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匠家的小娘子 第38節
只當那個趙歸當真是個腦子有問題的! 何捕快之所以這般,其實也是因為不敢得罪王同知,只好出此下策裝作與他同仇敵愾,演戲罷了。 實則他心中還是傾向趙歸的。 轉眼間到了趙家打鐵開張的日子。 一大早孫二子和孫誠就來了。 孫二子和孫誠雖都姓孫,卻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在息羅縣孫姓本就是大姓,便是都姓孫也不一定就是親戚。 三人將爐子燒好才去吃早飯,趙歸和孫二子都是自己回家吃,孫誠則去街頭的包子鋪花一文錢買了兩個素包子充饑。 天氣欲寒,孫誠他娘關節不好,這幾日日日疼的睡不著覺,他媳婦又挺著大肚子,自然沒人給他做飯,這才舍得花錢買早餐吃。 要說起來旁的鋪子開張,好歹會買掛鞭炮點了,預示著本店開張,歡迎新客入門。 但趙家鐵鋪卻是開張開的低調,孫誠原以為趙歸不懂,還特意跟他提了,要不要買掛鞭炮放,卻被趙歸拒了。 開張開的這般低調,再加上又是清冷的東街,自然門庭冷落,客稀得很。 半個早上過去,沒見著一個來打鐵的,讓孫誠和孫二子都忍不住擔心,自己這份活計怕是做不長久。 孫二子拿著掃把在鋪子門口掃地,孫誠站在爐邊,一會兒將鐵從爐子里拿出來看看。 忽然這時,一群身著捕快服的人朝這邊走來。 孫二子好奇道:“呦!怎么這么多捕快,誰家犯大案了不成?也沒聽附近誰家死了人……” 一般只有死了人的大案,才能驚動這么多捕快。 孫誠探頭看了看,也覺得新奇,還沒來得及感慨,卻見這群捕快停在了鋪子門口,將‘趙家打鐵’鋪子給圍住了。 孫二子連忙喊地窖下面的趙歸。 趙歸出來,看到這么多捕快,將手中的鐵板放到一邊,問:“諸位官爺有何事?” 王同知站在最前,對站在鋪子里的壯碩漢子露出譏諷,喝道:“趙歸,你私進鐵料是重罪,跟我們去衙門走一趟吧?!?/br> 一旦進了衙門,要么死在里頭,要么被發配邊關做苦力,這輩子別想回來。 私進鐵料的罪名比殺人更重,殺人不過是一命償一命,但私進鐵料著,不僅得償命,還得將家產充公,實打實的家破人亡。 王同知原以為趙歸會慌張求饒,卻沒想到對方不僅瞧不出半點慌亂,還朝他走過來。 王同知知道趙歸兇名,以為他要動粗,下意識后退一步,喊道:“不許過來?!?/br> 趙歸腳步頓住,從善如流地在離了王同知好幾步遠的位置,朝他行了禮,并從懷中取出一份文書,遠遠遞過去:“官爺請過目,這是我的進鐵料的批文?!?/br> 王同知聞言,心中冷哼。 心想這趙歸比自己想的還要膽大,竟敢偽造官府批文! 他這次是死定了。 想到此,正要質問,沒想到話未出口,何捕快先他一步將趙歸手中的文書接過,打開后遞到他面前,道:“大人,這文書肯定是偽造的!” 文書被懟到王同知面前,王同知隨意掃了眼,下一刻眼睛頓時瞪大! 文書右下角的亮黃色印章,分明是皇商才能用的! 朝廷重商,所以本朝幾家皇商,都被特批用這種亮黃色印章。 而趙歸的文書上,明晃晃的黃色印記,分明是秦家的印記。 秦家便是專管鐵礦的皇商,秦家主家在西南,但他們州府以及附近幾個州府都是有秦家的分支的。 皇商便是為朝廷做事的,便是秦家分支,在某些方面,也比地方官員的權利還要大。 王同知傻了。 何捕快給一個捕快兄弟使眼色,那人悄悄退出去,然后跑去衙門找縣令。 王同知遲疑了許久不知這事該如何處理,無論如何他也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轉變。 但想到外甥被坑的幾十兩銀子,近乎被坑光了家底,他姐天天來娘家哭訴,王同知覺著咽不下這口惡氣,不甘心這般輕易放過趙歸。 最后一咬牙,道:“你敢冒充皇商,罪加一等,來人!將趙歸壓進大牢!” 話音剛落,正在這時,一個轎子在一邊停下。 一個干瘦的中年男子掀開簾子下來,王同知和眾捕快連忙見禮。 這人便是息羅縣的縣令——羅正道。 羅正道已五十二歲,鬢角有些花白,滿臉的褶子,瞧著比實際年齡大了許多。 羅縣令到底是一方父母官,渾身上下透著威嚴端正的氣勢。 揮揮手讓捕快們都散去,不等王同知說話,他直接越過心中忐忑的王同知,走到趙歸面前:“趙歸兄弟,聽說你家打鐵鋪子開張,你打鐵打得好,我想著往后便將家里的鐵器交給你了,可否與我去來福酒樓坐坐,我們談一談生意的事?” 趙歸哪能拒絕? 他雖話不多,人瞧著冷,卻也不是個傻的,甚至比許多人都更懂人情和規矩。 當下便跟著羅縣令去了來福酒樓。 來福酒樓在整個息羅縣都是數一數二的奢侈地兒,羅縣令早已讓下人來點了一桌子好菜。 兩人落座后,不等羅縣令開口,趙歸便先朝他敬了杯酒。 趙歸是個利落的性子,當下不等羅縣令打聽,便將自己與秦家的關系說了。 等他兩句話說完,羅縣令問:“僅僅如此?” 趙歸點頭:“是,其余再無瓜葛?!?/br> 幾年前,他從州府進鐵料回來的路上正巧遇到山匪,救了本地秦家的一位婦人和小公子,人家給他了一件信物。 他這文書便是這次去州府,拿那信物換來的。 他救下的倒也不算是大人物,而是秦家分支一位老爺的私生子。 本朝有規定,非官身除非家中娘子十年不孕,否則不許納妾,一切有錢人家,便會養外室,外室生了孩子,若是家里夫人不認,是不能領回家的。 所以這算不得大恩情,能換個特批的進鐵料的文書,已算是不錯。 得知實情后,羅縣令頗為失望,他原想著能若是能借趙歸與秦家的關系,與秦家走動一二,只要能搭上這層關系,便能想辦法從縣令的位子動一動,他坐在這個位置已經幾十年了,苦于沒有靠山,所以一直升遷不得。 不過雖然失望,卻也有些欣賞趙歸這般坦白。 尤其趙歸不知何時,先一步將賬結了,又讓羅縣令覺得他是個會做人的。 轉頭便叮囑下面人,別再刁難趙歸。 自然不僅僅是因為這頓飯,更重要的是趙歸與秦家有牽連,不管這牽連是深是淺,羅縣令都得顧忌點,反正不過是一句吩咐的事,與他不會有什么妨礙。 這頓飯足足花了五兩銀子,周梨花知道后,只覺得心一抽一抽地疼,還忍不住嘀咕當官的都貪老百姓。 當然她膽子小,便是在自家說這種話,也刻意壓低了聲音說,生怕旁人聽到,傳到當官的耳朵里,給他們家穿小鞋。 但是事后想想,便只當破財免災了。 只要趙歸無事,別說五兩,便是五十兩跟趙歸比,都算不得什么。 這件事情之后,趙家鐵鋪便算是徹底開起來了。 鐵鋪開的悄無生氣,漸漸的趙家鐵鋪開張的消息也傳開了,以往的老顧客便不再去西街鐵鋪,而是到趙家鐵鋪來打鐵。 因著請了兩個人,成本變高之后,趙歸將鐵料和打鐵的價格也都往上提了兩成。 不過雖漲了價,但跟西街鐵鋪對比之下,卻是無人抱怨。 而自從趙家鐵鋪開張后,西街鐵鋪便開始往下調價格,但他家打的鐵質量不好,所以客人仍舊往趙家鐵鋪涌。 西街鐵鋪漸漸變得人可羅雀,只有不曉得內情的人才會前去打鐵,挨了坑之后也不敢去討公道,只是往后再不去他家了。 這般過了不到一個月,西街鐵鋪便灰溜溜地關了門。 無論做什么生意,總有些愛討價還價的,但趙歸的鋪子卻鮮少有人還價,因為他冷著臉站在那,哪有人敢湊過去? 況且便是真有人還價,趙歸也冷著臉丟下一句‘不還價’,那姿態全然沒有絲毫給人多說兩句的余地。 時間久了,連孫誠也學會了趙歸那一套,他瞧著沒有趙歸兇,但長得塊頭大,走在人群里也是醒目,一般人不敢招惹的那種。 轉眼這安穩的日子便過去了一個月。 趙歸給孫誠和孫二子結了工錢后回家。 周梨花正在數這個月家里掙了多少,算了好一會兒才把數目算清,見趙歸回來便欣喜地與他說:“咱這月掙了三十三兩多!” 以前一個月也就能整個二十兩多點,現下請了兩個人,又因為多開了爐子燒多了一倍的碳,昨日才剛剛進了兩車碳回來,開打鐵鋪子燒炭量大,每隔幾日便要買一回碳,趙歸與賣碳的是長久合作,過幾日他們便會送碳過來,月底結賬。 這個月結給賣炭的五兩銀子,現下數數還有三十多兩,實在算是很多了。 周梨花數了家里的存銀后,難得大方一回,這天給趙歸做了頓紅燒rou,路過街頭買酒的店,又買了壇米酒回來。 米酒自然是她自己想喝的,路過那家店,聞到那股子香味,她便挪不動步子,忍不住買一壇回去解饞。 她是個小氣的,現下家里便是有了收成,也是不舍得亂花。 連小劉氏都笑她是個守財奴。 不過她到是半點不生氣,美滋滋的覺著小劉氏是在夸贊她。 這天清晨,周梨花將雞屎鏟去屋后施肥,剛開了后門,便見一道影子站在那,嚇了一跳。 等回過神仔細一看,竟是王嫂。 王家菜地與她家僅隔著一尺寬的道,但兩家屋后中間隔著菜地,所以離得并不算近,王嫂此時正坐在自家屋后的臺階上,她第一眼沒看清也是正常。 尤其是王嫂披頭散發,將臉蓋住了大半。 周梨花定了定神,干干的扯了扯唇角,問:“王嫂,你摘菜啊?!?/br> 此時天剛剛亮,王嫂就穿了一身薄薄的里衣,瞧著還是那般瘦,隆起的肚子格外明顯。 她轉過頭來,看著周梨花,慢悠悠地說道:“是周梨花啊?!?/br> 周梨花有些警惕的皺眉,心中覺著王嫂有些不大對,尤其是那眼神,瞧著就不清明。 渾身上下,當真是透著鬼氣般嚇人。 王嫂慢吞吞地笑了兩聲,說:“我真嫉恨你,當初媒人將我說給趙歸,我爹娘都不應,我也不愿意,轉頭應了王有?!K究是選錯了啊,嗚嗚……周梨花,我命苦……我命好苦??!” 她說著便哭起來。