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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左手伸向前,輕輕拍了拍襁褓,余光見孩子仍在睡夢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孩子,世道艱險,才叫你失了父親,就又要和母親一起葬送在這幫亡命徒手里,若有來世…… 跛腳水匪怪叫一聲,像是等不及,往敏心身上撲來。電光火石間,敏心來不及多想,只握著匕首,看準了目標,往他心口扎去! 這一下竟扎得準了,水匪吃痛,面目猙獰地倒向一邊。敏心手里仍抓著那把匕首,在他胸口劃出一道長長的豁口,她死死咬了牙,越劃越深,直扎到肋骨才停下。 水匪痛的發狂,大喊大叫起來,又要上前把她整個人拖住。這時一邊樓梯傳來“蹬蹬”的聲響,敏心知是其他幫伙到了,狠狠心,舍了匕首,趁他不注意,從這跛腳水匪臂膀下鉆出,繞了個圈兒,手腳并用爬上了欄桿。 她回頭望了一眼,就見那一群衣衫襤褸染了鮮血殺氣騰騰的水匪踏階而上。 一時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她微微一笑,張開右手縱身一跳,躍入江水中。那跛腳水匪急急去抓她的衣襟,卻撈了一個空。 敏心緊摟了兒子,放任身體舒展,一點點沉入江心。 船上傳來那幫匪徒氣急敗壞的叫喊聲,那群人在船舷邊徘徊了一陣,終是顧及秋寒水冷,沒有下水來找她,想也是敏心一弱質女子,又帶一小兒,沉到江里,無論如何都活不了。 她聽著耳畔的聲音淡去,江水涌入她的口鼻,整個人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了,懷里抱著的嬰孩終于醒了,才啼哭了一聲就又嗆暈過去。敏心忍受著心肺處巨大的痛苦,仍緊緊抓著襁褓上的細帶,一手撫上嬰孩的頭頂。 ——若有來世……愿我兒不再生于亂世將起之際、天下崩壞之初。寧為太平犬 ,莫作亂離人……別怕,娘和你一道去。 江水深冷,黑影幢幢,敏心懷抱兒子,緩緩沉下去,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早逝的父母,正在那黑暗中一點光亮處向她招手微笑,她忘了自己的年紀身份,只做父母膝下承歡嬉戲的孩童,一徑向那光亮處奔跑過去。 * “姐兒?姐兒?” 本是渾渾噩噩身處黑暗,忽聞一聲呼喚,敏心睜開眼睛,人仍是恍恍惚惚的,直直對上眼前人的臉,全身都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這不是……當初林mama年輕時候的臉嗎? 年輕的林mama伸手在敏心面前晃了晃,又摸摸她的額頭,喃喃道:“奇怪……這也沒燒了呀……” 身下傳來搖晃的感覺,敏心扭頭一看,正見撩起一半的轎簾外,春光燦爛,鶯歌燕語,還未化的積雪堆在街上,夾雜著放完炮杖后的紅紙,小兒喜提新燈,在街上嬉笑玩鬧,而路人匆匆,往來面上也皆帶著喜色。 風傳絲竹,香散綺羅,花溢衢市,笑滿歌臺。 正是,初過了年節的燕京城。 第10章 母親 敏心頭枕在林mama膝上,怔怔的盯著頭頂繡著藤蔓折枝花暗紋的青緞頂子。這樣精絕的刺繡,也只有永泰侯府這般的勛貴世家才會用來裝飾車廂吧。 她一時心緒恍惚,如身墜五里霧中,悠悠忽忽,中心搖搖,不知身在何處。是夢?是真? 若是夢,可為何所見所觸一切都如此真實?街頭的喧鬧笑語、角店的吃食香味、懷抱著她的婦人體溫,比她以往所做的任何一個夢都要真切。 敏心不知道。 她揚起臉來,凝視著眼前這婦人。容長臉,淡青黛色的眉,一身白綾衫兒,挽著斜髻兒——一模一樣的眉眼,抹去那些歲月雕琢的細紋,撫平她常年蹙起的眉心,就是她記憶里早已淡去的乳娘林嬤嬤年輕時的長相。 這時婦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低下頭朝她看來,關切地問:“姐兒怎么了?可是要喝水?” 敏心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年輕時候的林mama卻還是吩咐了一聲:“竹桃,給大姐兒倒杯水來,仔細燙著了?!?/br> 車廂內另坐著的一個小丫頭應了一聲,從鐵打的小桌底下拉開一個小抽屜,取出一只小巧玲瓏的白瓷盞兒。又拎起桌上的鐵壺,往杯盞里注了水,拿手背試了試溫,復又從小抽屜里找出一個細竹篾編的青色杯套,給小盞兒上了套,才雙手捧著遞到林mama面前:“mama,水?!?/br> 敏心看向她,十三四歲的年紀,一身青色小襖白綾裙,一張團團的圓臉兒看著便覺喜慶,梳著雙丫髻,頭上還帶著一朵紗做的大白花。 林mama剛剛叫她“竹桃”? 敏心回想起來了,這是母親身邊的丫鬟,是母親從江家帶來的家生子。在她們回外祖父家小住的時候,竹桃到了婚配的年紀,她哥嫂便來求了母親恩典,母親賞了她十兩銀子做嫁妝,又賞了幾件舊首飾給她,竹桃一家千恩萬謝地帶了她回去。后來江氏帶了敏心回京,就再也沒有聽過竹桃的消息了。 敏心正放空思緒漫想著,連林mama端了水來小心翼翼地喂她都只是略沾了沾唇就推開了。 林mama不由絮叨:“大姐兒莫不是病還沒好全乎?怎地人看著還有些呆?” 竹桃插話道:“莫不是先兒下船的時候著了風又燒起來了?” 林mama搖頭:“方才摸過了,沒有發熱?!?/br> 竹桃有些急了,湊上來看看敏心,摸了摸她的小手,擔憂的低聲說:“就怕大姐兒又病起來,太太那兒還正亂著呢,要是大姐兒回了燕京卻又出了什么個岔子……”說到這,她忽得打了個激靈,竟是不敢再說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