些。 太宰治的葬禮,是港口黑手黨的五大干部之一中原中也一手cao辦的。 沢田綱吉見過中原中也幾面。 一頭艷麗的橘發,目光銳利,但待人謙和。臉上偶爾會掛著囂張桀驁的笑容。 像是一團不會熄滅的熊熊烈火,明艷而張揚。 只是出席葬禮的時候,這個男人面如死灰,連同唇瓣都失去了血色。 他站在黑色的靈柩之前破口大罵。 港口黑手黨內部有名有姓的成員們圍繞著站在他的身后,誰都沒敢說話。 今日過后,中原中也就將繼任港口黑手黨的下一任首領了。 不熟悉他的人會覺得,具備強勁戰力與統攬大局能力的中原干部,將會是最為合適的繼任人選。而熟悉的人才知道,首領的位置,根本就不適合這個男人。 但是,那又能怎樣呢? [每一任港口黑手黨的首領,結局都不得善終。] 從上任首領,亦或是上上任首領開始,這條流言便已經存在了。 而失去了能夠關閉他異能力的開關的中原中也很清楚,也許在不久的將來,橫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之時,自己便會成為下一個不得善終之人。 真是給我丟了一大堆爛攤子啊,太宰治。他盯著那口長形的黑色棺材,沉聲呢喃。 雖說不少黑手黨多少都是信仰著某種宗教的,意大利本土的黑手黨信奉天主教的尤其之多,日本則是以佛教為主。 不過太宰治不信教。 他是無神論者。 于是葬禮是按傳統的日式葬禮舉辦的。 其實按什么形式來舉辦都無所謂。 中原中也很清楚,那個男人根本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現在是通夜。 大約就是會有亡者的親朋好友、同事、親戚過來上香祭拜。照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有家屬在一旁負責款待來賓的。 可惜太宰治沒有家人。 于是由中原中也和另一位干部尾崎紅葉來代替。 太宰治的居所很大。 空蕩蕩的別墅佇立在橫濱租界。外表看起來很漂亮,然而踏進屋子后才發現,里面就是一個樣板房。 白色的墻壁,鋪裝著購買時自帶的地板。 除了必備的家具之外,沒有任何一個多余出來的東西。 沒有一絲生的氣息。 就好像那個人原本就不是活人一般。 別人都在為了生活苦苦掙扎的時候,那個人卻每天都在求死,每天都在為了等待自己的結局而努力活著。 沢田綱吉記得太宰治墜入地面前的那一刻表情。 釋然的、放松的。 好像身上沉重的擔子,一下就消散了。 他在迎接著于他本人而言,最為完美的結局。 懦夫。 沢田綱吉面無表情地為太宰治上了香。 他盯著香旁的那張黑白的遺照看了一小會。 照片上的男人有著一張過于俊美且精致的臉龐,他在微笑,但笑得很假,不帶半分生息。他看著鏡頭,眼眸卻分明沒有焦距。 就好像,他看似在盯著你,實際上,卻像是透過了你的靈魂,看向了其他更遠的地方。 沢田綱吉沒停留多久就走了。 明天上午還要告別式。 再過來看一眼太宰治,他那副慘不忍睹的軀體就要被拿去火化了。 人死后會有靈魂嗎? 沢田綱吉時常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身邊死去的人,已經足夠多了。 太宰治不是第一個,也許,也不是最后一個。 沢田綱吉離開那處寂靜的房間時,回頭看了一眼那處漆黑的棺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